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爷没有答，而是转身就要进门去。何于飞见他要走，自然也不会罢休，连忙抬脚跟上，毕竟这个时候张老爷在，这小丫头总不能出手拦她了吧。
张老爷有些不悦的回头瞪了何于飞一眼，那眼神仿佛就是在看一块不起眼却又粘人的狗皮膏药那般。他和自己的宝贝外甥女说话，关她一个旁人什么事？
但碍于这人是自己外甥女好友的份上，他又不好意思下这逐客令。毕竟如今人家尚且还是这沈府的客人，就算他将她逐走了，日后自己的外甥女在见她怕也会是难做。
秉着瞻前顾后的原则，张老爷只得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丫头还真不是孝顺的，如今这何大人就要出狱了，你却还在这里喋喋不休。与其在此做一些没有意义的烦忧，你还不如早点回去酝酿你的父女团聚盛宴。”
张老爷一言，何于飞喜上梢头：“前辈所言当真？父亲当真就要出狱了？”
张老爷：“自然，我宝贝外甥女说的话，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留你到五更。说好的清明之后，岂会有假？”
见张老爷开始以晚辈的名义打包票，何于飞依旧半信半疑。这些天沈蘅可是什么都没有做，她的父亲就要开释了。这会是令人喜极而泣的破镜重圆，还是令人乐极生悲的一枕黄粱？
只不过沈蘅多次挽救她与千钧一发之际，就算这是一场慰心的宽慰骗局，她也应该试着去相信，不是么？
“小丫头，回去收拾收拾，晚些时候我会让宝贝外甥女通知你情郎，千里接得红颜归。”
何于飞脸色绯红，羞上心头，无言以对。
见此张老爷张狂一笑，推门而入，一声砰然，房门紧闭。
于飞发觉，为时已晚，欲要上前，棋香拦路，无可奈何，扬袖而去。
张老爷刚进房门，一股血腥迅速向他喷涌而来。
张老爷的眉头，更是紧凑了。
连忙挑开珠帘，刚要进去，这琴香就端着一个木盆走了出来。
张老爷看着满盆的血水，沉着个脸对琴香道：“蘅儿如何了？”
“小姐阻碍，不必担心。”琴香颔首说完就走了出去。
张老爷咬牙哼声，流了了这么多血，她们是不担心，可苦煞了她这个做舅舅的。都年过天命了，膝下也不过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外甥女，还不得宝贝的养着？如今沈蘅这般，张老爷也只得道了一声胡闹便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弥漫的血腥早已消失殆尽。没一会就见沈蘅从内头走了出来，看着他如是淡然的唤了一声“舅舅”。…
张老爷没有搭理她，而是将目光落在了沈蘅的手臂上。这一身如雪的万年不变和沈蘅搭起来还是十分协调的，只是这袖子上的一片深红，却是有伤风化？
“真是胡闹！你跑宫里去作甚，如今还带了这一身的伤回来，你这是想气死我这个老头子么？我看你等那个娇气的小子回来，你怎么跟他交代！”
张老爷话里虽是怒意极深，但这眼光却是无尽爱怜。
让长辈上心，沈蘅自知不对，默默的给张老爷认了个错，随后将目光落在了桌子上的三个盒子：“无故让舅舅牵挂，确实是我的不对。只是这也怪不得我，毕竟在一个地方呆的久了，难免会生腻。”还有那个娇气的小子，她有什么要跟他交代的，她做这么多还不是为了他？沈蘅心中自欺欺人的说道。
张老爷的眉头凹的极深：“你明知今日太子会让人前来试探，又为何不回避？”这才是张老爷的恼火之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可以说这是神勇的豪气，但沈蘅这种把伤疤送上门去给人抓的，那叫愚蠢。
虽知张老爷之言是出于疼爱，但沈蘅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说道：“回避有何难，只是若我回避，这百万两的银票就该与我擦肩而过了。”说着说着，沈蘅的手禁不住的颤抖数下，缘是伤口发作。
张老爷原本想驳斥沈蘅这副视财如命的伪装，但见其脸色有异样，一瞬间便讲这些交之脑后。但碍于男女有别，就没有要求要查看强势，只是一通盘问，让沈蘅哭笑不得。
等张老爷叨絮完毕之后，沈蘅方才脱身，如实相告：“舅舅无需为我担心，这些都不过是皮外伤，养养就好了。”
沈蘅的话，张老爷自然是信的。因为沈蘅本身就是个练武之材，底子又好，这点风伤小痛与她而言并不算什么。但转念一想，张老爷又不免得要惋惜。终究是个女儿家，这留疤了可不好看，何况本就天生丽质没人胚，这不是故意在无暇白壁上磕上一撞么？
其实沈蘅对所受之伤也是意外的，原本她只不过是想受点皮外伤好让林怀成心生畏惧，可她没想到却遭此暗算，苦不堪言。不过这终究还是没有辜负她的一片苦心，想起当日在秦阳城的时候忙死忙活也不过得来几十万两，如今只不过是让自己的伤疤上撒点盐，却换来百万两，又怎会吃亏？
看了看盒子里货真价实的银票，张老爷的眉头有过一瞬间的宽松，然仅是一瞬之间。
“捅了这个马蜂窝，你就不怕人家和你来个鱼死网破？”张老爷平淡道。…
沈蘅摇头：“倾巢之下，方无完卵。只要太子一日不曾登基，他就还不会对我下手，所以我等不必杞人忧天。”其实与其说是不会，倒还不如说是不能。如今的沈府对于林怀成而言就是龙潭虎穴，何况还有林怀德多次的前车之鉴。加之她又知道了林怀成的秘密，只要林怀成没有把握斩草除根，就只能议和，就像今日这般，以金钱笼络之。
可是这区区百万两，又怎能让她心满意足？这样的好处，应当细水长流才是。
“杞人忧天？”张老爷如是的笑了。只笑外甥女胆大妄为，不将权贵放在眼中便罢，还以威逼利诱强迫之，真叫人慨叹时不我与。想当年他千里迢迢从北魏赶来的时候，何尝不是这般的满腔热血？只是这数十年来时光与风华早已将这些吞噬的一干二净。
见张老爷眉开眼笑，沈蘅亦然为之动容的勾起了嘴角。反正如今她需要的就是等待，一个何其漫长的等待。既然等待漫长，找点事情干干又有何不可？
想到这里，沈蘅故然狡黠的眨了眨眼。…
“蘅儿就要多笑。”望着沈蘅的张老爷由衷道。
“为何？”
“因为爱笑的姑娘，运气不会差。”说完，张老爷趣上心头。
沈蘅无语，她还以为张老爷会说她笑起来很好看呢。只不过她强行伪装出来的笑容如此的僵硬，不渗人就不错了，那里还敢想这么多？“我的运气本来就不差！”沈蘅颇有自豪之意的说道。
张老爷摸了摸胡子：“没错，就是孕气。”
…………这一次，沈蘅真的是笑了。
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黄昏，叶府
叶文正低头看着叶武传回来的家书心思沉重之际就见何用已然走了进来，叶文连连唤坐，并让下人换来茶水，礼行上宾。
直至叶文安坐之后，何用方才豁然的拍了拍身下的尘埃道：“汉中中此次火急火燎唤我前来，不知所为何事？”何用的话里是有些不悦的，要知道叶文派去传话的人来催他的时候，他还在沐浴呢，好不容易走过了一天的忙碌，还来不及享受完这香汤的洗礼就被人拽了出来，这种情形，叔叔能忍，婶婶都不能忍。
对于何用的一丝怨气，叶文毫无察觉，而是长叹一口气道：“晓通是晓得的，再过半个时辰，这一日清明也就差不多过去了。”
闻言，何用伤心阵阵。说好的爱我一生一世，这刚娶了媳妇，就忘了娘。只不过这也由不得叶文会担忧，毕竟沈蘅预计的清明之期已然将过，而何清那边半点动静都没有，难道这的要准备等皇帝将何清砍头了或者贬了才出手？如果真的是这样，他这个姓何的也看不下去了。
怎么说人家原本也是个尚书郎，被女婿背后捅刀子还不算，如今居然还给弄到大牢里去了。真是深情留不住，套路得人心呐。
“汉中兄无需多想，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答应了长乐公主，等等又有何妨？更何况这半个时辰，足够人办很多事了。”
何用这一说，叶文就急了。值此十万火急之际，何用不是应该皇上不急太监急的出来替他操心么？怎么这些常理一个沈蘅扯上关系就都不灵了呢？半个时辰却是不短，可是这半个时辰又不长，真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的答应了沈蘅，最重要的是他的父亲，他的叔父，居然还用优柔寡断来旁敲侧击，想来也是懊悔不已。
只不过既然选好了路，那就得走下去。既然大家都说等，他就等等又何妨？大不了到时来个负荆请罪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为何清脱罪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