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摇曳之中,沈老夫人拄着拐杖,看着靠坐在椅子上的沈蘅,脸色好生的精彩。
“你这个忤逆女,你这是想让我沈家抄家灭族吗?原本昨个舅老爷上门之时我还权当他只是一通胡说八道,却不想你身为我沈家血脉,却如此至宗亲于不顾,这是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吗?”沈老夫人怒不可遏的望着沈蘅说道。
欺君,这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啊。纵然沈老夫人也算得上是名门大家中的一员,但皇帝这种雷霆之怒,她还从来就没有去以身犯险过。当然是最让她无法容忍的是沈蘅不知不觉的就把她拉上了贼船,这是要断了她们沈氏一脉的后路啊!
沈老夫人的话让沈蘅意外,虽然刚才她与叶显谈话之时便发现了在门外头偷听的沈老夫人,但碍于纸包不住火也只能破罐子破摔,可她没有想到却是张老爷在此之前就将这些向沈老夫人摊牌。
行九知道了,也就意味着皇帝也然知晓,而行九做的一切,不过是让她们的良心好过一些罢了。只不过如今看来,这些事情倒是更棘手了,皇帝的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足以让叶显等人方寸大乱,也只希望这个时候他们还能保持三分的冷静才好,毕竟现在的他们还只是一个很被动的状态,一切还只能等那个人回来才能做个决断。可是,长兴据此遥遥千里,这何日是个归期,纵然归来,有能否毗邻千钧一发之间?
“老夫人此时对本公主劈头盖脸的一顿大加鞭挞就不觉得为时过早么?”沈蘅冷笑道。
沈老夫人闻言,当下又是急火攻心,提起拐杖又是重重的一砸,道:“做出此等天理不容的事情,难道你还想我对你大为赞颂?”说完沈老夫人又对着沈蘅冷冷一笑:“陛下赏识你,册封你为长乐,而你却不思知恩图报,反以奸邪之念欺君罔上,天天口中念叨着长乐二字,你就不觉得惭愧吗?”等了几十年才等来沈家今日的飞黄腾达,仅是一转眼间这些又要化作乌有,沈老夫人又怎能甘心?而且在她看来,她现在眼前拥有的一切,都是属于她的理所当然。
沈蘅嗤之以鼻,这些大义凛然的话从沈老夫人的嘴里说出来,全然就是一场天大的笑话。倘若沈老夫人真的是这般的深明大义的话,就不会还站在这里而是已经进宫面圣请罪去了,而今种种作为,都不过是想跟自己讨价还价,谋些好处罢了。
好处这种懂西,或许在昨天张老爷没有上门的话她还会吐一点出来,至于现在么,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了。因为张老爷昨个定然是将这些事情的种种利害之处给沈老夫人指出来了,沈老夫人现在比谁都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同样,沈蘅也不怕沈老夫人如何的去折腾,除非她想不开了,想拉着自己同归于尽。如果真的是这样她也无话可说,在旁人看来,祖母大义灭亲亲自送满门上门的戏码,就算是在长兴王复兴浪潮面前也是无法吞噬的吧。
“本公主忤逆之行尚来不假,只是这不思皇恩的又岂止是我一人?换句话来说,忤逆的,又岂止是我一人?对于此事,父亲可是一力顶承,难道老夫人连父亲的决定都要质疑?又或许说,老夫人的就是这么的目光短浅?”
说这些话的时候,沈蘅心里也想了很多。虽然她说的这些话是太过无情,但很多的时候她更多的还是咽不下那口气。在沈老夫人眼里,一个上阳伯父的爵位是足以让她一生荣华富贵,可她为后辈想过没有?皇帝给了她沈家这份殊荣,目的就是要让沈家替他卖命。讲真,即是沈善方是久经沙场多年的老人,但每一次他的离开总是给沈蘅一种莫名的忧伤,尤其是在沈善方跟她说出一切之后。
父亲虽不是亲生,却胜过亲生,她又如何忍心让一个年过花甲的人,为那一群与她无关的亲人们在外拼杀?何况,在沈老夫人的眼里,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把她们当做亲人。
沈老夫人咬牙:“强词夺理,巧言令色。你父亲当年是瞎了眼才会娶了你那短命的娘,也正是娶了你那短命的娘才会生出你这样的逆女!闯下此等大祸尚不知悔改,还言责汝父,举头三尺有神明,你难道就不会畏惧吗?”
说到底沈老夫人还是咽不下这一口气,凭什么她唾手可得的名利与安生,却要在沈蘅的一念之间化作乌有?还有那沈善方,叶家,不论是那个,或许她多多少少的记恨上了。可是纵然心中有恨,她又能如何?很多事情,她已经是心知肚明,这个时候,她和沈蘅是一条船上的人,除了佯装不知,她别无他法。
不知怎么的,当沈老夫人再次提起沈蘅那所谓亡母的时候,她的心里头仍旧是有所波动,即使这种波动不比从前,可给她的感觉却依旧是那么的清晰。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身为孙女的我,这样做有错吗?倒是祖母,怕是将这女德忘的一干二净了吧?”沈蘅道。
这一次,沈老夫人可谓是愤怒到了极点了。区区一介晚辈,却在自己的面前眉飞色舞的用三从四德含沙射影,“你今日暂且大言不惭,却不知你将这孝道又放在了何处?”沈善方是自己的儿子不错,沈蘅也是自己的晚辈那她对自己,又存了多少仁义?
沈蘅冷冷一笑,沈老夫人说的一点都不错,身为一个晚辈,她确实有很多东西没有做到,就算当今世道上唯才是举也没有挣脱孝廉二字的束缚。
然而,莫说沈老夫人不是她的亲生祖母,就凭这些年来她对二房的态度,她这样做也不理亏,反之一切都像是在意料之外那般,谁也没有意想不到,谁也只是谁的意料之中。
“老夫人想的太多了,我说了这么多,无非只是想让你看清楚眼前的形势。上阳伯尚且还是昔日的存在,而这府里的主人也只能是原来的人。所以,真正能决定我们这一脉兴亡的是父亲,而不是你和那些所谓与我们脱离干系的族人。当然,老夫人若是心有余悸,大可离去,走的远远的,就算他日我等人头落地,也的不会和你有半点的关系。”
沈老夫人脸色微有沉浮:“你这是在埋汰自己,还是在埋汰我?”再怎么说她也是沈老太爷八抬大轿太进门的正室夫人,这些人无视它的存在他可以容忍,可这些人要抹除她的存在了,她又怎么可能坐以待毙?虽然说沈家宗室里已经除名,但这也并不能改变她是沈家家人的事实。这个时候让她离却沈家独树一帜,那到了人前她又如何安生?恐怕这流言蜚语的唾沫星子都足矣将她吞噬的连渣都不剩吧。
这样的事情她不能做,但不意味着她就没有动过这种念头,沈蘅也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对沈老夫人如此直白。因为再怎么说沈老夫人也是沈善方的亲生母亲,纵然情分已经淡去,但母子之义是永远都不能改变的事实,更加何况如今的沈老夫人已经失去了长房这一脉独枝,沈善方若是再叫爱那个她气质不顾的话,那这京中风言风语的火势可就永远都别想平息了。虽说沈善方是武将,但别忘了他还是皇帝赐封的上阳伯。上阳伯德行有失,那就是在打皇帝的脸,而这个时候,她们没有去招惹皇帝的必要,纵然以后,也绝不会有。
“若觉烦闷,老夫人大可带堂弟到城外去躲避些时日,正好安茹堂妹也在那里头,想来这些时日,祖母对安茹堂妹已经是无尽思念了吧?”
沈蘅这么一说,沈老夫人倒是感觉舒畅了些许。细细数来,碍于旁人的视线,她和沈安茹也将近有大半年没有见过面了。或许是自己亲手养大成人的原因,眼看着那朵曾今在所有人的呵护之下鲜丽夺目的娇花渐行渐远,心里头总是如利剑剜割一般的疼痛。
见沈老夫人出神,便已知道沈老夫人是动心了,她也不打算说这么多,说来说去,大家都不过是一群不可怜之人罢了。
念此,沈蘅独自起身,缓缓慢步走出了房门,已然不愿再去回首打搅依旧在里头深思的沈老夫人。。。
吸食一口这曾今让她久违了十五年的气息,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也散去了方才和叶显交谈之时的紧迫。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它要的不是一份天长地久的守候,有时候它要的只是一分坦诚。这样一来吗,你我之间明明白白,纵然还有亏欠,那至少也能再无遗憾,至少在这一刻,她已经没没有了歉意。让沈老夫人免于池鱼之殃,她能做的已经做完了,那现在她就应该做她自己想做的了。
付之一笑之后,沈蘅加快了脚步,然刚出院门,后头就有两个人影追了上来叫唤:“堂姐/小姐”
是沈鸿飞和画香,沈蘅心知肚明,然却没有回头,凡是一步一风景渐行渐远。
“堂姐,我不走,我会留下来来陪你共渡难关……”
呻吟不大不小,却生出了一种飘渺,但沈蘅知道,这样的话不会是虚无缥缈。他的父亲虽然说是一个“择主”不慎的,但对于看人这一点,怕还真是,没人比他准了。至少,沈善方选的这个沈鸿飞,她是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