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瑾年此时此刻,并不因为子嗣之事感到失望,相反他很急切的知道另一件事。
“不要失落。这不是你的错,朕会更加努力。”迟瑾年竭力绽开一抹笑容,他轻轻的抚摸着她鬓边的发丝,温柔的在她额上落下一吻,随即匆匆的出去了。
只是一瞬间,迟宴看到了他眼底一晃而过的忧虑。
他在忧虑什么?真的不是因为子嗣吗?
殿外,风雪呼啸,漫天遍野,白雪皑皑。
迟瑾年负手站于秦御医对面,猎猎寒风肆意舞动着他的衣袂,鹅毛大雪落在他的眉目间,掩盖不去他满目的忧思。
“秦御医,皇后的病情如何了?”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以免传入内殿,引起她的伤心。
“这……”秦御医深深的叹了口气,开口之时语气无比凝重,“娘娘的毒性又隐约在体内有抬头之势。”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能压制一段时间吗?”迟瑾年深眉紧锁,恐惧袭上了心头。
刚刚才与她相守,上苍就这样的残忍,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分离吗?
“是。”秦御医说道,“是可以压制一段时间。但是,娘娘这段时间没有服药,所以导致毒性再次有抬头趋势。”
“那就再服药。”迟瑾年咬牙,“可是药材难寻?”
秦御医无奈的点头:“现在正值隆冬时节,药物难寻。再者,此药寒凉,娘娘要是常服此药,怕是……”
“怕是什么?你但说无妨。”
“怕是,难以有孕!长此以往,若是毒性不解,光靠此药压制,恐怕终生难孕。另外,此药多少也有毒。即便是怀孕了,也会对胎儿不利。”秦御医说完,深深的叹了口气。
皇后体内中的毒非常奇怪,这段日子他查了不少医书典籍,却并未发现一例与她相似之症。
当初皇后中毒之始,幸亏发现的及时,他用药将皇后从死亡线上拉回。
但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每用一次新药下去,皇后体内的毒便变化一次。
此次,他用了世间难寻的玉叶琼花,才将毒性暂时克制住。
但到底能克制多久,他也不晓得。
“继续用药。只要能挽留皇后的性命,朕什么都不在乎。”迟瑾年说道。
“遵命。”
秦御医穿越风雪,再次回到了太医院,方才他又从皇上的手中拿到了一项特权。
皇家的藏书阁,任由他出入。
为了能解决此难题,秦御医选了几个医术高超的御医,组成了一个小组,日夜不休的翻阅典籍,查找解毒之法。
皇上特地的吩咐过,此事是绝密,但凡走露一丝风声,就要提头去见他。
秦御医离开了许久,迟瑾年一直屹立在风雪之中,修长挺拔的身影透出难言的孤寂之感。
云娘看了不由觉得心痛,她走出大殿,将殿门轻轻的掩上了。
“主子,秦御医说了什么?可是娘娘的病情不乐观?”
“嗯。”迟瑾年遥望着无际的天边,眉目之间的忧伤浓郁的化不开。
“御医说了什么?”云娘担忧的问道。
“毒性要发作。需要药物控制。要小心不能让皇后怀孕,一旦怀孕,胎儿也会中毒死亡。即便是不死,恐怕也是个病秧子。若是为了保命,长期服用,皇后会终生不孕。”迟瑾年一字一句的说道,每说一句,他的心就像是被人用刀狠狠的剖开,撒上了一把盐巴,痛苦的几乎令他窒息。
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子息关乎着江山大业的千秋万代。
没有子嗣的帝王,无法让江山传承。
但是,比起这个来,他更加珍惜阿宴的性命。
万里河山,比不上她眉宇间的一抹微笑。
“主子……”云娘心底抽痛,皇上的艰难她明白。但是皇上的子嗣和心爱之人,他到底会选哪个?
“照御医说的办。”迟瑾年淡声说道,虽极力控制着情绪,声音的颤抖却依旧泄露了他心底的惊惧,“日后,朕再宠幸了皇后,便在药中加入红花。此事,有你来做。不可泄露了秘密。”
“是。”云娘为他的情深感动,不由的眼中泛起了泪花。
“云娘。”
“属下在。”云娘幽咽。
“原本打算阿宴身体好了之后,便让你出宫去找凌非。看这情况,还要耽误你们几年了。”迟瑾年遗憾的说到。
“主子这是哪里话?”云娘擦了擦眼泪,低声说道,“您也知道凌非的心里一直只有沈玥。我虽跟了他这么久,他却一直把我看做妹妹。只怕此事,我一厢情愿罢了。既然如此,我还不如留在您和娘娘身边,伺候一辈子。 ”
“此事,我会和凌非谈。你不用太焦虑。”迟瑾年淡声说道。
云娘破涕为笑:“多谢皇上。如果最后实在不行了,属下冒昧请您赐婚。”
迟瑾年轻笑,脸上的忧愁有所敛去:“到不了那一步,这家伙就是死鸭子嘴硬。你得用点计策。”
时间飞逝,光阴如同流水,从指缝滑过。
转眼,已经又到了年关。
宫中开始张灯结彩,准备迎接新年的到来。
迟宴披着狐裘站在庭院中,看着云娘指挥着人,将一株株的红梅树,从梅林中移到了关雎宫。
白雪纷扬,红梅吐蕊,暗香萦绕满庭芳。
“真是可惜。”迟宴看了许久,不禁咂舌。
“可惜什么?”云娘闻言,感到纳罕。
“这寒冬腊月将梅花从那么大老远的地方移过来,恐怕活不了几天的。”
云娘看着她心疼的样子,不禁好笑:“那梅林的树多了去了。死一棵两棵的,又有什么要紧的?再说了,这都是皇上的主意。”
“我就只知道是他。”迟宴嘴上嗔怒,心里却是万般甜蜜。
他真是将她宠上了天。
这里距离梅林也没有多远,她想去赏梅了,便走去看就行了。
他非要小题大做,怕她滑倒,竟然想出了这个一个馊主意,让人将梅花树移了过来。
“ 怎么样还喜欢吗?”清朗的声音透着几分笑意,迟宴回过头见他正阔步走来,轻裘缓带,随风飘扬,云龙纹靴所过之处,踢起一片积雪飞扬。
迟宴转身朝他一笑,剪水清瞳透着狡黠:“喜欢是喜欢。不过可惜了这梅花树不久便会死掉。不如,你明年开春,在这庭院中编植梅林可好?”
“好。我正有此意。”迟瑾年朗声笑道。
“那我还喜欢桃花、梨花、蔷薇、石榴,你是不是每一种树都要植在这关雎宫中。”
迟瑾年走近了,抬手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调皮!”
迟宴哧哧一笑,转身朝殿内走去。
“哎,别进去了。”瑾年将她拦住,“今日带你出宫走走。”
“真的?”迟宴脚步一顿,又转了过来,“你打算带我去哪里?这都接近年关了呢,我都怀念长安街上的热腾腾的馄饨了。”
“馋猫,带你去吃。”
马车铮铮而过,洁白的地上留下两条车辙。出了宣武门,直奔长安街而去。
在宫中憋了许久,云娘也能跟着一起出来透透气。
在大街上吃了两碗馄饨之后,迟瑾年便将带着她去了旧日的景王府。
昔日的景王府,已经变成了今日的相府。
凌非少年英才,胸中有万千丘壑,是难得的旷世之才,之前有幸遇到他,辅佐他成就了一番大业。
如今,他君临天下,凌非就是他的左膀右臂,封侯拜相自然少不了他。
于牧不适合为官,迟瑾年就赐他千亩良田,每年吃食邑便足够了。
阔别此地半年之久,迟宴再踏入感慨不已。
她还曾经幻想着,有一日能够出宫,成为景王妃入住这座景王府。
却不想,她终可以与他相守了,仍旧无法入主这座宅子。
“很喜欢这里?”察觉到她的欢喜,迟瑾年低头轻声询问。
迟宴眯起眼眸,思绪穿透了光阴:“母亲离去后,我很想念她。这个宅子中有母亲的影子和回忆。我很留恋。”
“若是娘娘喜欢,微臣可以换个宅子住。”前来迎驾的凌非闻言,笑道。
迟宴摇了摇头:“这是皇上赐给你的。便就是你的宅子。我虽念母亲,却不一定非要这景王府。”
“多谢娘娘。”凌非笑着,将几人迎入花厅中,几盏热茶奉上。
“皇上,今日前来微臣府上可有何重要的事情?”
迟瑾年啜饮了一口热茶,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事。平日里忙于朝政,再无机会与你促膝长谈。这接近年关,朕终于可以松一口气,找机会来看看你。”
皇上没有事情会找他?
鬼信!
他随着皇上这么多年出生入死,早已经将他的脾气摸的透透的了。
“即是如此,那再好不过了。臣求之不得。”凌非眼眸闪过一丝笑意,目光落在云娘身上,轻声说道,“云娘,我与皇上许久未曾对弈,想与他杀两盘,你陪娘娘走走?”
云娘冷笑,瞟了他一眼,哼都没有哼一声,就搀扶着迟宴朝外走去。
厅内,只剩下他二人。
“皇上,有何事要与臣说?”四下里寂静一片,凌非便笑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