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下去吧。我今晚睡不了。把我的素服拿来,本宫一会儿还要穿。”
宫女心中好奇,却不敢多问,应下来后便匆匆下去准备去了。
内殿清净了,她独自一人坐在榻上,榻边还放着桃朱未修完的刺绣,迟宴定定的看了一会儿,拿起那针线开始接着绣了起来。
桃朱,出宫之后就别再回来了,于牧还在等着你,嫁给他好好的过日子吧。
迟宴绣了时间不长,就听到殿外一片嘈杂之声传来,竟然是皇上的御前侍卫来拿人了。
拿谁?
自不用说,必然是她了。
迟宴将手中的针线放下,坐在镜前卸掉了满头的珠翠金钗,换掉云罗锦,穿上白色的素服,缓缓的走下了石阶。
“长乐公主,皇上传召!”
迟宴不吭声,独自撑伞走在前方。
等她到来之时,皇上已经端坐在榻上,满面乌云密布。
萧贵妃则坐在他的身侧,毒辣的目光,如同长蛇吐出的芯子缠绕在她的周身。
“参见皇上,贵妃!”
见她一幅目中无人,漫不经心的的样子, 萧贵妃气的鼻子都要歪掉了。
她扯了扯皇上的袖子,怂恿他:“皇上,您看看她越来越没个规矩了。”
皇上听闻长乐公主不经他同意便私自下狱查看淑妃,本来就是盛怒之至,谁知她竟然私自杀了淑妃。
如今,她又一身素缟上殿,简直是要活生生的气死他。
“朕还没有死呢,你给谁披麻戴孝!”皇上怒极,狠狠地将手上捧的茶盏朝她砸了去。
迟宴挪动了身子,茶盏应声落地,碎片溅的到处都是。
她选了一块干净的地方,站定了看着皇上,缓缓说道:“给我!”
皇上气的从榻上跳起来:“你还没死了,带什么孝?”
“不是也快了吗?我提早给自己换上丧服,省的到时候麻烦别人。”迟宴淡声的说道,薄唇中说出来的话,如同刀刃般锋利。
“算你有自知之明!”萧贵妃眯起猫一样的眸子,冷笑道,“你确实是要离死不远了。一对儿贱人生的孩子,居然敢冒充公主养在深宫之中十六年。今日,你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皇上,您说要如何惩罚她呢?”
迟宴抿唇,轻蔑的笑道:“你凭什么说我不是皇上的女儿?你有什么证据?流素已经死无对证了,你要是错杀了我,那就错杀了一国个公主。拿不出个证据来,别说我不服,就连天下人都不服。萧贵妃善妒,无凭无据残害后妃,谋杀公主,天理难容!”
“胡说八道!” 萧贵妃一掌拍在龙榻的扶手之上,震的手心之下一阵酥麻,“好一个尖牙利齿的丫头!你以为流素死了,本宫就没有办法了吗?来人呐,把前太医院院首刘御医给本宫带上来。”
话音刚落,侍卫就将一个年迈的老者押了上来,他年纪大约有六十多岁,胡须眉毛全白了,走路颤巍巍的。
“你是……”皇上眯了眯眸子,想起来他的名字,“刘忠义,给兰妃诊脉的御医,伺候着兰妃生下长乐公主的那位御医!”
“正是草民刘忠义!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刘忠义跪在了地上。
皇上勃然大怒,指着他骂道:“好你个刘忠义,名字叫忠义,却不办一点忠义之事!你说,当初你为何要骗朕?那孩子到底是不是朕的骨肉?说不出来,朕今天就拆了你这把老骨头,当柴烧!” 刘忠义将头深深的叩了下去,满心愧疚的说道:“草民知罪!草民骗了皇上,这么多年来草民心中也有愧。那孩子确实不是皇上的。兰妃诊出喜脉之时,已有一月有余的身孕。是她拿了老头子全家性命要挟,老头子没办法这才答应的。”
兰妃的胎儿一生下来,他便借故偷偷的离开了京城,半路上买了具尸体化装成他的样子,埋进了土里。
这才躲过了兰妃派出的杀手,勉强保留下了一条命。
这么多年,他都不敢跟家里人正大光明的来往,听闻兰妃死了,这才敢和家里人逐渐恢复了通信,刚回了家没有几年,又被宫里的人拿住了。
他知道这秘密迟早要说破,不说破他这一辈子就没有安宁到时候。
之后,是死是活,就听凭天命了。
他老了死不足惜,希望皇上能开恩饶过他的家人。
“皇上,您难道还不相信吗?”萧贵妃噙着胜利的笑容望向迟宴,跟她斗的结果只能是死路一条!
老娘斗了多少年,才踏上了这至尊之位,你呢?
小小的黄毛丫头,不知道天高地厚!
迟宴不慌不忙,她就只有一个原则,死不认账。不把萧贵妃逼上了绝路,决不罢休!
“我怎么就知道这太医不是和你串通一气,骗皇上的呢?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存心害我的呢?”迟宴含笑,反问她。
“皇上,臣妾有何道理去骗皇上?更有何道理去害长乐公主?”萧贵妃被反咬一口,急的直拍自己的大腿。
“你为何想要这么急切的害死我,原因还用我再说一遍吗?”迟宴唇角一牵,绽出森寒的笑意。
萧贵妃心尖突突直跳,站起来就冲到了迟宴的面前:“我告诉你, 不要血口喷人!”
见她乱了阵脚,迟宴越发的自如了:“咦 ?难道贵妃娘娘知道我要说什么?否则,我还未开口,你怎么就知道我要含血喷人?”
萧贵妃不愧是混迹后宫多年的老手 ,很快她就平定了情绪。
萧贵妃怔住,眸间的怒火腾腾直冒,她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竭力压着这自己的情绪。
她偷偷准备了那么久,岂能是一言一语之间就让迟宴给拿住了手脚的。
“本宫哪里知道你要说什么?只是告诉你都到了穷途末路了,就不要张口乱咬人了。”她微笑的说完,转身朝皇上走去,挨着他坐在龙榻的旁边,娇笑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皇上曾经被皇后下药产生了幻觉。那药物能将心底最深处的恐惧放大。如今,这御医恰恰正好用此药物来激上一激。”
“如此甚是。”皇上觉得这是个绝佳的注意,忙命人将从皇后宫中余下的那一点药粉拿来,倒在了茶水中,然后给那刘忠义服下。
果然,不一会儿的功夫,他便做梦来,眼前产生了幻觉,将多年前的一幕,重现在了皇上的眼前。
如今要的证据也有了,迟宴那张脸就摆在眼前,任他怎么看怎么就是华妤和付钰的影子。
“把他拉下去吧。”皇上无力的挥了挥手,跌坐在了榻上。
十六年,整整十六年!
他带了十六年的绿帽子,替人养了十六年的孩子……
“皇上,您别伤心了。”萧贵妃轻轻的拍着他的手,安慰道,“虽然你花了十六年的心血养了她,但是现在也不晚。这件事就不能传出去,您就将她处死算了。那兰妃着实可恨,瞒了您这么久,不若开棺戳尸,将她挫骨扬灰,让她永世不能超生!还有那流素,将她的身子扔到乱葬刚上去喂了野狗吃!”
“够了!让朕静一静!”皇上怒吼一声。
萧贵妃被吓了一个哆嗦,立刻就禁了声。
皇上的目光落在迟宴的身上,见她神色冷清,目光之中如沁了冰雪般寒冷,活脱脱就是兰妃的当初看她的眼神。
“宴儿,朕养了你十六年,就养出了你对朕的满腔仇恨?在你的心里,朕的面目就这么可憎?”皇上捂着心头痛道。
迟宴唇角微弯,不急不缓的说道:“谢谢皇上的养育之恩,在你的养育下,我见识了深宫的黑暗,兄弟之间的手足相残,父子之间仇恨决裂,还见识了一个帝王的薄情与冷漠。”
说完,她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是不是也要感谢皇上杀了我的外祖,屠杀了阖宫的宫人?将我父亲全家一百三十一口的人头悬挂于城门之上?”
“你……你……”皇上浑身颤抖的说不出话来。
说完想说的话,迟宴觉得心中舒坦了不少,她上前朝他叩了一首:“阿宴,感谢这十六年来,你的养育恩情。可是你对我父母亲犯下的错误,我绝对不能原谅你!你想杀我便杀吧。临死之前,我还要提醒你。你的国师并非是能窥探出天机之人。
他曾经说过,要用亲生儿女之血作为药引才能治你的病。
我是不是你的亲女儿?那国师的用意何在?
皇上,还记得我曾经提醒过你的事情吗?若是你再盲目的相信国师,你的天下就要易主了。!”
她一番说下来,吓的萧贵妃冷汗涔涔。
好一个厉害的丫头,她竟然低估了她。
更要命的是,她竟然把这一层给忘记了,如今是将迟宴的身世大白天下了,可是国师呢?
她竟然把国师给忘了,险些害了他。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萧贵妃慌乱之时,就听迟宴接着说道:“皇上迟宴的人头就在颈上,欢迎你随时摘取!”
说完,她竟然看都不多看一眼,转身就要离去。
“等等!站住!”皇上将她喝住,复杂的眸光落在她的脸上,许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