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宴迎着他的目光望着他,看到了他眼底的沧桑,悲痛,无奈,甚至是那一闪而过的狠厉……
她感觉过了很长时间,那眼底翻腾的情绪,逐渐的恢复了平静……
“萧贵妃说的对,朕不能白养你十六年……”皇上的嘴角上扬,牵扯出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朕用了是十六年,养了一只小猫……现在朕发现,这只小猫居然还挺合朕的心意……”
迟宴似乎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脸色逐渐变得灰败起来。
看到她黑眸底渐渐汇聚起来的恐惧,皇上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了。
“有意思,连死都不怕了,你还怕什么?嗯?”
迟宴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缓缓的笑开:“好啊,只要皇上不怕猫爪儿的锋利,大可试试看……”
“好!”皇上拊掌,“不愧是我养出来的女儿,有勇气!你先回凤阳宫吧,等候朕的圣旨!”
迟宴翘了翘唇角,缓缓的转身,讽刺的目光瞟了萧贵妃一眼,昂首朝门外走去。
萧贵妃的目光落在她迟宴的身上,又转向了皇上的眼睛,看着他露出的熟悉目光,萧贵妃心湖轰然被人砸入了一块巨石,掀起了一阵滔天浪花。
她的手紧紧扣着那龙榻的把手,半日不曾松开……
“萧贵妃,你的脸色怎么这样差?”皇上看了她半日,忽然开口问道。
萧贵妃骤然回神, 磕磕巴巴的解释道:“臣妾……臣妾想必是累了……想要回宫歇息……皇上也早日休息吧。”
“没有看到此事的结局,你怎么能先累了呢?”皇上抓起她的手,轻轻的摩挲着,“想不想知道朕要怎么处理迟宴?”
“臣妾,臣妾不知……”萧贵妃小声的答道。
皇上捻着唇角上的胡须,慢悠悠的语言中透着无形的狠厉:“对于背叛朕的人,朕都要杀了她。兰妃如此,皇后如此,长乐公主亦是如此。”
“你要杀了迟宴?”萧贵妃吃惊,难懂她刚才回错了皇上的意思?
皇上微微颌首,枯老的手指抚上她的精致的眉目,他虽然已老,目光不再清澈,但眼神中透出的震慑和锐利却丝毫不减。
萧贵妃第一次不敢正视他的目光,垂下了双眸,眼睑上长长的睫毛轻颤不止,心底怦怦直跳。
“你害怕了?”皇上问道,“为何不敢抬头看朕的眼睛?”
萧贵妃竭力的掩去眸间的神色,再望向他时,已经平静了许多:“我怎么会害怕皇上?您是我的夫君,是我的天!我只能崇拜您和仰慕您。”
闻言,皇上的心情转好了许多,他大笑几声,手指捏着萧贵妃的下巴,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对于背叛朕的人欺骗朕的人,朕一个都不会放过。我希望爱妃你不会重蹈她们的覆辙……”
萧贵妃身体倏然一僵,微微的怔了怔,随即说道:“是。皇上放心,臣妾永远忠于皇上!”
皇上满意的点了点头:“走吧,朕倦了。你也回宫吧。”
第二日清晨,一道圣旨忽然降下,赐死长乐公主。
阖宫上下,顿时炸开了锅。
恰好云湖公主在宫中打探消息的,圣旨忽然下达,她和萧贵妃均吓了一跳。
“母妃,父皇真的要赐死迟宴了?”
萧贵妃也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本宫没有听错吧?璎珞你可是听仔细看仔细了?”
璎珞点点头,压制着心头的难受,说道:“听清楚了,也看清楚了。莲公公带着圣旨去了凤阳宫,身后跟着的太监手中的托盘内放着三样东西,白绫、鸩酒和匕首……”
“母妃,那再好不过了。终于扳倒了迟宴!”云湖公主大笑,发自心底的通畅,报复后的快意和兴奋扭曲了她原本美艳的脸。
萧贵妃却是心事重重,那迟宴还是当堂把事情说给了皇上,虽然她说的隐晦, 但是皇上疑心重,事情描述的越是模糊,他便越是怀疑。
眼看她与国师就要苦尽甘来,却被迟宴临死捅了一刀子,恐怕日后她更是要处处小心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璎珞再一次匆匆的跑了进来,为萧贵妃传递消息:“贵妃娘娘,长乐公主被白绫缢死了,凤阳宫现在已经是哀声一片了!”
“啊?真的?”萧贵妃腾地的站了起来,不敢相信这竟然是真的。
看来皇上果然无法容忍自己养了十六年的孩子竟然是外人的,她的目的达到了。
可皇上的目的也达到了,他敲山震虎,告诉她如果背叛了皇上,她的下场又是什么。
萧贵妃不禁打了个冷颤,看来该进行下去的事情一定要快了……
长乐公主被皇上赐死,对外宣称是长乐公主暴毙而亡。
这消息一经发出,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传出了京城。
景王彼时正在回京的路上,五千多里的路赶了一半,到达浔阳驿馆时,天已经黑透了。
赶了一天的路,迟瑾年已经是疲惫不堪了。
用完了晚膳,沐浴完毕之后,他准备早点上床歇息,刚刚躺在床上,却听到于牧急急的在外叩门。
他翻身坐起:“何事?”
“京中传来密报!”于牧说道,“恐怕公主有难了。”
迟瑾年心头一惊,几步下床打开了房门,只见桃朱和京中的密探一起出现在了他的房门前。
“公主怎么了?你怎么出宫来了?” 他急切问道。
桃朱眼圈一红,眼泪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她扑通跪下,祈求迟瑾年:“王爷,快救救我家公主吧。我家公主有难了。”
迟瑾年将她扶起,简短问道:“有什么难?挑重点说。”
桃朱抹着眼泪,给他学了一遍:“萧贵妃拿了一幅画说是前朝驸马付钰的,交给皇上说公主与付钰很像,是他的孩子。我出宫之时,皇上将流素姑姑关入了掖庭狱审讯,公主正在等待审讯的结果。”
“画?!”迟瑾年瞳仁紧缩,蓦地的想起那日被锦漓焚烧的背影图,这张画就藏在背影图里,难道她当时发现了,并且交给了萧贵妃?
“萧贵妃说是从景王府找出来的。”桃朱急急的回答道。
“王爷,难不成是那日王妃焚烧的时候……”于牧惊觉事情不妙,要出大事。
“锦漓!”迟瑾年咬牙,额头青筋暴起,眸中杀意尽现。
“现在怎么办?”桃朱急的直哭。
于牧抱着她,轻轻的安慰她。
怎么办?
唯今之计,只能是尽快赶到京城,看事态发展行事了。
如果实在不行,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那就只能反了!
迟瑾年从衣架上匆匆的扯下衣服,束好腰带,交代了于牧几句,正准备先行回京,却不想刚走出房门,就被第二位急匆匆赶来的探子被堵在了门口。
“禀报王爷,宫中传来消息,皇上下令赐死了长乐公主,对天下百姓宣称长乐公主暴毙而亡!”
“什么?赐死长乐公主?”迟瑾年震惊,长眸圆睁,瞪着那密探,“消息可属实?”
“千真万确!”
迟瑾年心头宛如遭巨石重击,巨大的闷痛袭来,他一张口噗~喷出一口猩红的鲜血,眼前一阵眩晕模糊,身形晃了几晃,便倒了下去。
“王爷!王爷!!!!”于牧上前抱住景王,大吼道,“来人呐,快传御医啊!”
刚喊完,就听见噗通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他扭头望去,看到桃朱已经倒在了地上昏死了过去。
“御医!传御医啊!”
迷迷糊糊中,迟瑾年听到有人哭泣着喊他的名字。
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却发现眼前是重重迷雾,他看不清周围的清晰,却能清楚的听到那是个女孩儿的哭泣声。
“瑾年……瑾年救我……”
他循着声音去找,拨开层层迷雾,眼前的景色渐渐清晰起来,他看到了那女孩儿,身量背影都极其像是迟宴。
她穿着一身红装,站在高高的皇城之上,一只脚已经迈了出去。
“阿宴,别跳!”他惊呼一声。
却见那女子回过头来,朝他笑了笑,义无反顾的就跳了下去。
“阿宴!!!”他惊叫一声,翻身坐起,头上冷汗涔涔而落,心脏跳动的厉害似乎要撑破胸膛蹦出来。
“王爷,您醒了!吓小的了!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于牧被吓的不轻,看见迟瑾年醒了过来,他禁不住也抹起了眼泪。
“我方才怎么了?”迟瑾年捂着发疼的胸口问道。
“御医说您急火攻心造成的血气逆流,并无大碍,让您放平情绪好好休养便可。”
想起刚才的梦,迟瑾年满心都被忧伤占据,他看了一眼外面漆黑的天色,问了一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二更天。”
迟瑾年点了点头,翻身下床,将搭在床头的锦袍扯了过来穿上。
“王爷,您这是去哪儿啊?”于牧看着他急匆匆的穿着衣服。
“回京。我先走一步。”说完,他噔噔的下楼,直奔马厩牵了马出了驿站。
“王爷!王爷!”于牧扯着嗓子在身后喊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人应答他。
千里马日行千里,三日之后迟瑾年抵达了京城,连一口气他都顾不得喘一口,就直接骑马奔皇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