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重，而不是沉重，这倒是令何用诧异的。不过也还在只是繁重而已，若真的是沉重的话，那她整个人也就该颓废了。
深吸一口气之后，合用继续落子道：“宫里头来消……”
“意料之中！”不等何用说完，沈蘅直接潇洒扬袖落子。这一步，是何用意料之外的一步，也可谓是登峰造极的一步。然而，何用对此却难以相信。如果说一个棋艺炉火纯青的人走出的一步棋是而立境界的话，那沈蘅这一步便可堪称花甲。就算这个人承受了她这个年纪不该拥有的美貌和聪慧，但不表示她可以承受她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一切。常言经验之谈，只有通过不断的对弈，方能促进自身技艺，如若不然，即使是套路学尽，也只是纸上谈兵的一场空话。
何用苦笑点头，“起初公主说太子淫乱宫闱之时，在下还是不太敢去相信的。只是时至如今，也不得不信了！”皇帝的儿子和自己的妃子搞在一起，这样的事情在历史上绝非少数，然得以流传下来的，却是寥寥无几。身后名本该是虚空一片，可偏偏却有人将它看的比一切还要重要。这件事无论对于皇帝还是太子，都会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只是，“听说当日陛下赶到之时，太子与玉嫔皆是衣冠不整，相传更是有那肌肤之亲……”
说到底，何用眼前的这个人还是个女儿身，何用也知说这些也不太合适，可是有些事情，总是要搞个水落石出，自己才能安心。这就是一个人的矛盾心理，明明想着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当一切到来的时候，总是充满了好奇心，想将一切的搞个清清楚楚。
“公主是如何做到的？”莫不说她身在宫外，就算她身在宫里头，也未必就能监视太子和玉嫔的一举一动。再者，皇宫守卫森严，太子身边除了太子这个高手更有如云的烟波楼高手为之守护，谁还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搞鬼？以寡敌众，这不是自取灭亡吗？
沈蘅执子，淡然一笑：“一个字，等。”说完滴答一声，棋盘之上的两极对势之势就更加明显了。自然，这也是她想要的结果，不然这一盘棋和这场局就都会失去它本身所存在着的意义。
“隐藏，再伺机而动？”何用灵活接招，看着沈蘅的两眸，却显得更是深沉了。他总感觉有些东西被人可以隐藏了起来，或者说有些本该存在的东西后来凭空消失了，可实际上这并不是代表它不存在了，而是它又借着另一种意识形态出现在了自己的身边，只是自己从未发现罢了。
对上何用那满是星光的眸子，沈蘅就忍不住的冒了一滴冷汗，当然这冷汗不是害怕，更不是因为后者。
“其实这些东西，原本也没何先生说的那样玄乎，只不过这皇宫大院，人多嘴杂，以耳传耳。传到这外头，成了这种风气，也并不出奇。”
这下，何用却是不依了。只见何用又操起一枚棋子稳稳的钉落在棋盘之上，扬手时，是满眼的自信光辉：“公主莫要妄自菲薄，这可是皇家秘闻！”要知道这皇家秘闻向来都是不外传，更不许民间之人传诵或是提及半分。一经发现，传到了皇帝耳中，那就是人头落地的死罪一条。
沈蘅扬眉，满脸轻淡的笑意：“既然说这是皇家秘闻，那何先生又从何得知？”换句话来说，这皇家的秘闻准许你知道的一干二净，就不允许旁人知道一点皮毛？
这下何用就尴尬了，其实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个道听途说罢了。
“听说当时在场的人可不在少数，说不定是漏网之鱼也难说。”说完这些，何用也觉得自己是有些可笑了。出了这样的事情，皇帝自然是要斩草除根，又怎会容许这样的疏忽？所谓的在场的那些人，如今也只不过是一群死人罢了。“是你！”何用幡然醒悟。举棋望着沈蘅。
“我，我如何？”沈蘅一脸无辜的反问。
这一下，何用险些吐血。这不明摆着吗？如果这件事里头她是幕后指使的话，那毫无疑问她就是一个知道内情的人，加之她又不曾出现在现场。自然不会有人怀疑到她，同时还可以轻而易举的躲过一劫。
是以这事后的风风雨雨，也应当是这人一手所为！似乎，已经没有比这些更为恰当的解释了。这样的传言只出现在朝中各大强权在握者耳中，这也是她最想看到的结局。她想借这些人的手遏止住林怀成的咽喉，所以就把这致命的把柄交到了这些人手中。她也相信这些都是宁可信其有也不肯信其无的人，同样，她更相信的的是这些人定然会伪装成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也只有这样才能最关键的时刻给林怀成致命一击。
“其实，公主大可将这些公之于众，就算不能让太子身败名裂，也能让他遗臭万年。”这个时候，就算林怀成手中权势在大，手段再高，也无法堵住这悠悠众口。这样一来，林怀成的皇图大业也就被毁的差不多了。就算不能让他在这条道上彻底止步，也能毁掉他之前在皇帝及文武百官面前立下的种种建树。
然而，沈蘅却不以为然的摇头。虽然说这已是木已成舟，是连皇帝亲自出面都无法调和的局面。可这些，依旧不是她想要的。身败名裂，遗臭万年，她要的又岂止是这些？
她也知道，即使是这样的事情被告知天下，也无法将林怀成的势力连根拔起。倒是若是连皇帝这个‘受害人’也反过头来力保林怀成的话，也难免会给了他一个金蝉脱壳的机会。毕竟，说到底这两人身体里还流着的还是一样的鲜血的父子，其中种种，谁说的定呢？
当然，何用也知道这沈蘅这样做自有她这样做的理由，既然沈蘅不说，他也不能咄咄逼人不是？而且，他也承认很多他想不到的事情这个人都能想到。
“听说这一次的事情牵连者甚广，就连这禁军的多名千户长也遭了这池鱼之殃。”何用话里虽是惋惜之意，可实际上他也知道，这区区的几个千户长在皇帝眼里根本就是不值得一提的，杀了便是杀了，皇帝贵为天子。重新提拔几个千户长的权利还是信手即可拈来的。
沈蘅无奈，看着何用提起这些事情的时候那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怕是她不把首位说出来，当是不会罢休的了。
无奈着摇头再次；落下沉稳一子，道：“这一次，本公主还真是没做什么，这一切还尽归功于怀珠公主的功劳。”
“怀珠公主？”何用不解，虽说他没有和林怀珠打过交道，可身为叶文至交的他，对叶文这个曾今狂极一时的追求者还是八卦过的。虽说这林怀珠和沈蘅是水火不容，但对于对付林怀成这一点之上，她们是一致的。只是，自身难保的林怀珠真的能做到吗？就算她能做到，可又曾想过后果？她这样做，无疑是最后的挣扎，若是这个时候林怀德肯接受她还好，若是不肯接受的话，这林怀珠的好日子，也就真的是到头了。
沈蘅点头，这是她和林怀珠的交易，也是林怀珠唯一的选择。但还有一个关键的人没说，那就是行九，这一次若非是行九从深月口中套出玉嫔的日常极其手中掌握着的林怀成的习惯等等，这林怀珠想要得手，还真得是难如登天。
而且，这样的结果，显然也是在沈蘅意料之外的。原本不过是想让皇帝撞见林怀成和玉嫔二人私会的场景，岂料这擦枪走火的劲居然这么猛。最重要的是，这个时候的玉嫔已然怀胎数月，如此看来，这二人的情分还真不是一般的……至少，要比林怀德和曲音强得多。
听沈蘅将这些说完，何用也得到了满足，即使他知道沈蘅还刻意的隐瞒了什么。
“接下来，公主打算怎么做？”何用再问。
“等！”沈蘅一字落下，毫不犹豫。
“等？”
“当然”
何用叹气，他知道这个时候正是沈蘅趁胜追击的最佳时刻，他可不相信沈蘅会闲着什么都不干，就干等。所以，他更肯定这个时候沈蘅的等字，应是另有所指。
“那今夜公主飞鸽传信唤我前来，就没有别的事情让我效劳？”要知道，现在是三更，三更！有什么事不能等到天亮再说非要扰人清梦？
“效劳不敢，只是本公主手中真有一件事要让先生代劳，十万火急，这个时候放眼京中也只有先生能办到。”沈蘅一脸认真，亦不乏执着。
“哦，所为何事？”何用感觉有些受宠若惊。说来他们认识了这么久，这还是沈蘅第一次有求于他。想起上一次那莫名其妙的两拳，何用全身都忍不住的发麻。那一次，他的脸可是整整肿了好几天啊，绝不亚于血的教训。
“帮我离开这里！”说完，沈蘅将手中最后一子稳稳落下，专注的神情，是在等待。
潇潇的凉风带来狂浪，吹散远处青烟袅袅，数不尽的，是一种无声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