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孟摇头,却是不语。将士不解,连忙追问:“将军如此无奈,可是有了难处?”
林孟点头:“这位将军说的不错,此战我等拖的太久,以至于战期拉的太长,加之日前探子的回报……这九路,我们怕是打不下来了。”一声可惜落下,满场呆滞,不可置信。
“将军神机妙算,怎会如此?”以两千人攻打五千守军的城池他都能做到算无遗漏,又还有什么‘疑难杂症’能难倒他?
沉默了许久,林孟方才出声:“若无意外,敌人的两万援军差不多也该到了。援军一到,我们这一千都不到的兵马与之相对,无疑不是以卵击石……”
那这个将领似是听懂了林孟话里的意思。原来林孟不是再说自己已经江郎才尽,而是再说当下局势,在绝对力量的碾压面前,他们都不过是一群卑微的蝼蚁,一群没有价值的牺牲品。
人群中,士气一阵低沉,却又在下一秒,蓬勃高涨。
“既然如此,还请将军即刻下令攻城,我们必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夺九路,誓不回乡!”将士们异口同声的请缨,他们知道,他们都是主帅抛出来的牺牲品,自己若是真有援军的话,恐怕早就到了,又何止于到了今日,仍旧是孤军奋战?如今,到了他们生死一博的时候了,不管以后如何,如今只需拿下九路,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就算死去,那也光荣!
林孟依旧摇头:“月食将下,恐怕……”
“我等恳求将军速下军令,不夺九路,誓不还乡!”
“不夺九路,誓不还乡!”
……
一呼百应,此起彼伏,震耳欲聋,撼天彻地。
终于,林孟敲定了念头,“既然如此,那便如众将所议,今日拿下九路,本将军身体力行!”说完便向那些个将士下达了军令,让他们准备返回战场,全力反扑。
待所有事宜颁布下去,林孟再也忍不住胸口钻心的疼痛,挺立的双肩嫣然一耷,脸色越显得苍白。双手也不由自主的要去按耐住这疼痛的根源。
“四弟!”不及林孟转身,叶武的声音就从身后传了过来,语气里尽是对林孟私下决定的不满之意。
林孟不慌,反而是一种惬意的释然。一个柔然的转身望向迎面走来的叶武:“二哥有所不知,明面上贼我秋色平分,各据优势。实则,连番的挫败已然将敌人的士气消磨,就算他们想要破釜沉舟,此刻也是有心无力。所以……
“所以,你便匆促的让将士们进行最后的殊死对决?朝令夕改,你都不觉得可笑么?”叶武看着林孟,失望暗显。一个原本还全心全意为将士们着想的将军,却在下一刻将他之前所做的一切摒弃,还以敌人援军为由逼迫自己的手下来使这哀兵必胜之策。可他只说敌人援军会到,又问不说自己的人也会理所当然的赶来解围?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罗清君岂不就是更好的解释?罗家的人到了,鲁国公和静王的援军还会远吗?
“不可笑!”
“为了一个人,将一伙陪你出生入死几个月的弟兄们推入深坑,不可笑?”叶武咬牙反问,“大丈夫可以儿女情长,但不能不顾他人死活,你不应该是这种冷血无情的人!”说完叶武一拍衣袍,却是打算阻止大军返回战场。
然而,叶武刚走出没几步,身后的赢砀与夏流就飞身而上,一左一右的将他架了起来。
“二哥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去歇着吧。”林孟看了一眼被赢砀夏流束缚住的叶武,“我不会拿他们的性命当儿戏的,只要阿蘅没事的话!”说完林孟转身离去,不再看叶武一眼。此时此刻,无论如何他都要拦住叶武,因为即使他如今是这只先锋军的头目,可归根归底这叶家军不是他姓林的。他没有把握赢过从小便在军营里长大的叶武,他知道,如果叶武要阻挡他的话,办法一定是有的。
望着那个决绝离去的身影,叶武第一次感觉到了人生的失败,这个人就像是一盆布满荆棘的仙人掌。可以帮他打击敌人,同时倒过来也可以将自己弄的遍体鳞伤。而他,最是窝囊,被点了穴道,连一句不甘都不能呼喊而出。
“叶少将军,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靖国将军的心情你也应该要理解。如果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可以置之不顾,那才是真正的无情!”罗清君说完也随林孟而去。
叶武闭上了双眼,却不知是在想些什么。或许,他也在想,究竟什么样的人才是真正的无情吧?他也不想长乐公主出意外,但他之所以不想让部下回去冒险是相信长乐公主是有能力全身而退。可是,将一个人最生死打断在‘他认为’只见,难道不也是无情的一种?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该如何是好?
红颜,是祸水,还是福音?
夜色降临,迷雾围城。原本沉寂一时的城墙再次摇动了起来,同时带来的还有这个地方从来就不曾弥漫过的扑天血腥。这个地方,注定已经血流成河了。
在这一场漆黑如墨的混沌里,有人率先点亮了一盏明火,照亮了楼上楼下每一张紧绷的神情。
这一场光与影的斗争持续的并不是很久,反而还快的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仅仅两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里,叶家军就已经攻破了城门,长驱直入。
林孟登上城楼,顺着飘飘衣袂的那一眼流转,为的不是这城被夜与鲜血交融的满目疮痍,而是心中那一份自然而然的怅然若失。由始至终,恒古不变。
在城楼之上行走几步有余,却见那夏流从下头灰头土脸的走了上来,“公子,属下已找遍了城中每一角落,却还是不曾*。”
闻言,林孟没有说话,而是淡淡的扫了一眼夏流,便视若无睹从他身旁穿了过去。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
其实夏流也纳闷,他们明明就是看见沈蘅入了城,怎么到了这个时候都还不见人影呢?“公子,属下认为小姐可能不曾入城,我们还是去其他地方找找为上。”夏流说道。
林孟不言不语,无动于衷,夏流心里却有了另一种要蠢蠢欲动的感觉。他几乎可以肯定沈蘅不在城中,那他们在这里找下去,又还有什么意义?
终于,林孟的眼睛如是一亮,脚下的步伐也紧跟而上。
眼前,一面本该是恢宏大气的战鼓被乱箭射的不堪入目,如同筛子一般的陈列着,在疾风瑟瑟中发出来一声又一声的低沉,如是哀鸣。
鼓下,残垣断壁,横尸一片。鼓上,箭羽临风,草木皆兵,那叛军头目的躯壳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挂在那里。很显然,这人早在他集结军队进攻之时便已被诛杀。
“原是群龙无首,难怪诸般如此的顺利。”夏流扶着下巴说完,却又联想起了别的。
这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路子,难道真的会是自己小姐所为?只不过,能突破如此森严的防卫,在于如此混乱的情况之下诛杀反贼,也并非全无可能。必竟风玉行事向来雷厉风行,这种事,又不是没有做过,他也就不少见多怪了。
不及林孟查看打斗痕迹,下头又传来了手底下人送回来的消息:“将军,人找到了!”
林孟眉头一动,喜出望外,随即道:“快带我去!”
士兵摇头拒绝。
林孟瞬间变脸,“为何不去?”难道真的是自己来的不及时,让她受伤了?
士兵握紧手中兵器,虽是难以启齿的模样,却有着破罐子破摔的性子:“那姑娘在河边洗脚,将军一人前去便好。”说完还自觉的后退三步,转身就跑。他话里虽说是为姑娘,但心里比谁都明白,那可不是普通的姑娘,那可是靖国将军的未婚妻长乐公主。别说他不小心看见了人家未婚妻洗脚,就凭公主那一个金枝玉叶的名头,他也冒犯不起。
士兵走后,林孟也毫不淡定从容的拔腿跑去,唯留夏流一人,满脸尴尬。心想这沈蘅可真会玩。自己和自家公子冒着和叶武反目成仇的危险杀回来,她倒好,完事拍拍屁股走人,连影子都找不着,实则让人不由得要怨恨一番。
清溪清我心,水色异诸水
月食虽过,但天却依旧找不到月亮的所在。只有繁星点点,默默的燃放着它们仅有的一丝光芒。
点点星光下,女子一身流光飘洒,却看不到她的脸。只见她坐在河边一动不动,仔仔细细的擦洗手中的长枪,好像永远都擦不完那般。
水中一层涟漪散开,沈蘅将手中的家伙收好,唇边一抹意料之中的笑容升起,“来了?”
“对,来了。”
不及沈蘅回头,整个人已被屈身抱起。
“刚入主新城,不是应该出去主持大局么?”被抱回城内沈蘅一边为林孟查看刚包扎好的伤口,一边试探性的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