她知道这都是公主安排的,她知道这都是主子给她的美好梦境。
但是这就足够了。
足够她一辈子去幸福和回忆了。
驸马告诉她,他与公主两情相悦,白首不分离。
驸马告诉她,他是幸运的男子,能得到她这样的聪明伶俐的姑娘爱意。
驸马告诉她,他不能爱她,不能娶她,却可以把她当朋友,当妹妹一样看待。
她,流素真的成了驸马的妹妹--干妹妹,他待她果然情同手足。
公主,更是待她几十年如一日,这样的恩情,这样的爱情,这样的亲情,她流素何德何能就能拥有!
还不是因为她有个好主子,好主子又有个好的驸马!
这样的恩情,她舍去性命去报,值得!
流素说完,迟宴这才明白了,流素心头这么多年的苦楚,这样的深仇大恨,原本就是应该她迟宴自己来背负的。
却压在了流素心头这么多年,她是替她背负了仇恨。
她替她在暗地里与景王谋划,谋划着要如何为父母报仇,要如何夺回江山。
而她都做了什么?
想起对流素的冷落,迟宴就悔不当初。
“素素,你十六年前也遭受了这般苦楚,十六年后又……为什么会这样?阿宴不明白,当初你和娘亲是怎样瞒过父皇的?”迟宴呜呜的哭泣着,问道。
提起十六年前那场酷刑,比现在差的可远了。
那时兰妃以刚出生的迟宴的性命威胁,若是皇上敢杀了流素,她便叫她手上的婴儿血溅三尺。
皇上原本就吃不准,听了这话就犯了嘀咕。
“一切都是朝阳公主的智慧……”提起这件事,流素的脸上浮现出笑意。
当年,朝阳公主入宫后发现自己怀孕了,她知道如果让人发现了,这孩子必死无疑。
为了保留住她和付钰的骨血,她想尽了办法,最终选了这个铤而走险,一旦被人相信了就再也不会疑心的方法。
她假装宿醉,假装将皇上误认作了付钰,并伪造了处子之血淌在了锦帕之上。
一个月后请了太医,宣布自己怀孕。
那宫中的太医是被朝阳公主连蒙带吓带利诱,才照着朝阳公主说的去做的。
皇上果然大喜,之后的几个月便将她宠上了天。
随后,她便不断在皇上面前流露出,要杀死肚中胎儿的意思。
每流露出一次,皇上便坚信那孩子是自己的。
朝阳公主每每做出害孩子的举动,皇上便加派人手盯着。
如是怀孕到九个月时,她亲自策划了被人绊倒在地一事,摔伤了身子,提早一个月早产下公主。
皇后和萧贵妃联合发难,硬说孩子非亲生的。
在那个时候,民间流传的什么滴血验亲之方,可以检验孩子的父亲是谁。
这都是假的根本不可信。
这血岂能不溶于水?
一滴血,落入水中,顷刻间便与水融在了一起,消失与无形。
血液掉入水中,消失的无影无踪,根本无从检验,都是无稽之谈。
唯一可以知道真相的就是通过两个人的外貌,习性来判断。
流素作为忘忧宫贴身大宫女,自然会被传唤了去。原本皇后和萧贵妃等人,便打算将她打个半死,看看她是否会受不住刑罚,将真相吐露出来。
谁知道吊打了她整整两天,她愣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朝阳公主急了,抱着婴儿去了承乾殿,当着皇上的面让他放了流素,否则她就摔死这婴儿。
见皇上犹豫,朝阳公主就高高举起了婴儿,要朝地上狠狠的摔去。
皇上忙喝住她,这孩子是他和朝阳公主的后代,他视若珍宝,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于是,就这样的精心策划的一场戏,演了整整九个月,才落幕……
自此之后,朝阳公主又怕人看出端倪,又用了十三年来掩盖这个真相。
她当着人的时候,便对长乐公主冷漠,背地里疼的跟心肝儿似的。
所以,长乐公主小时候总是问为什么母妃对她忽冷忽热的。
后来,长乐公主大了,皇上命人不准再提及此事,谁敢提起便斩立决。
无人再敢重提,这事便悄悄的被人遗忘了。
朝阳公主才敢慢慢的表现出她的疼惜……
为了长乐公主能活命,她忍了半生,演了半生,终于还是带着满腔的怨恨离开了……
两个人的谈话还未说完,就听到牢内传来了脚步声。
迟宴回头只见那两个嬷嬷,竟然带了宫中的一队禁卫军来。
“公主,还请离开。我们还要审讯犯人!”其中一个嬷嬷说道。
“还审什么?她都快要被你折磨死了!”迟宴红着眼睛喝道。
“公主放心,只要嬷嬷我不让她死,她便死不了!”
“放肆!”迟宴上前,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
“公主你...”老嬷嬷捂着脸,不敢说话,只敢的瞪着她。
“还敢瞪本宫?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珠子挖下来当炮踩!”
“不敢!不敢!”嬷嬷的气焰顿时被压了下去,颤巍巍的从袖中拿出圣旨,呈给了迟宴,“请公主过目!”
迟宴接过那圣旨看了一眼,皇上不允许她干扰审讯,特地让嬷嬷带了禁卫军过来,她要是干扰,就将她押回凤阳宫。
“公主,皇命难违,还请公主不要影响老奴等人的审讯。”老嬷嬷眼睛都不敢再抬一下。
心中却想的是,要审出来了结果,看看你这个假公主可怎么活。
要是到时候流落到了掖庭狱,非要好好伺候伺候你不可。
迟宴将圣旨丢给了她,转身走到流素面前,抬眸看着她,眼睛不可抑制的又湿润了。
“素素...我帮你...结束了这痛苦..可好..?”迟宴低声,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完了这句话。
她需要鼓起多么大的勇气,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流素惊讶了一下,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轻轻的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如此再好不过...我还怕公主下不了手...不敢麻烦公主...”
“素素,不,你是父亲的妹妹,就是我的姨娘!姨娘,你的恩情四海深,阿宴回永远记住你的!”阿宴轻声的说道。
流素点点头,笑容咧的更大了:“公主,流素谢公主!”
说完,她闭上了眼睛,将脖子扭向了一边。
她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只等着公主送她上路了。
虽然要死了,她的心底却万般的开心,公主非羸弱无能之人,只要她下定了决心,就一定能报的了这天大的仇恨!
“流素,对不起……”迟宴轻声的说了一句,眼泪再一次低落了下来。
不是阿宴想要杀你,阿宴不杀你,你便要日复一日的忍受这痛苦。
即便是皇上开恩了,你拖着这样一幅残破的身体,还怎么度过余生。
这样大的创伤,这样孤寂的人生,这一辈子只能生活在痛苦和黑暗中了!
不如去见我的父亲和母亲吧,这样你们三人团聚在地下,你也会真的幸福吧?
“还请公主离开!”两个施刑的嬷嬷再一次催促迟宴。
迟宴深深的看了一眼流素,见她眉目安详,嘴角噙着笑意,已然知晓她心中所想。
他转身朝牢门口走去,经过带刀侍卫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视为的刀拔了去。
侍卫大惊,还未来及做出反应,就见公主猛转身,将手一扬,空中一阵银光闪过。
再看那被四条铁链穿透了手脚,悬于空中之人,心口插着一柄钢刀。
刀刃刺入心脏的那一刻,流素的眼前亮了,一个风姿绝世的美少年站在她的面前,朝他伸出了手。
“流素,跟我走……公主在等你……”
她转了转眼眸,看到春风拂过,在那杨柳堤案下,朝阳公主缓缓的转过身来,朝她一笑:“素素,你来了!我们走吧,去远离仇恨与痛苦的世界……”
流素艰难的举了举手臂:“好……”
转眼间,光亮消失了,她的头陡然垂了下来,一动也不动了。
她的脸上挂着一抹诡异的微笑,眼角一滴晶莹的泪滴缓缓的滑落。
审讯的嬷嬷一看淑妃死了,顿时吓的一个脸色苍白跌倒在地,另一个指着公主的脸,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迟宴抓住她的手指头,朝后用了一掰就听到咔嚓一声,一阵杀猪似的惨叫就响彻牢笼。
“这就觉的疼了?你折磨流素的比着疼的不下百倍!”
“老奴错了。”嬷嬷托着那只手,跪在地上给迟宴磕头,“公主您可让老奴如何跟皇上和贵妃娘娘交代啊……”
“该怎么交代,就怎么交代!”迟宴冷冷丢下一句话,转身就朝外走去。
回到了凤阳宫,迟宴深思恍惚,她失魂落魄的坐在案几前,眼泪堵在眼眶中想要落下,被她硬生生的逼回去了。
无论怎么悲痛,这个时候她也不能再哭了。
这时,负责伺候她就寝的宫女来了,身后站在一溜宫女,一字排开。
“公主,您该休息了。”
迟宴看了一眼那宫女,问道:“桃朱呢?”
宫女恭敬的答道:“桃朱姐姐是您让她出宫的啊?”
迟宴恍然想起,几个时辰前是她亲手安排她出宫的。
这诺大的凤阳宫,宫女太监如云,如今少了流素和桃朱,怎觉得这般的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