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儿那处，你可有去探望？”皇帝收笔问道。
“儿臣已使人前去，父皇无需担忧，安心即可。”
虽说这林怀成受伤不关林怀德的事，但在这建安权贵的眼中，他与行凶者无异。所以这个时候他必然要在人们面前装出一副兄弟和睦的模样，打消这些人的顾虑？但真的让林怀德在林怀成面前低头的话，他做不出来。林怀成算什么，不过是当日跟在他后面耀武扬威的贼犬罢了。
他觉得，他有信心摘回这一颗胜利果实。
幻想中的美好，令林怀德充满了憧憬，可这样的幻想，终究不能敌过骨感现实的催化。
“你这样做，父皇不死不瞑目就好了，还安心？”皇帝冷冷回应，
“那父皇认为儿臣应当如何？”总不能让他亲自贴上去给林怀成赔罪吧？
“你已知晓诚心不足，这又何必多问？”皇帝吝啬言语的说道。
这一下林怀德脸色难看了起来，皇帝这一下可把他玩的不轻，害他欢喜了半天，结果到头来什么都没有说，反而是给他施压：我话已撂这，照不照做由你，反正这些事，与我无关。
思虑许久，林怀德还是低下了头，道：“父皇深意，儿臣领教。”
其实换一个角度来说，这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也不过是一个期望手足相扶的年迈父亲，更何况还有子不教，父之过这一说，这个兄弟不和，家宅不宁，非但是自己的脸上不好看，就连皇帝的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再则，自己若是亲自去林怀成那处赔罪的话，就等于掌握了事态发展的主动权，只要一答应，就可以息事宁人，而且从现在的形势来看，林怀成是不想鸣金收兵都不行呐，除非他想成为这世人眼中唯恐天下不乱的那个。
林怀德应下不久，这皇帝又拿起了手中的笔，头也不抬的与林怀德说道：“既已无事，那就早些回去，好好收拾你的烂摊子。”
林怀德满脸呆滞，这是过河拆桥啊？再怎么说他也帮皇帝解决了为人父的职责，这毫不留情的一道逐客令，可是让林怀德的内心一阵拨凉。
却也好在林怀德是风霜雪海里打滚过来的，这半个月的卧床生涯都过来了，这一点连皮肉之疼都算不上的刺激还能拿他如何？“儿臣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林怀德年代憨厚般的笑容与皇帝说道。
皇帝抬头，“讲！”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这林怀德的笑容有些诡异。而且他原本想说的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但看在这林怀德这几天勤勤恳恳，老实巴交的份上，便也给了几分薄面。
林怀德咽了咽口水，如是以烈酒壮胆那般的挺起了胸膛，道：“儿臣认为今日朝中大臣废后之议并非全无道理？”
皇帝手中的笔一个颤动，纸上便落下了一个浓厚的墨痕。“有道理，有何道理？”皇帝沉言。
皇帝的声音很小，林怀德完全无法辨别这个时候皇帝究竟是喜还是怒，却也义不容辞的再次抬头挺胸：“先太子犯上作乱，逼宫篡位，如今参与这些事情是首或尾的一干人等皆被处置，唯独皇后……”
“皇后终生禁足，这便是朕对她的处置！”不等林怀德说完的皇帝直言打断。虽说这皇后是林怀元的生母，就算不处死也决不能再在这个皇后的位子上呆了，但这萧氏一日在位，这废后的旨意一日未下，她就还是建安国母。更别说在太子兵变这一件事上，这皇后却属无辜，还有他前一刻答应了萧缅，这后脚刚走这萧缅就死了。一切的错综复杂，皇帝可以肯定一定是有人要趁这逼宫余热兴风作浪。
皇帝对于皇后的处罚，林怀德是不满已久。别说如今的皇后的势力已被全数架空，就那如今她这戴醉之身也无法在这个位子上呆着，不然这如何让天下人臣服，她又凭什么在母仪天下？
这个人凭什么？凭什么犯下此等大过却还能心安理得的呆在那个位子上。要知道，只要皇后被废，赵贵妃是最有可能成为新任皇后的人选，虽说赵贵妃扶正这件事会曲折再三，但只要多多给皇帝施压，给天下人施压，这又有何难？
“弑君之罪，当诛九族！”林怀德硬着头皮咬紧牙关道。
可这话刚说完，这皇帝的脸色就变得十分精彩。还不等林怀德反应过来，一封奏章就扔到了林怀德的脸上。
“自取灭亡的混账！”皇帝怒喝。
皇帝如此一声怒吼，把林怀德吓得可不轻，然而林怀德的双目却落在了上头的那封奏章上。那一刻，林怀德握紧了双拳，怒睁着两眼，似要脱孔而出。
这封奏折出现在此时此刻，颇为应景。因为这折中所奏之事，并非其他，正是弹劾林怀德这些天来的过错。原本这些天林怀德的言行举止已是无可挑剔的，奈何却是百密一疏。章中直言林怀德沦仁丧义，处处欲置嫡母萧氏于死地，天理不容，直言当斩。
林怀德看着这一封奏章，感觉怒火已经将他彻底的点燃，如今满朝文武皆有废后之言，是以废后大势所趋，势在必行，他只需四两拨千斤的顺水推舟即可，却不想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愣是将他的如意算盘打了个粉碎。这是第二次了，他如今迫切的想知道这个潜伏在皇帝身边暗地里给他下绊子的人究竟是谁。
“九族，包括朕，也包括你！你是要父皇交出传国玉玺么？”皇帝扬声质问，别以为他不知道林怀德在算计什么，只要赵贵妃成了皇后，那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子，这样一来，他就有了正当沈蘅的夺嫡理由。只可惜，他已经不需要一个能与他并驾齐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皇后了。他要的皇后，安分二字足以，是以今天没有任何一个人比萧氏更适合，这正也是他要让皇后面见五国来使的理由。他要向天下宣告，只有这一人，当是建安国母。
“儿臣不敢。”林怀德低头，这肥水流外人田的事情，他才不会去做。只是，要让他就这样放弃的话，也不太可能。林怀德再次鼓起了勇气：“可是朝臣所言业不可不听的，毕竟这后宫也不能一日无主，当如国不能一日无君。”
皇帝沉默，安然的批阅桌上的奏章，内心却有些动漾。虽说如今皇后尚在，却不是个管事的主，这后宫若是泛滥，其能耐不弱于前殿。这礼仪崩摧尚且不说，就这争风吃醋也够他烦的了。
终于，皇帝下定了主意：“父皇会让皇后交出凤印，此事你无需多管。”
林怀德急了，得凤印，就等于有了皇后才能行使的实权。他怎能不急？
“父皇是打算让兰妃娘娘执掌后宫？”林怀德试问？
皇帝脸色再度灰沉，却又极速的恢复了原状。无论从那个角度而言，这身在冷宫的妃子都不能逾越此等大礼，更别说这兰妃上头还有一个贵妃，怎么说也轮不到她。看来，他的儿子是要试他一试了。
“非也！”
这一下，林怀德安心了，只要兰妃不插手，这凤印花落谁家已经毫无意义了。想到这里，林怀德空虚的心胸得到了满足，阿谀奉承几句以后，便也作辞请去。
林怀德要走，皇帝自不挽留。只是这林怀德前脚刚离开，这后脚门又被推了开来。
入眼的是他人那一件深宫如故的面具，入耳的则是他自己的那一声往常如旧的龙吟：“左右逢源，阿九的如意算盘打的不错。”
行九抚了抚面具，安然的垂立皇帝面前：“臣不敢，臣当年答应丽妃娘娘要照顾太子殿下，甚至指天为誓，所以臣这也是逼不得已。”
皇帝皱了皱眉头，行九所言的丽妃，自然就是林怀成的生母。想起这个丽妃，一时间皇帝也有颇多的感触涌上心头。这个丽妃和别的妃子不同，出生民间尚且不说，就那夺宠的心机也是深不可测，如不然，区区民间女子，何以丽妃之名？
皇帝不做声，而是将刚才林怀德放回来的那封奏折给摔到了行九面前。当然，这对着行九摔奏折的原因自然就是因为这奏折是本身就是行九的杰作。
想当年初遇行九也是在民间，以一记知遇之恩将其招揽，同时还结识了行九故交，就是已然逝去的丽妃。
皇帝望着行九德，眼中的怒火也渐渐消去。当年丽妃自知时日无多，又因深宫险象环生，便托孤于行九，所以今天行九的所作所为完全在人们谅解的范围之内。更何况这些年来行九又要为他办事，又要照顾林怀成，没精神分裂就不错了。
想到这里，皇帝又心生一疑：“阿九这一句逼不得已，未免也太自欺欺人了，既然你都逼不得已的要为成儿作打算啦，又何必将他的动机透漏给朕？”这才是让皇帝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先是一心一意要将别人送上，然后又三心二意，甚至落井下石，这不是自相矛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