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太监端起了那杯鸩酒送到了她的面前,所有人的心都悬在了一条线上。
此刻,只见银光一闪,那银白长枪就这样毫无遗漏的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林怀德见状,大喜,连忙高呼:“所有人听令,长乐胆大弑君,罪不容恕,现令格杀勿论,杀无赦!”这一次对沈蘅来说无异于是一种“捉奸在床”,与其让她在今日的这片狂浪中被埋没,倒不如送她一世骂名,恰好也来了个名正言顺,不是吗?整个宫殿内的侍卫开始起了一小股骚乱,不一会,侍卫乱作一团。
众人看着眼前的一切也只能是目瞪口呆,心里都在盘算这内乱之由。毫无疑问,这些人要么来自叶家,要么就是沈家,或者是出自长兴王之手。只是,在大内安插这些人手,又是谈何容易,倘若这些都是长兴王的手笔,然而为了一个女子,放弃了这么大的一只杀手锏,这些人倒是个慷慨的。
见此场景,皇帝似乎有些后悔了,或许长乐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
几经周折,侍卫之中的内乱也平息了下去,横七竖八的躺下许多尸体,谁也分不清谁是谁的人,但唯一一点可以笃定的是,沈蘅的人算是死光了。当然这也在情理之中,皇帝身边的侍卫,自然都是大内高手,而她的人纵然是出身江湖,世家,黑道,却也是敌不过这黑云压城之势。
待最后的挣扎被强震熄灭之后,那等待她的,就应该是毁灭。他们皆是如此的认为。
沈蘅看着眼前倒下的这些人,眼里开始有了怒火。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些人的存在,但他们却是为她而死。若是今日不曾走到这个地步,他们依旧能在这暗无天际的深宫之中活下去,活好久好久。
再次提起的长枪,肆意张扬的杀意,比之方才,无疑不是今非昔比。纵然避无可避她也不要坐以待毙,她想要的他没得到,那谁也不可以将她拘泥在这里,何况这还是杀害?
就在此时,沈蘅听见身后传来前仆后继不绝于耳的声响。回首,却见骚乱一片,谁也分不清谁,谁也插不上手。
很快,这股浪潮将眼前所谓的护龙防御淹没。
眼看形式愈演愈烈,皇帝脸色最为难看。区区一个长乐就将他的宫殿搅得天翻地覆,又是如此,他也不得不怀疑当初云罗方丈的那一句大逆不道是真是假了。
“拿下长乐!”长乐不死,纷乱不止。若想平定这一场永无休止的纷乱,那便要快刀斩乱麻,纵然不能将祸乱平息,这长乐也绝留不得。
闻言,沈蘅已经做好了生死殊搏的准备,可就在她准备倾身而上之际,两只乘风而来的手臂从后头抱住了她,贴身的紧致,带来徐徐的暖意。
“对不起。我,回来了。”带着满面的风尘,却还是阻挡不住那来自心灵深处的温润如玉。尘封的经年岁月终究还是冲破了沧海桑田的禁锢。时隔一年,他再次站上了这一所富丽堂皇的高堂,这一次,他有备而来,也是带着目的而来。
这是一场回归,属于王者的回归之路。
飘乱长发不再束起,垂天之云点缀点点飘逸。即使人还是那个人,可谁都看出了他身上的改变,这一次,他不再是支身难立,体弱无能的少年谋士,这一次他破茧而来,带着满身的冲天气势席卷而来,这种气质他生来便有,只可惜,它被尘封的太久了,久到他险些就忘记了曾今那一幕又一幕的触目惊心。是雪,是血,是夜,在此时此刻的唤醒,一切恍如昨日。
被紧抱的温暖,放下了手中的冷枪,脸上的笑容却还是勉强:“你倒是会挑时间。”
看着那一张惊天的容颜,堂上无人不大为吃惊。一切就像是发生在昨天,昨天那个声名显赫的主还在这大堂之上独树一帜,就在昨天,那个人还为这大好河山写下了豪情爽迈的一笔。
一场人生一场梦,梦醒了,人没醒。他们依旧如初如醉,如梦如魅,不可自拔的依赖,伴随终身。人就是如此,一边依赖,一边惧怕。
“长兴王……”有人失声叫唤,却是被林怀德一口拦下:“靖国将军,你犯下今日之行,该当何罪?”
林怀德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醒悟了过来,这个依旧还是当日的那个叶家四子,只是这叶家四子不是已经阵亡了,那又怎会出现在此处。到了此处,也就不得不引人深思了。
诈死脱战,无异于临阵脱逃,说到底这就是一个逃兵,叶家的存在也将因为他一个人而变得昏暗无光。原来非但是他们,就连天下万民也被这个人蒙在了鼓里。移花接木,起死回生,本该是如此拙劣的计谋,却在如此的一个机缘巧合之下应运而生,甚至完成的天衣无缝。
林孟抱着眼前的人儿,只感觉沉重万分,虽然他知道前头有很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可他现在只想好好看看怀中人,好好的看一看。时隔半年了,每次相逢都是梦中,他也害怕,害怕那个梦里的人不在入梦,害怕这人梦里的人梦里梦外,与他隔绝。他也担心自己的一丝疏忽,便让这一块完璧染上了瑕疵,挥之不去,成为终身抱憾的阴霾。
轻轻的将沈蘅纳入怀中,却听行九慢条不稳的说道:“侄儿林孟,见过皇叔父”话落间,林孟一手抚上了沈蘅的脸庞,而另一只手,却是将沈蘅手中的那柄银枪取了过来。轻轻拂过沈蘅脸庞的双手感觉到的是那样真实而存在的柔顺,可林孟此刻,满脑子里所刻画的,就只剩下那柄冷枪带给他的刺手寒冷和眼前这些人让他衍生的厌恶、恨意。
林孟口中虽然尊称皇帝为长辈,可实际上他无论是神态上还是举止之上,对于皇帝这个人,那是一点敬畏之心都没有,再看一眼林孟抱着沈蘅如胶似漆的模样,简直就是旁若无人的那种,这是目中无人,目无尊长,目无天子。
是以,到了这一刻,那些人还是对林孟的身份存了芥蒂之心。
可是不等这些人怀疑出口,沈蘅就从腰间将林孟之前赠与她的玉佩在人前高举,众人看着眼前之物,忿然失神。此物,正是当年林邺随身所配,更是寸不离身,同样,这还是一枚足以调动数十万长兴军的兵符;更简单地说,玉佩便是长兴王的象征,有了这枚玉佩,你便拥有了长兴王本该拥有的一切。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如此贵重的东西竟然是藏在了沈蘅身上。这些年来,为了寻找这件东西,皇帝花费了多少心血,到头来头头是空。从前他只认为这块东西是毁在了那一场烈火之中,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东西是被人带了去,甚至整天拿在自己面前晃悠。
时间真是剂良药,十多年那里,他几乎已经忘却了长兴兵符这一足以叱咤风云色变的存在,可是当这东西再度横空出世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东西依旧还是那么的耀眼,那么的能汇聚人心。十五年,对于这样辉煌的一个存在来说,十五年始终还是太短了。
“我,是林氏孟郎,长兴王是也,你们这些人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了!”高举沈蘅的手过头顶,林孟如是仰视的看着这一群人,眼中怒火极盛,不曾因为方才对怀中人的温柔似水而牵动半分。甚至,如此豪迈之言,终究还是应验在了这样一个豪迈的身份上,还是以这样豪迈的一场其实磅礴。
沈蘅回头瞥了一眼林孟,心中暗暗思量。守了大半年的人回来了,却是这样相见无言的情景。原本她还以为回来之后还能一切如常,只是她没想到这个人短短半年间的蜕变。半年之前,这还只是一个只会抱着他撒娇的傲娇孩子,半年之后,这个傲娇孩子一夜之间顶天立地,仗着一把长枪披荆斩棘,护她于身前。这不是她从前想要的,也不是她现在想要的,但不得说,这样的结果,她很乐意接受,甚至超过了她以前所渴求过的最难得的。
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皇帝心里却还是在懊悔自己的荒唐。世间从来就没有一模一样之人,可恨他当时心太大,本想着利用林孟这颗棋引出叶显,那和却让这害群之马遁形而逃。今日,林孟倒戈相向,叶显他无法仰仗。万般种种。一步不慎,行差走错,深渊万丈,不可自拔。
“林孟,你私藏兵符自立为王之事我尚不追究,你今日持枪械闯入大殿,惊扰圣驾又该当何罪?还有,长乐公主是祸国妖星,是必死之人,那你如今助纣为虐,乃是与我等为敌,与建安子民为敌!”皇帝不曾出声,倒是一旁的赵国公带头冲锋。在他看来,林孟今日所犯种种,无论是哪一条,都足以令他死无葬身之地!
林孟耻笑,不以为然:“本王本就是长兴王世子,父王离位十余年,我后继而上是理所当然,还有这兵符本就是我长兴王家之物,何谈私藏?”低头,林孟一只手将沈蘅转了个身,面对着他,轻轻的伸手拨弄着沈蘅头发之上的一点凌乱继续道:“长乐县主又如何,长乐郡主如何,长乐公主又如何?他是我林孟这辈子认定的人,他就是我的王妃,要想动他,本王随时奉陪!至于你赵怀,不过是一条走狗罢了,有什么资格直呼本王名姓?”说完,林孟将枪尖对准了赵怀所在的方向,却是转头对脸色沉闷的皇帝说道:“陛下认为,本王所言,可是在理?”
皇帝咬牙,林孟说赵怀是他的走狗,倒不如说林孟在这是在讽刺自己连走狗都不如,要知道,自己早前昏迷,朝中乌烟瘴气,那一处又是没有赵怀的手笔?
只是,换一个层面来说,林孟所言也并非荒唐。纵然赵怀身为一等公侯,但跟一个手握重兵的世袭王大呼小叫确实还是不够格。
只是在皇帝心里,他的继位诏书一日不下,这长兴王便是一日不复存在。
“你是所言头头是道,那带兵乱我宫闱,你又作何?”皇帝沉声反问,语气里似乎是抓住了带兵私闯皇宫这一点上。你在我的地盘上撒野,那就是你的不对,不管你占了多大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