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何用整个人就像是被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薄雾笼住了一般。他不明白沈蘅为何会说这样的话,亦然不知其离开所指。离开,是指离开眼前,还是说她已经开始为她自己的以后做打算?不,是安排后路才是。瞻前顾后,这才是她的行事作风。“何某说过,公主若有吩咐,直言便是,我也定当竭尽所能为你效劳。”沉思之后的何用说完又举起最后一子,望着棋盘上那些个空位,眸底乍现一抹金光闪闪。
何用专注的神情,沈蘅不好意思打扰,只是静静的看着何用眼中所看向的方想,似在等待着什么。很重要,很重要!
就在这时,何用鱼光瞄准了一个位置,刹那间就将棋子落了下去,唯恐这下一秒沈蘅就会站起来悔棋似得。“是在下侥幸,公主承让。”何用起身拱手恭敬自如道。
望着眼前这一盘散若流沙的局,沈蘅脸上非但没有那棋差一招的懊悔,反之,还是那得意洋洋地愉悦。这个时候,沈蘅也站了起来,满脸敬意的向何用回施一礼,道:“今晚倒是幸苦何先生了,帮了本公主一个大忙,实在是感之不尽。”
这下,何用忍不住张大了嘴巴:“公主何意?在下可是分劳未出,怎当公主这一句致谢?”他有做什么吗?没有吧。难道他自己做过的事情,他还不清楚吗?
这个时候,沈蘅也理所当然的笑着退出一步向何用再作一揖道:“竹隐之才,莫说长乐不得不认,恐怕就算是家师在世,也未必及你。”
“公主师从何人?”大名鼎鼎的长乐公主有师父?这倒是个稀奇的事情,只是他有点好奇所谓的名师出高徒里这位名师会是谁?能教出此等高徒之人,恐怕也绝不会是这寻常人物吧。
关于这个问题,深恶好难过没有作答,而是一如既往的浅笑。也是这个时候,何用才回过神来。
该死,只怪自己的好奇心过于强盛,一不小心就犯下这种令人反感的刨根问底之过。如果这也是沈蘅有意为之的话,那对于他刚才的问题,沈蘅是选择拒绝的吧。
的确,何用的猜测没有错。因为接下来,沈蘅的确是什么都没说,而是弯身去收拾桌面上的棋局。当棋盘上的棋子撤去将近四分之一之后,何用突然站了起来。
“这是一盘残局!”所以,沈蘅所谓的帮忙,其实就是想让他和她把这盘棋下完,揭开这一道残局。虽然这最后他是做到了,但沈蘅的存在也绝对是不能被磨灭的。若没有一个强大的对手,在玄妙的棋局揭解开之后也只会是毫无意义的一场独角戏。一旦遇到对手,那又会是另一番风景,所以这自导自演的套路注定会被淘汰在无声的高手对决之中。
想到这里,何用有感柳暗花明:“公主见外,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还以大恩言谢,这不是让我难堪吗?”说句不要脸的大实话,让他舞文弄墨的话或许会比不上别人,但论到棋艺,他可就不遑多让了。毕竟他以前是薛玄青的谋士,自然精通那权术文略,而这棋艺,也不失为这多者之中的一种。棋品如人品,很多时候,探知对方底细的时候根本要不上太多的语言接触,只需要一局对弈,便可如这一刻的柳暗花明。
沈蘅摇头,却是对何用说出这些话带着淡淡的不满:“这又何止是一盘残局的事?何先生太顾此失彼了!”说着沈蘅又低头将这棋盘上残余的棋子一个一个缓慢拾起,捻在手中享受完玉石带来的绝佳触感之后在落入棋盅之内。
一声玉石撞击的清脆,让何用忽然做出了一副似乎是又知道了些什么的表情。见此,沈蘅脸上原本的愁容渐渐的化作一个完美的弧度。的确,这不仅仅是一盘残乱的布局。因为如果这只是单单一盘残局的事情的话,她也不必去求何用,这棋香便有能力代劳。然而,这结局的方法却不止一种,她虽然不知道何用的答案是不是她想要的是。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棋香的答案,绝对不是她想要的。自己人说到底还只是一棵尚未见过大风大雨的小草,比之何用这种风里来雨里去的旋叶,差的还是有点远。而且,这差的不是个人所学的问题,而是阅历,而是心境,而是为人处事的另一种方法。
就在沈蘅落手将正中心的一枚黑子抽出的瞬间,何用突然跳了起来:“这个是,八阵图!”何用看着这棋盘之上缓缓出现的两仪四象,深深的感觉不可思议。原来他们方才的对弈路数均来自八阵图,可恨他竟一点都不曾发觉。
八阵图,那是诸葛武侯毕生最辉煌的功绩。然而就是这一片辉煌最后却沉没在无边的历史长河之中,不见踪影。这个时候八阵图横空出世,任是谁也会感到触不及防。尤其这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只在古籍之中看到过的东西。乍然间就被搬到了自己的眼前,谁受得了?
然而,比起自己意识中的形态,何用还是感觉这八阵图似乎是少了些什么。“不,这个不是完整的八阵图。”何用肯定的说道,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个肯定不是八阵图。眼前的,只不过是一个虚有其表,却无其实的一个空壳罢了。如若这阵图是真,那这传说也就未免太不靠谱了些。八阵图,那是智慧的结晶,历史的瑰宝,若是仅仅靠他信手拈来的几手棋就被击打的支离破碎的话,那也未免就太贻笑大方了。他相信这世间有巧合,但他不相信这样的巧合会突然降落到他的身上。
不是他不够自信。而是因为他不够幸运,或许,他本身就是个不幸之人。
面对何用突来的质疑,沈蘅也坦然自若的表现的落落大方道:“何先生慧眼,这东西,我看也只不过是个残本罢了。”
“残本?”何用纳闷,“难道公主想要修补此图?”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沈蘅的这个理由还勉强说得过去。将欲取之,必先毁之。为了修补阵法而思量破阵之术在先,确实未尝不可。只是,他们毕竟不是诸葛武侯本人,就算把他修复了,比之武侯当年,依旧差的还是那十万八千里。只是这样一来,这个修补的意图有有点说不过去了,既然这个阵法的已失去了原本的玄妙,那也就意味着这个阵法是华而不实的。如果真是这样,那将之修复又还有什么意义?
当然,何用说到这里,沈蘅也只能说他想太多了。八阵图是何其的珍贵?就连着一套残本,那也是价值连城的珍宝。说来红衣楼里稀奇的玩意是不少,可这样的宝贝疙瘩,她可从来没有见过。可是如果人家非要倒贴上来的话,她也不介意将之收下。毕竟这种剽窃他人智慧的的做法在沈蘅看来,可不是什么无耻的行为。反而,她还认为这是促进人与人共同发展的一大途径。对,就是这样,像她这样善于接受身边人意见又不耻下问的人,真的已经不多了。
“说来也不怕何先生取笑,我们如今就在这阵中,而且本公主被禁锢于此,也将近一整夜了。”沈蘅扬起一脸委屈说道。
闻言,可没把何用气个半死。吓得他赶紧站了起来,四尺张望,当见四处风吹草动,迷雾丛生之后,何用才坚信自己这一次肯定又是被沈蘅坑了。毫无疑问,他们如今就被困在敌人早就布好的的阵法之中。而且这个阵法的走势,与他们刚才的那一局对弈,那是不尽相同。
“公主英明,公主神武!”何用强做着个嫌弃的神情扫了一眼自己身旁的绝色女子。感情这是要拉他下水,给她陪葬啊。好在方才那一局被他解开了,不然他们今个一整夜还真的得在这里风餐露宿不可。心想这沈蘅的那一记英明神武,也是真真后怕。这是逼着他跟她站在统一战线啊。而自己,上了贼船居然还懵然不知,实在是难以启齿。现在想来,一切都明了了,这也怪不得是一纸飞鸽传书火速前往,这是要慷慨赴死的节奏啊。可怜他年将而立,还是只身一人,若真是上了黄泉小道,也未免会太孤单了吧……
这个时候,沈蘅长手一招,楼下就走了上来一个蒙着面的红衣人。只闻沈蘅在其耳旁轻声吩咐几句之后,那人也就端着棋盘走了下去。想来,虽然自己的路数与实际情况还是有着差别的,但凭着沈蘅自己的想法,琢磨出破阵之法也并非难事。毕竟这种迷惘的十字路口,需要的只是一个方向,既然他已给出了方向,走下去的义务也就落在后来人身上了。
“是何人引公主至此,要与公主为难?”当然,何用关注的还不止这些。他想知道这如今在京中除了亲王,究竟谁还有这个胆子和沈叶两家作对,甚至还敢对金枝玉叶下手。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人绝非平庸之才,从这一副本该只是残本二字的八阵图就可以看出。
“林怀成!”沈蘅毫不犹豫的说道。虽然说这是林怀成对她的报复,是理所当然。但她还是低估了林怀成。想不到他受了如此重创居然还能这么快缓过神来倒打一耙,确实是她预算失误了。同样,这样的结果离她的预期,也有些偏远了。
“冤冤相报,了了才好。”只希望这日后,不要在起什么大风大浪才好。阎王斗法小鬼遭殃,这样的两个大人物,他们可陪不起。
袅袅余音,高台回响。沉吟月色,含月羞花。
转眼,将近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