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拐弯抹角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让我携儿孙回去?”沈老夫人缓了缓,却又迫不及待的将这些话呼吁而出。就算将他们一脉逐出族门非族长一人之意,可这族长本意却又是如此。毕竟人都惧怕死亡,固然族人的做法情有可原,可她却寻不到一丝慰藉自己的理由。
如今,她只想为儿孙争一口气罢了。
“老夫人,我来这里的时候也再三思量过,也深知此刻非但是你就连伯爷也在气头上,可我这也是身不由己啊。你也知道,我是族长代表的自然是全族人的希冀,所以就算这里等着我的是长枪利剑,我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啊!”族长言语诚恳,但心底里却不这么想。自几日前朝廷对沈老夫人的特赦令下来之后,他可是奋不顾身,马不停蹄的奔赶而来,可不巧的是正赶上了这沈老夫人归门的日子。
原本他认为只要在沈老夫人归来之前拿下沈蘅便可功成身退,可是时至今日他才发现即使这沈老夫人还不曾归来,他所想拿下沈蘅,依旧是一件难事。虽然这个姑娘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但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气质却绝非寻常,而且这为人处事的风格,却是竟他们隐隐的要颤抖不已。
“沈族长又何必往自己脸上贴金?老身实话告诉你,今日你就算是磨破了嘴皮子我们也不会遂了你们的愿,不为其他,为的就是给自己正一口气。”沈老夫人再吸一口气,“原本我还对族人将我等逐出族门一事心存谅解,可是到今天我才看清你们的真面目,这逐出族门便是罢了,又何必要要毁尸灭迹般要将我们这一支人从祖孙的传承中摸的一干二净?早知你们是这样的人,我拼死也不会让你们进伯府这个门!”沈老夫人声嘶力竭道。
沈老夫人这一番言语确实将族长数落的面红耳赤一文不值。可他也是冤呐,做这个决定的都是族里德高望重的人,而他往好了说是族长,往实在了说,他就是个跑腿的。他现在有些后悔来当这个冤大头了。
“老夫人消消气,千万别气坏了身子…”一旁的族长夫人笑面相迎。
沈老夫人刚想说些什么,却被一口气堵在了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能安静的坐在椅子上静缓。说实话,虽然这个沈老夫人平日里对沈蘅冷淡,看似一无是处,可是今天这些话却不得不竟沈蘅刮目相看。要是换了她,绞尽脑汁也不知如何应对,毕竟对于这些族人,她可没有那么深的怨恨。
这个时候,族长夫人再献殷勤,又是为沈老夫人畅通气息又是端茶倒水,软硬兼施。事不过一刻钟,这族长夫人便是锋芒毕露:
“老夫人有个公主当孙女,乃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老太爷泉下有知,怕也会笑的合不拢嘴,这般天伦乐事,是求也求不来的。只不过这个人就像是汪洋之中的一瓢咸涩,不论潮起潮落,终究还是会回到它来的地方去。这人生无根缔,漂如陌上尘。老夫人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自己打子孙着想,难看着自己的儿女飘零在外,一辈子都不认祖归宗,老夫人又于心何忍?这恐怕倒是老夫人仙去,到了那边也无法跟老太爷做交代吧?”
起初,沈老夫人听言心情还有些安定,但越听到后边,脸色就越是难看,沧桑的双眸,也蒙上了一层不为人知的涟漪。
见此,族长连忙呵斥自家夫人:“妇道人家,瞎凑什么热闹?人家老夫人洪福齐天,长命百岁尚且不说,指不定那天公主就为老夫人求来仙药得道成仙也说不定呢。”
族长的话还没说完,厅堂里伺候的几个丫鬟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连沈老夫人也不曾避免为之动容。见此,沈蘅不得不佩服这族长夫妇亲密无间的戏码了,这才多久就要讨了老夫人欢心,若是在给他一两个时辰,这沈老夫人恐怕就要被哄上天去,得意忘形了。
沈老夫人茫然的忘了一眼窗外,如是深情道:“说来也是,这些天老身经常梦到我家老爷,用着同一样的话语,无非不是在指责我的不是,真不知到了那边……”
闻此,族长夫人大喜,“晚辈阅历虽不及老夫人广博,却也知这倦鸟思巢,落叶归根的理。所以……”
“老夫人,子不语怪力乱神!”沈蘅说道,狠狠的瞪了族长夫妇一眼。她也摆脱沈老夫人,现在不是怀古伤今的时候好吗?果然慷慨不过三秒。
“既然这件事你父亲托付于你,我就不便插手,你自己看着办吧。”
沈蘅嘴角抽搐,双眼泛白。果然,她就不该将希望寄托在沈老夫人身上。这不,惹了一大堆麻烦,现在却让她收拾烂摊子。刚才族长苦苦哀求的时候回拒岂不直截了当,就算是应承,也能和他们好好的提条件。可是如今却是一个自讨没趣的状况,她应了便是扫自己颜面,让他们痛快;若是拒绝,却又是不让她们认祖归宗的千古罪人。而且到了现在,他都好像还没有明白沈老夫人究竟是现在哪一边,完全就像个两面派,左右晃达,随风飘摇。
沉了沉眸,沈蘅一把将族谱上新增的那一页撕了下来,随即归还给原主,义正言辞的说道:“族长夫人既然都说倦鸟思巢,落叶归根。可是当我们陷入困境,疲惫不已之时你们又是何其残忍的铲断了我们的根?”
听到这里,族长夫妇蒙了,这和他们想的不一样,这个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这个时候这祖孙俩不是该被感动的稀里哗啦,然后对他们有求必应的吗?现在这样算怎么一回事?
“我们……”族长有些措手不及,语气吞吞吐吐
“认祖归宗不是本公主一个人的事,所以本公主不做这个主。但本公主绝对不会当你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犬羊!”说完又对着门外的一些奴才叫喊:“来人,送客,本府不欢迎这种趋炎附势之人!”
逐客令一下,族长夫妇懵上加懵。什么叫做她不做这个主,连族谱都撕了却跟他们说不做这个主,这不是存心耍着他们玩吗?只不过人家是公主,金枝玉叶,容不得他们放肆。百般苦求无奈之下,便被那些奴才连人带行礼都给拖了出去。心中暗暗盟誓,日后再有这种不上道的事情,打死他他也不干!
一波三折,终是平息。
“蘅儿此事做的欠妥当。”族长夫妇离去许久,沈老夫人方才叹了一口气道。
“哦,依着老夫人的意思是怪我赶走了你们的族长,断了你们回去的后路了?”虽然老夫人由始至终表现出来的都是一种左右为难,可是沈蘅却知道在认祖归宗这一道上,沈老夫人是早就动摇过的。
沈老夫人摇头:“话不能这么说,你算你怨恨族中之人,但也不能轻易的去毁坏这传承了沈氏一族数十代族魂的族谱,要知道这乃是对列祖列宗的不尽,要是传了出去,必定是声名败坏。”
听完,沈蘅握着手中族谱残页的手怦然一松,纸张就那般飘然而下。
万变不离其宗,沈老夫人拐弯抹角说了这么多,却还是对刚才她驱逐族长的做法感到不满。什么叫做毁坏族魂?要知道如今的沈老夫人早就被族人扫地出门,充其量也就是一个门外汉,又何必夜郎自大?还有这声名败坏,更是无稽之谈。要知道刚才在这厅堂之上的尽是沈府中人,只要他下令瞒天过海,又有谁会相信这族长的言辞?到时遭殃的还不是这个替罪族长?毕竟沈氏族人还没有理由为这空口无凭的诬陷之词来得罪她这个公主。
要知道这些将性命置于上位的人,无不会不以‘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息事宁人。
“老夫人教训的是!”沉吟片刻,沈蘅松了紧咬的牙关。说来这件事她做的也确实有些偏激。她不是沈家的血脉,她不愿意回族里,可并不代表这些正统的沈家人不愿意回去。要知道,她这样一闹,非但是这长房一家无回族之可能,就连这傍上了皇家这一座靠山的沈老夫人想要回去的机会也会变得极其飘渺。毕竟族谱被人可以摧毁对一个大族而言,是一种难以抹去的奇耻大辱和一种家族精神的没落。
只不过沈蘅虽然心中有愧,但她绝不会后悔,因为她知道这个不会族里,是她的决定,也是沈善方的决定。
沈老夫人望着沈蘅竟是无言,心头的思绪也不由得高低起伏起来。要知道她在这沈府之内待的日子虽不可谓长,但也不可谓短。来之前她也幻想能在这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来了之后她才发觉事情都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而完成这一切不简单的因素,只因是沈蘅这个不孝不仁的半路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