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这么说的,但是迟宴和云娘心里都明白,阿依木不会瞎说。
每次有御医为她诊治时,她都留心过他们脸上的神色。
虽然他们竭力佯装着镇定,但是眸中不经意间一闪而过的神色,最能够说明他们的心中所想。
阿宴恰恰就是察言观色的好手,通过每次观察御医们的表情,她也知道自己的病情不乐观了……
再加上她每次毒性隐隐发作时的感受,他就知道阿依木公主绝对没有撒谎。
看来,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这是上苍的旨意,天要她和迟瑾年分开,她也只能听从天意了……
努力的抗争了那么久,结果还不是都一样。
迟宴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得知噩耗的这一刻,她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
要解脱了,再也不必忍受这种苦楚了,唯一让她感到留恋的迟瑾年了。
看来,她无缘与他执手一生。
只能撇下他先走了……
满心伤痛的云娘看着迟宴笑了起来,顿时被吓了一跳,她流着泪哽咽的说道:“娘娘,您别这样,您要是觉得难受不如哭出来吧!”
半年多的时间了,迟宴早已经流干了泪水。
此时她的心里也难受的很,却是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看着云娘哭的那么痛苦与压抑,迟宴的心就好像被人狠狠的割了一刀,她张开双臂轻轻的抱住了云娘,柔声的安慰道:“哭什么?人总是要有一死的。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如今我知道了我能活的时间不长了,反而会觉得心里平静了,我是要解脱了,只是剩下你们一堆人在宫中煎熬了!”
“娘娘,您走了,有没有想过皇上的感受?他会是怎样的痛不欲生!” 云娘抹着眼泪,每每想到皇上的感受,她觉得自己都先要受不了了。
“无妨。”迟宴抬眸望向了远方,眸底透出无尽的悲凉戚色,“他曾经爱我的母妃爱了那么多年,再痛苦的日子他都熬了过来,十三年啊……如今我也要去了……我与他不过才相处了短短的三年,这三年内我们也是聚少离多。不过三年,这份感情他咬咬牙就能忘掉了,到时候还会有新人走入他的眼中,然后再开始一段儿新的感情。”
“娘娘,您真是这样想的?”云娘含泪摇着头说道,“皇上不是这样的人,您要是走了,只怕他也要活不下去了……”
“不!”迟宴收回目光,落在云娘凄楚的脸上说道,“他一定能够活下去的……他已经不再是景王了,他是如今的皇上, 他再痛苦难过,必然不会置自己的子民于不顾的!”
云娘含泪点了点头:“您说的有道理。上天,对皇上太不公平了!”
“人各有命!生死之事,从来都由不得我们左右。”迟宴幽幽的说道。
“唉”!云娘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随继陷入了一片沉默。
迟宴缓缓的移动了脚步,朝着御花园的出口离去。
一路上,她神色平静, 步伐平稳……
主仆二人行至关雎宫的大门时,迟宴忽然停了下来,转身对着云娘说道:“云娘,一路上我想了好多事情,这段时间内你都帮我处理一下,等这些事情料理完了,我也就可以放心的离开了。”
云娘控制着自己悲楚的情绪,用力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迟宴为自己列了一份清单。
她这一辈子注定与瑾年是无缘在一起了,临死之前她要把心中所期盼的事情都做上一遍。
于是,云娘就跟在迟宴身后默默的跟着她,见证着她人生最后时刻的幸福时光。
她看着迟宴与迟瑾年携手站在流光阁赏月, 她陪在龙案前红袖添香, 依偎在一起听芭蕉夜雨,亲手为他绾发束冠,安静的坐在窗前绣着荷包。
这一切都进行完毕的时候,日子过去了半个月了。
阿依木交出来的那个药方,迟瑾年也命人看过了 ,照方抓药后熬制了给迟宴服用。
几天后,迟宴便呈现出与以往不同的气色,看起来宛若是枯木再逢春。
他高兴的像个孩子,抱着她在庭院内转圈,但是只有迟宴心里明白,那药物不过大力的催发了她全身的气血,这转好的样子也不过只时短暂几天而已,宛若是回光返照。
等这短暂的辉煌过去后,接下来很快就是衰败了。
她的身子已经有了预感,只怕是熬不了几天了。
云娘看着她每天强颜欢笑,亦是觉得心里难受的好像是针扎。
她多少次看见了皇上都想要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却都被迟宴拦着了。
就算是告知了又能如何?皇上还不是要眼睁睁的看着她走掉。就算是西域公主阿依木欺骗了皇上又能怎么样,总不能因为此事处死了阿依木吧?
阿依木一死,西域国和大曜国势必会有一场纷争的!
为了她掀起腥风血雨,她怎么能够忍心看着两国的人们为此流血牺牲……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她安安静静的离开。
深夜,月似银钩,斜挂在天边。
关雎宫,椒兰殿内。
迟宴端坐在铜镜前,吩咐云娘为她梳妆。
透过铜镜,她看到自己的容颜像花儿一样,开始逐渐的凋谢了。
药力恐怕已经是要过,这几日她明显的觉察出自己身体有一天不如一天了,看样子她也拖不了多久了,是时候离开了。
“云娘,我让你准备的事情,你都准备好了吗?”迟宴抬手抚摸着自己已经不再水嫩的脸颊,缓缓地问道。
“遵照您的吩咐,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都在准备这些事情。”云娘用梳子,梳着她的长发,微微的叹道。
“一一说来,让本宫听听吧。”
“是。”云娘微微的顿了顿,缓缓说道,“朝中大臣的这些有女儿的人家,我已经派人一一查探过了,通过这一个多月的偷偷监视与悄悄考核,有两位小姐的容貌、脾气和品行都很不错。奴婢已经详细的了解过了,并且将两位小姐的名字画像和爱好都准备好了。只等合适的时候,就瑾献给皇上。 ”
迟宴点头又吩咐道:“等本宫走了之后,你找合适的时机把给画像给皇上。就说是本宫亲手为她挑选的女人。另外, 你和凌非的婚事,我会选合适的机会向皇上请旨去,让他为你们赐婚。你好歹也跟了我这么久,我不能看着你一个人就这样痴痴的傻等下去。一个姑娘家的青春年华才几年,不能就这样付诸了流水……”
“娘娘……你别说了……”云娘开始低低的抽泣起来。
“别哭了,临走之前,我不希望看你这副样子,否则我心里难安。”迟宴心疼的看着她说道,“不用为我哭泣,该说的该做的,想说的想做的,我也都已经做完了。若说唯一的憾事就是不能为他留下个孩子…… 不过,我不能为他留,已经有人为他留了……冷宫中的贤妃已经有了身孕,想必很快就能走出冷宫了吧?那也算是瑾年的第一个孩子。若是以前,我还会恨,但是现在不恨了……他是帝王,总要留后的。他的心已经给我,足矣……”
“娘娘……”云娘已经是泣不成声了,“云娘心里难受,如果可以云娘宁愿自己经历这一些而不是您……”
迟宴伸出手帮她擦去腮边的眼泪,缓缓的笑开:“傻瓜, 你的心意我领了。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和凌非一定多多照顾皇上。”
“云娘知道了!”云娘哭着用力的点头。
“好了别哭了,赶快为本宫绾发,本宫这就去见皇上了。”
“是,娘娘。”
镜中迟宴着了一袭红妆,胭脂色,绚烂似云霞。
“云娘,你化妆的技巧越来越高的了。”迟宴一笑,瞧着那转眼就颜若桃李的脸颊,将那金钗插进她发髻,她缓缓站起,广袖低垂,朝椒兰殿的门口走去。
云娘忙将手中的桃木梳放下,几步追了出去。
五月花开,夜色迷人,空气总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味。
迟宴唇角含笑, 朝着那巍峨的上阳宫走去。
养心殿内,迟瑾年依然埋头政务,批阅着奏折。
从凉州传来的奏报,近来南岳国的小股军队时不时的出现在甘凉二洲骚扰百姓,当地驻守军队已经组织了防御,而羌国沉寂了这几年竟然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迟瑾年隐隐有不详的预感,恐怕这来个不安分的邻居又要惹事了。
他长眉微蹙,略略思索片刻便执笔朱批,苍劲有力的大字跃然纸上,透着一股不可侵犯的凌厉感。
迟宴走到她跟前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样子。
一个奏折批完了,头都未抬起,伸手就又抽了一个本。
谁知,他一下子竟然没有抽动。
迟瑾年以为是莲安又变着法的催促他歇息,便不悦的抬起了头:“莲安,朕说过……”
他话未说话,忽然发现站在眼前之人并非莲安。
“你说过什么?”迟宴站在他的面前,笑靥如花,银铃般的声音缭绕在这寂寂的大殿之中,“你也太投入了,就连我在你身边站了许久竟然都没有发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