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深似墨,关雎宫内,一盏孤灯发出幽幽的亮光。
殿内死一般的沉寂,不见一位伺候的宫女,只有迟宴一人躺在冰凉的地板之上,目光呆滞的望着那盏随时都熄灭的烛火。
从凤阳宫移至这关雎宫已有三天了,这宫殿内金碧辉煌,比凤阳宫有过之而不及。
如果皇上想要赐死她,还会为她找一个这样美丽的宫殿做坟墓吗?
不,不会!
在他放她回凤阳宫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了结果,原本以为自己是要死去,却没有料到,他早已经对她的美色垂涎已久了。
真不知道,这样的结果,她是该高兴还是该哭?
外殿响起了脚步声,迟宴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每到夜深人静之时,他便过来问她的选择,今日也依然如此。
金线云龙纹的靴子在她的面前停住,迟宴顺着那靴子目光缓缓的上移,只见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略显苍老的声音中透着让人不可抗拒的威仪:“朕再问你一次,你是选择死!还是选择做朕的女人?”
迟宴唇角微扬,露出一抹冷笑,依旧是一句话也未说,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见她这幅油盐不浸的样子,皇上心中恼怒不已,他倏然蹲下身子,伸手就掐住了她修长的脖颈:“你给朕说话!在这幅鬼样子,朕真的想用力掐死你。”
“随便!”这是三天以来迟宴说过的第一句话。
“你果真不怕死?”皇上眯着眸子,眼中透出危险的气息,仿佛她再说一句不怕,他真就掐断了她的脖子。
“怕!”她幽幽的说道,飘渺的声音缭绕在这寝殿之中,如同鬼魅般渗人,“我才十六岁,我很怕死。”
听闻他说话,皇上的脸色才好转了一些,他的手轻轻的松开了她的脖子,抚上她柔滑细嫩的脸颊,轻声道:“这么美的女子,除你之外再无第二人了。宴儿,朕也不舍得让你死。那就做朕的女人吧!”
他这一语,迟宴泪水簌簌而落。
她不想死,她还要等瑾年。辛苦熬了三年,岂能这样一死了之?
她还有天大的仇恨要报,付家与华家的血海深仇还要由她来背负,流素为了那一天,竟然连命都不要了,受尽了百般折磨,终于还是痛苦的死去了。
她幸而因为这张美艳的脸,才能苟延残喘至今,若是她的姿色一般,估计现在也成了皇帝刀下的亡魂了吧?
可,让她做他的女人?
迟宴咬唇,扪心自问,她根本做不到。
一个满脸褶皱,发落齿摇的老男人,让她看了就倒胃口,更何况眼前这个男人手握着生杀大权,诛尽她的全族,踏着她族人的尸体与鲜血登上了这至尊之位!
可不从,她就要死!
瑾年,你告诉我,我该作何选择?
皇上见她不语,便认为她已经认可此事。
他弯腰将她从冰凉的地上抱起,朝那张宽大的凤床之上走去。
“做朕的女人!就今晚!”他霸道的宣布。
不是死,就是做他的女人,这二者别无选择。
迟宴闭上眼,泪流不止,长睫轻颤,看起来楚楚可怜。
“朕让你伺候朕,还委屈了你?朕是天子,是九五之尊!多少女人想要爬上朕的龙床,你不要不知足!”他暴怒,厉声吼叫,通红的眼眸像是充了血。
迟宴咬牙,瞪着仇恨的眼眸,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你杀了我的全家,诛尽了我的族人!我岂能委身于你这个禽兽!我,宁愿死!!!”
迟宴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推翻,一个翻身抓住散落下来的金发簪,狠狠的朝着自己的心口刺去。
瑾年……我不愿意给你一个残缺不全的我。。
我死后,你一定也会为我报仇是不是?
眼看簪子就要刺入胸口,皇上大惊,伸手就她的腕子死死的扣住了,簪子停在了胸口处,再不能向前刺入分毫。
迟宴睁开眼睛,看到了皇上惊惧不已的神色。
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她看到了皇上的在意。
“你疯了!”皇上将她的发簪夺下,狠狠的摔在地上,双手抠着她的肩膀,低吼,“朕输给你了!朕承认朕放弃不了你!不忍心让你去死!
朕养了你十六年,看你从呱呱坠地的婴儿养到了今日,对你宠爱有加。你说说,你要什么朕就给你什么,何曾委屈了你!即便是朕对你不好的时候,也是受了皇后的药物的影响。朕恨不得把心都给你,你就这么狠心要离朕而去?”
迟宴低低的啜泣,瘦弱的肩膀一颤颤的如同瑟瑟秋风中飘落的残叶,自古帝王皆薄幸,他的花言巧语岂能蛊惑了她早已经伤痕累累的心。
这么说无非就是让她念及他的好,无非就是让她软了心思,让她跟着他罢了。
他也怕,怕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见迟宴一直哭泣不语,皇上将她扶起,自己也起身站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许久,他暴怒激昂的情绪平静了下来,才冷冷清清的说道:“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你要执意要死,朕也不拦你!朕只是告诉你,如果你要活,就要做朕的女人,朕保你平安无虞,再不让受半分委屈。”
迟宴沉默,一直沉默,心中经受了一番痛苦与折磨之后,她咬牙做出了决定。
她擦干泪水,眼神逐渐恢复了澄明,刚才一番寻死觅活的闹腾,她也探出了皇上的底线。
一条死,一条活。
她唯有一个选择--活下去。
她想要活下去,她还是想要亲自手刃仇人,还要和瑾年一起执手看山河。
纵使以后的路,看不到希望在何处,但是心中一直跳跃的那一团小火苗,却从来未熄灭过。
迟宴敛起心中无以复加的悲伤,低低的说道:“我要活!”
“那就做朕的女人!”
“好。”
皇上的脸上重新露出笑容,眼神中不觉间布满了慈爱柔和,仿佛刚才的雷霆震怒只是她的幻觉,根本不复存在。
他重新走上前,拥着她柔软的水蛇腰,想要继续刚才的未完成的事情,却被迟宴伸手挡开。
他眸色微沉,抿着嘴唇望着她。
迟宴起身拢了拢衣服,从床上走了下来,清冷的声音中透着决绝:“做你的女人我有两点要求。第一,我要名分。第二,在未册封之前我绝不侍寝!”
皇上眯了眯眸子,唇角的笑意缓缓绽开,这样的宴儿才是他要的女人。
窥破了他的底限,竟然与他讨价还价起来。
他一拍大腿,心情由阴转晴:“好。朕答应你。就封你个美人如何?与你绝色的容貌正相匹配的位分。”
“皇后!”
“什么?”
“我要做皇后!”迟宴一字一句的说道,字字清晰响亮,砸在这空荡的大殿之中,铿锵有声。
皇上微怔过后,嘴角一勾,笑了起来:“人不大,野心不小。皇后的位子,岂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做的吗?”
没有外戚的支持,即便是坐了皇后位子也坐不稳。
更何况,他也不会给她皇后之位。
宫中还有萧贵妃,还有其他的几位妃子,皇后给了迟宴,任凭谁说都难以服众。
“那就贵妃之位!”迟宴霍然转身,“也必须是贵妃之位!”
皇上盯着她锐亮的眼眸,沉默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