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浦凄凄别,西风袅袅秋。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
“七公主?”叶老夫人咋舌,略有惊讶。沈蘅与林怀慧交好这点叶老夫人自然是知道的,可在她的意料之中,远远还没有到了这种可以为沈蘅两肋插刀的地步。早知道,这两人之间有的根本就不是友谊有多深的问题,她们之间,那是杀凶之恨。现在的林怀慧只是被蒙在鼓里,若是那天醒悟过来了,那种感觉无异于爱恨交织。
叶老夫人这一声落下,所有人都在瞬间闻声而去。当看到林怀慧手里头拿着的金牌令箭的时候,所有人都纷纷跪在了地上。
“见金牌如见父皇,现在我明确的告诉你等,长乐所言,句句属实,倘若仍有加以阻拦者,便是抗旨不遵。”
林怀慧的声音不大,却是嘹亮至极,清爽的声音,萦绕在每一个人的耳旁。
男子见此就有些捉摸不定了,虽然他知道林怀慧手里头的那块金牌是货真价实的,但他也是奉了皇帝的旨意办事,他若是办事不利,到了皇帝面前依旧是个吃力不讨好。难道这就是‘神仙斗法,无妄之灾’吗?
林怀慧和皇帝的父女关系不好,男子是知道的,毕竟那一日林怀慧仗着金牌抗拒皇帝赐婚旨意的事情是那般的热烈,轰动全城。当着天下人的颜面忤逆自己父亲的意思,这不是要让天下人知道皇帝教女无方吗?为了一己之私,如此不顾及自己父亲的颜面,怕是父女之情也被耗尽了吧。
为国家牺牲,这是这些受建安子民供奉的贵女们的骄傲,也是她们的悲哀,是她们无可奈何的逆来顺受。缘何生在帝王家,她们又缘何被这般的无可奈何?
思前想后,男子终于是拿定了主意,只见他咬紧了牙关站了起来对着身后跪着士兵们说道:“本官捉拿叛党也是奉陛下之命,如今你等速速将这些人缉拿归案,到时我自会向陛下禀明,一切后果,本官一力承担。”
男子心里比谁都清楚,得罪了林怀慧不足为过,得罪金牌也只是一个欺君之名,倘若得罪了皇帝,那便是有了欺君之实,如此一来,纵然林怀慧所言并非皇帝所愿,那自己也是难免会被迁怒。
天子之怒,雷霆万钧,他不过是区区从三品小官,他还不想丢了乌纱帽之后再把小命丢了。
想到这里,男子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部下,却发现个个都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见状,男子脸上略有失望,却也在意料之中。贪生怕死这种东西只要是人多多少少的都会沾染一些,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胆小怕事到如此地步。这哪里是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这根本就是一群唯利是图,唯命是从的趋鹜。
皇权至高无上,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都愣着作甚,还不快将这些人收押!”男子怒对众人到。
此时此刻,叶家的人个个屏气凝神,有人陷入了劫后重生的庆幸,有人缺陷入了波澜不惊的一潭死水。
沈蘅也静静的看着这些个人,现在他们就是一个心如止水,她们看到的,是一个不相信命的人,在苦苦的与天相争。
或是因着男子的这一句话些许的调动了一些威信,跪着的人堆里,竟有蠢蠢欲动者站了起来,先是一个,两个,继往开来。因为群龙有首的原因,一个个准备跃跃欲试,就在此时,林怀慧一招手,身后的几个侍卫瞬间就飞了出去,一把将利剑挂在了男子的脖子上。
“我看谁敢!”说着,林怀慧又是对着旁边的一名侍卫示意了一个眼神,那侍卫瞬间心领神会,电光火石之间,侍卫一刀横削将刚才领头站起来的那人打首级斩下,也在此刻,冰冷的地板上染上了入秋以来的第一滩血迹。
“我说了,见金牌如见父皇,倘若谁在滋生事端,本公主必然依法严惩,格杀勿论!”
说完林怀慧瞪了一眼男子。无论是杀鸡儆猴还是杀一儆百,她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如此,倒也对得起沈蘅此前的多次相助。
林怀慧紧接着向沈蘅投去了一个平淡笑意。说实话,若是换做以前,这种胆大妄为的事情她是一样都做不来,只是现在不同了,兄长死了,母后地位被剥夺,自己若还是那般的胆小怕事,那也就只有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了。如此,她又怎能凭着自己的能力保护好自己的母后?
再者,这金牌,本就是沈蘅给她带来的权利。如今她有麻烦,她再解囊相助,又有何不可?
沉吟片刻,目光再度回到男子身上,却听林怀慧道:“倘若大人心有不甘,大可禀奏父皇,皆是父皇面前当堂对质,本公主也奉陪到底!现在,还请你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这里的事情,自由长乐接手,不需你插手!”
说完,林怀慧让侍卫撤回了刀剑。
此时,跪在地上的官军个个不寒而栗,他们从来没有想过眼前这个芳华妙龄的少女,竟也能如此杀人不眨眼,如此胆魄,极是少见,要知道这些年来他们帮着皇帝查抄官员府邸,这府邸里头的女眷们见到血那个不是大惊失色,大呼小叫的?更何况,这还是打小就在宫里头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
可他们哪里知道这些天来林怀慧又经历了什么?短短半年,外祖父一家满门被诛,兄长死于非命,身边的亲信又一个个的遭了他人毒手。正是因为这从未暂歇的提心吊胆,所以才有了眼前的麻木。
麻木,也是成长。可是,林怀慧从来就不想成长,成长换来的代价,着实是太昂贵了,如果可以,她愿意一辈子停留在年少芳华,纵然心智不全,也不负勇往。
男子神色非常,对他来说林怀慧的冷血是他的意料之外,但他更笃定的是,如果真的要比冷血的话,恐怕谁也比不上白衣翩跹的那一位。他永远都忘不掉刚才人头落地的那一刻停留在那个人脸上的笑意,今日的事情,她不但是有备而来,而且她的手段,远远实在握着金牌的那位之上。
但林怀慧的话也引起了男子的深思,,如果这是林怀慧一意孤行的话,那到了皇帝面前他便是占了一个理,可如今林怀慧却主动提了出来。这是林怀慧给他一个台阶下,还是确有其实?
思前想后,又掂量了其中轻重,男子准备带着人离开。如果这是林怀慧给他下的套哐她的话,那至少也就是一个失职之罪不是?再者,碍于皇家颜面,皇帝也不会太过怪罪他们。
毫无意外,男子狼狈的带着人离开了。就在人们准备欢呼雀跃的时候,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声音响了起来:“长乐,你跟我走,有些话,我们单独谈谈。”
沈蘅抬头,一言不发,却是跟了上去。
肖氏见状,略有慌张:“母亲,你说这公主她会不会……”
虽然说林怀慧今日是解了她们的早前之危,但这一切来的都有些莫名其妙。就比如这个时候林怀慧要求只和沈蘅一人单独谈话,倘若她真是有心相助的话,又怎会在意用上一时半会接受她们几句客套话?而且,她从林怀慧看到自己人时的眼里读到的,还有一种莫名的不适,这种感觉非但是自己厌恶,就连林怀慧本人,也应该是如此。
可林怀慧若是讨厌她们,又何苦出手相助,甚至冒此大不韪?
叶老夫人叹了一口气,“不必了,这些事都是她们二人的私事,我等管不着了,你还是去看看老三那两个孩子,今个动静太大,难免会被吓着了。”
“私事?”肖氏不解,但听叶老夫人提起叶显的孩子,她的注意力瞬间又被转移了开来,连忙就福身请去。这个时候,她也只能庆幸自家儿媳跟着儿子出门远行,不然就今日这场面,不把那胆小的媳妇吓个够呛才怪呢。亏当初叶文执意带何于飞出去的时候自己还百般不愿和千叮咛万嘱咐,如今看来,他们倒是个高瞻远瞩,反是自己目光短浅了。
想到这里,肖氏脸上露出了自嘲的笑意。说实话,她们这些后院里的妇人们,又有那个不是目光短浅,只能看到眼前的呢?就比如自己的丈夫是建安赫赫有名的人物,可每次到了要出征的时候,她还是担心不已,埋怨国恨家仇,盘算着自己的如意账本。又哪里会想到其实今日她们所拥有的没一寸衣帛,都是来自叶家的男丁用血汗挣回来的呢?
当然,这只是她为人妻,为人母的一孔之见。那种深明大义的女子不是说没有,可是那种人在她看来,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肖氏走后,叶老夫人又叹了一口气,却道:“多好的一个女儿家,可终究不是自家儿郎。”
多少年了,她还从来没给过一个外人这么高的评价。现在沈蘅就是一个,她也相信,沈蘅的很多事情,用不着她们去顾及,她也能做得很好。
“囡囡,有这样能干的儿媳妇,你在那边也该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