娓娓人言，惶恐令色。
或许是因为沈蘅的原因，林孟果真不与宫女为难，而是顺手接去了宫女盘中的那一条三尺白绫。看着手中那条看似一尘不染，实则满是污浊的白绫，林猛脸上笑意斐然，其实，若非这些人触碰到了他的底线，他又何必与这一个小小的宫女为难？同样，若非是这些人戳到了他身上不能触碰的珍贵之处，他才不管他人是好是坏，是善是恶，真的假的，他通通都不管。
“阿蘅说得对，我不能伤及无辜，此事当时冤有头债有主。”
所有人就静静的看着林孟捧着那一块满是污浊的洁白无瑕在原地从容自若的说道。
生平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听到林孟的这些话，最为心动的当然还是皇帝，即使皇帝此刻面色平静，可明白人都看得出来，这风雨来临之际的伏笔。很多时候，不宁则以一鸣惊人的才是作为惊心动魄的。
然而，林孟的目光却没有让皇帝如意，只是一眼，便在也没有看皇帝，反是慢步的走向了钦天监那边去了。
钦天监见林孟不分由说的就向自己走了过来，下意识的便往后退，想要找个地方躲避。奈何，已经是无路可退。从他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起就是无路可退，这个长兴王就是个疯子，甚至是一个比疯子还要可怕的人，皇帝他尚且不放在眼里，何况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监正？
钦天监回头望了一眼赵怀，奈何赵怀也是自身难保，只能对着他淡淡的摇头。钦天监自知山穷水尽，逃跑无门。值此绝望之际，耳旁传来了林孟震骇一时的声音：“你蓄意诋毁本朝公主我不管你，可是你诋毁本王的王妃，你可知该当何罪？”
该当何罪落在所有人的耳中引起了一阵共鸣。原本他们还以为林孟只是单纯的狂妄，可现在看来，这林孟身上所囊括的，又岂止只是狂妄？就这一份目中无人，又是人间能得几回闻？
朝堂之上定功论罪，本该全是皇帝一手专权，可现在的在场之人都明明白白的认识到，现在他们眼前所尊称一声陛下的人已然成了一个摆设。或许真的就是经年以后，不复林氏江山之存在。天下大势分分合合，向来止于他人之手，而今天林氏的一切一切，都将会在这个垂死归来的自己人的手中，长兴王的复兴本该是建安的福音，可是眼前的一切在无形之中却给了人们一种胎死腹中的感觉。
或许，也只有着一种无声的湮灭才能葬送这一场混乱的花火。
这个时候林孟继续说道：“放心，落在陛下手里或许你会落个株连九族的下场，但现在跟你算账的是本王。阿蘅说不要伤及无辜，所以本王倒也没想那么多。”顿了一会，林孟眼光松动，似乎思动了恻隐之心，而钦天监也正好将这些收在了眼里。
一时的兴起，以为这会是逢凶化吉。可林孟此前虽是温文尔雅，但那只是从前。无论是此前还是此后，对待某些事，某些人，他从来就没有心软过。
“你也只有死在本王的手里，才能泄了我这心头之恨。”说着，林孟提身而上，钦天监正打算挣扎，一旁的吴尺等人瞬间腾了过来，将人一手擒住。钦天监就这样的看着那条曾经在他们眼中一度梨花盛雪的白绫飘飘然的落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而自己，就只能这样看着死亡一步一步的逼近，无能为力。
看着钦天监在死亡面前的义无反顾，林孟失望的摇了摇头。刚刚他的话里说的很清楚，他想要找的只是一个债主，而摆在钦天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选择把幕后之人供出来，然后投奔自己，即使这样做他摒弃了前者，但至少能获得一线生机；二来便是一种忠心不二的做法，只要钦天监大包大揽，将所有罪行扛下来，他们二者之间依旧可以相安无事，而他所需要付出的，只不过是一条性命。
“表弟，住手！”眼看着那一条白绫越勒越紧，叶武眼皮直直跳动，只当是林孟入戏太深不可自拔。要知道，刚才的太监和宫女死了也就死了，毕竟那些只是一些宫奴。可钦天监却非如此，钦天监身居要职，更是先帝最慎重之人选，即使算不上一品大员，却依旧是不容轻视的一个存在，这个时候林孟若是真的把他给杀了，那就真的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到时莫说林孟自己，就连自己这一家子，也难逃背负骂名这一难。
见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林初雪自然也是要仗义相助的，就连方才堂上一度沉默的林怀静也腾上了手来，想要从重围之中将林孟和白绫分开。只是这样一来，就算是彻底的乱套的，本来这殿堂之上的侍卫就是蓄势待动的，这个时候林孟的人见是叶武前来，自然是会退让，可正是如此，那些个侍卫才有了机会趁虚而入，甚至牵一发而动全身，一瞬之间化作人海潮流向着林孟和钦天监席卷而来。
皇帝沉眼望着一切，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看着那些打的势均力敌的人，皇帝又觉得少了点什么。果然，当他把视线在此放回到沈横身上的时候，却发现这个人竟然还是在远处，一步都不曾动过，看着眼前的一切，就像是看着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那般。其之无情，不过与冷眼旁观。
说实话，这个时候沈蘅若是有意阻拦林孟的话，那真的就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就算是别人的千辛万苦，在她面前也不过就是一个举手之劳。可他始终没有，没有阻拦，也没有要帮助林孟的意思。
皇帝正打算想下去，却被沈蘅回头的一个冷笑打断了。本该倾城绝世的容颜，此刻配上一个冷清的笑容，无疑就是冬日里大风一朵白莲被漫天飞舞的六月飞雪桎梏，沦为千山暮雪之上，最白雪皑皑的一朵，不曾妖艳，却是一动倾城，祸绵百里之外。
看到这一幕，皇帝心头的多方不接，也已经是一目了然了。正如他心中所想，沈蘅确实不是那般愚钝之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带有目的性的，而如今他的目的，无非就是那一个人：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既然她认定了是钦天监的一面之词陷她于不义，那她也就只能倾尽一切，全力反扑了。
只为报复，不计后果，如此方为疯狂。
其实，这些在沈蘅看来并不怎么重要，因为林孟今日的事情是传来了，届时百口相传，林孟亦然百口莫辩。所以，这个是时候多不多这一笔，都是毫无影响的了。
“滚开！”
这边，林孟看着迎面而来的叶武，不思一索便是这么一声暴吼，无人不谓之丧心病狂。失去心智的林孟，对于同舟共济的叶武尚可六亲不认，又何谈他们这些匆匆一过的路人？
只是，当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沈蘅却是微微的皱起了眉头。
或是因着叶武上手的原因，林孟手底下的人也都留了分寸，也仿佛是认同了他们的说法也不赞成林孟那般的疯狂，几番周旋之后便给了叶武机会趁虚而入，死死的拖住了林孟。
就在此时，一旁看戏的林初雪和林怀静走了上来，三下五除二便从林孟手上抢下了奄奄一息的钦天监，二人皆是不由得乎了一口气。
回头看一眼林孟，却见他已是急红了眼，双目死死的瞪着他们，不曾动摇，恍若世仇。
“混蛋！”林孟说着便趁叶武疏忽之际挣脱了束缚，想要去触碰那一块白绫，却发现已经是那般的遥不可及。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放弃的时候，林孟二话不说咬牙冲了上去，袖中银光一闪，一柄长枪穿胸而过，那人瞬间血溅堂前。
看着倒下的钦天监，人们不由得吸了一口气，好在今天林孟选择的对象只是钦天监，若是换了堂上那位，那恐怕就是不堪设想。早知道皇帝派去守护钦天监的侍卫里也可谓是高手如云，加之还有仗义拔刀得叶武等人，却不想到头来，还是让林孟钻了空子得手了。
他做到了。
沈蘅亲眼看着那人将银枪拔了出来，滴滴答答流落的鲜血淋湿了所有人眼中的脚下，而那一边，却是钦天监自己都是不可置信的死不瞑目。来不及回味，来不及挣扎，来不及辩解，一切的一切，就这样被止于瞬间，消于晨曦。
“还有谁想置本王的人于死地，大可上前，本王给你一个挑战我的机会！”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如此雄浑的音喉是来自半年之前还是个满脸稚气的娃娃将军口中，想起那日当着满朝文武耍孩子性的叶家四郎，人们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可钦天监尚有余热的尸体就在那里横着，带着灼烫的热血也在此刻流淌，他们不得不信。
看着林孟一步一步走向自己，沈蘅好像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一如当日建安城下的那一句‘惠文，我回来了’，千古传唱，不绝于耳。她等的人回来了，她一直守候的东西也出现了，与此同时，那个人还给她带来了意想不到的转变。
好，很好，就是这种感觉。或许，她真的可以徜徉一下自己潜意识里的所谓安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