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惊鸿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
带着种种疑问，行就来到了一出湖心水榭之内，很了然，这一次皇帝想要和他讨论的事情应该不会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然的话，皇帝绝然不会选择这种引人注目的地方。
只是望着碧影摇曳之下的那袭皇袍，行九又觉得是哪里有点不对劲。按照平时来说，皇帝绝对不会在这种场合召见他，因为它只是皇帝安插在成王身边用来监视成王一举一动的棋子，若是让成王见了，也未免会尴尬，使得这父子生隙，感情疏离。
当然，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皇帝不会做，同时他也不会容忍任何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为所欲为。
念此，行九越觉得这事情的严重性了，他肯定这个时候皇帝寻他来绝对不会像是往日那般只为他说一些芝麻绿豆般的小事情，而且，这个时候皇帝恐怕已经毫不顾及他自己和林怀成之间那一层微博的关系了。又或许说，这皇帝又是收到了些什么关于林怀成的消息。更确切的来说，曲家的事情，终究是纸包不住火了。可是这样的事情林怀成是避之不及，曲家亦然，那又会是谁要如此暗度陈仓。唯恐天下不乱？
带着满心疑虑，行九走上前去，于皇帝面前躬身一礼道：“让陛下久等，臣有罪！”
皇帝沉眼望了行九一眼，见其左手环于胸前很不自在的颤抖，自己脸上也露出了无奈的神情：“能来便好，平身吧。”
“伤，可曾好一些？”待行九起身之时，皇帝的声音再度响起，同时行九的膝盖不禁一颤，抬起头竟发现皇帝的目光已是直直的落在了他的伤患之处。
果然，这该知道的和不该知道的，这皇帝都还是知道了。皇帝在既然知道他受了伤，那他自然也就没有了继续圆谎的理由，而且他也相信他若是继续隐瞒下去的话，这欺君之罪也是时候可以让他大难临头了。看来，是有人想要利用这件事做文章了。
“臣有罪，臣不敢！”说着，行九又要就势跪下去，却是皇帝身旁的贴身老公公将之搀扶了起来。随后，皇帝让人搬来座椅，行九就这样与皇帝同席而坐。九五之尊之间免去跪拜之礼已是一种无上的荣耀，而行九不过一节幕僚，又是何等何能？亭榭内。见此状况者，无不感叹皇帝对行九之盛宠，恐怕放眼这整个建安，能有幸与天子平起平坐的，也就这一个了吧。
然而，在行九看来，这只不过是久违的一种感觉罢了。曾几何时，他们并非君臣，烛影摇红之下，他们也曾把酒言欢，通宵达旦。只是后来这个人拥有了他自己的地位，渐渐将他们之间的过往拭去罢了。
“去见长乐了？”皇帝端起酒杯，如是深思熟虑一般与行九说道。
也是这一刻，行九的肢体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失措颤抖。看来，这皇帝知道的东西早已超乎了他的意料之外，如今他只渴望着这只是皇帝‘异想天开’的猜测才好。
渴望终究是渴望，不能解决眼前的问题。就如眼前，皇帝的问题他是答也不行，不答也不行。答的话等于是不打自招；不答的话又未免会让皇帝发现他的居心不良。毕竟眼下谁也不知道皇帝收到的消息是什么，这消息又是否囊括了他日日夜夜的行踪。这一刻，行九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慌张，看来，他的处境也是越来越难了。
行九不语，不做任何解释，似是默认，又是否认。
“你求她了？”皇帝执着的再次探问，殊不知正是这一问瞬间就让行九看到了阳光和柳暗花明。
“不敢欺瞒陛下。”行九继续低眉说道，孰不知这语气里，酝酿着浓浓的尽是一种恳求和渴望关怀的念想。
“为了成儿去求长乐，你可真是放得开啊！”皇帝也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满腹尊严大道之论的行九，既然也会有一天肯低下头来求人，而且这所求之人居然还是比他辈分还小了一倍不止的小丫头。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行九继续坚信着他的无声胜有声。他也相信自己编的在瑰丽富华也未必如得了皇帝的眼，但让皇帝自己问出来的就不同了，尤其皇帝所知道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早就安排好的戏码那般。只是，安排这台戏的人究竟是谁？是林怀成，长乐，还是曲家？
见状，行九推开老公公的，再次跪在了地上，两目剔如冰晶般的望着皇帝，道：“臣不敢，臣这样做实属不得已而为之，若是陛下难以泄恨欲要降罪，微臣绝无怨言。只是这件事情还请陛下不要迁罪太子殿下，因为这一切都是微臣一人只过，阳奉阴违，与旁人无关。”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没办法，既然走到这一步，他也只能打着林怀成的旗号来抵挡皇帝的强势攻击了。再怎么说自己也是因救这林怀成身受重伤，险些命陨，皇帝总不能忘恩负义的加害自己亲身儿子的救命恩人吧？再者，他这一次，可是“低声下气”的去为林怀成求情的。
皇帝沉眼，显是不悦：“阿九，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倒是与朕更生疏了。”宁愿去去求沈家的一个次女，也不肯向他低一次头。想到这里，皇帝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或许，只要是个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在这种事情东窗事发跑来求他，因为这样不但是不打自招，同时还会将他自己送上绝路。因为他和林怀成才是名副其实的父子，而他们之间仅仅是一个极近陌生人的存在，谁也没有信心给予对上十足的信任，都在每一句你问我答之间细细的思量着，算计着。
或许，这就是他身为帝王的悲哀，是他为了坐在这个位子上应付出的代价，无人可以代替，这种苦楚也无能能够体会。一切的一切，只因两个字：“君臣”
为君着，君临天下，雄视八方。为人臣子，为君分忧，又恐君若虎狼。是以，这一层隔膜永远都无法打破，两个人就这样生活在猜忌之中，暗暗滋生这一份充斥着满是权力的冷漠，孤独，忧伤。
皇帝话至如此，加之扑朔迷离的眼神泛起昔日的明光，凭着多年相处得来的默契的醒酒由怎会不知带着皇帝是在想些什么。只是，这一次他真的是没有想过要回头，就像当初他选择先皇次子一样，无怨无悔。不能怪他薄情，因为他曾今也是个重情之人，只是这重情的后果就是让他失去一切尊严，朋友，还有光明。所以。这一次为了挽回，请允许他绝情一次，至少不要让他在年老之际还要顶着这张寒冷的面具苟延残喘。他也有想挽回的，他如今也正在挽回。
半生赠奉他人，现在，他想为自己活一次。
“为陛下鞍前马后，是微臣分内之事，可是为护太子殿下的周全，臣也是当仁不让！”
既然选择了林怀成来当肉盾，那他自然就要将这个肉盾的效果发挥到极致。当日成王生母，行九故人托孤之时，皇帝也是有目共睹的，皇帝自然不会怀疑这究竟是不是行九自己的真情流露。相反，皇帝应该被这突如其来的失落冲昏头脑才是。
想当年这成王生母在这皇宫里头也算得上是号人物，虽说只是个嫔妃，但这生存的本事可是令行九都自叹不如的。一个徘徊在权术之间的女子，可以利欲熏心，可以视人命如草芥，但绝不能失去她赖以生存，赖以夺权的唯一筹码——龙子。
只是这位太子的生母不同，在大风划破林间第一层枯叶之时，她的选择是舍生成仁，捍卫枝桠之下的新生嫩芽。只是，这个人最后给林怀成选择的归宿不是她身边最为信任的人，也不是曾今让她仰视了大半辈子的皇帝，而是他这个半路里跑出来的半个朋友。
不过这也不得不说这个人看人的眼光也不是一般的毒。本着无亲无故，行九就真的为她照看了将近二十年的孩子，极近成年，不离不弃。然而，在外人看来这是那个人慧眼识英雄，可是在皇帝看来，这就是一种无声的耻辱。自己的女人，一个可以爱自己大半辈子的人，却道生命的最后一刻才敢对他说出一句实话：“靠近你，只为生存。”
靠近你，只为生存。人们都不能容忍自己身边终日活在自己光环之下的人背叛自己，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些人就是他们的附属品，相拥的时候他们就要乖乖的替服从号令，冲锋陷阵；可当他们的价值被贬得一文不值的时候，那他们就会被无情的抛弃在最无情的角落里，永远看不到光明，永远无法感受到这种上位者跟他们带来的一点温暖。在这里，皇帝就是那种人，而那个女人就是背叛了他的附属品。宁愿选择相信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也不肯相信他，这是一种何其可笑的事情。虎毒不食子，人尚如此，这个人这么做，又把他当什么？感情他连人都不如！
看着行九的，目光，渐渐的被一层炎炎的火光灼烧着，不错，一国之君眼红了，为了一个臣子，为了一份丧失在十几年前的尊严。
只可惜，即使皇帝的表情已经这般的淋漓尽致，可行九还是选择忽略掉了这些细节。这样的人他见过太多太多，寒门士子，世家权贵，这种人潜藏其内，层出不穷。这些年来，虽是走马观花，可他看到的，却是最真实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