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真相
颜西沫2016-08-17 14:493,375

  (19)真相

  许南笙静静的立在窗前,他的新办公室在复信大厦28层,的确是寸土寸金的顶尖商圈,270度全玻璃幕的落地窗,俯瞰一眼,万丈红尘竟如脚下云泥。

  两个月前,他意外接到了一个电话,当年被判入狱七年的醉驾司机,在狱中病危,祈求能够重见事故死者家属一面。因为犯人在狱中一向表现良好,如今已近弥留,仍靠着意志苦苦支撑,始终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监狱司长亲自打来电话,恳请他去医院见这个犯人最后一面。

  他事后一直不愿意回想当天的情形,阴森的病房里,躺在床上的人形容枯槁,骨瘦如柴,承受着病痛与忏悔的双重折磨。对这个因为一次酒后驾驶改变了自己整个人生,也将他的生活重创得面目全非的陌生人,他分不清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眼见他在生命最后一刻流露出来的愧疚,似死不瞑目的一缕企盼,他顿时就没有办法再恨他了。

  这些年,他也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人死永不能复生,再多的滔天憎恨亦不能改变毫厘。

  然而,真相却没有放过他,原来当年的车祸竟然另有隐情。他如遭电击,看着那人蠕动的嘴唇,颤颤巍巍的说出前因后果,整个人顿时手足冰凉,恍如置身南极天寒地冻的冰窟之中,冷得连全身血脉都凝成了冰。

  原来,当年两车相撞并非偶然,而是父亲生意上的竞争对手故意安排,不料司机却因为贪杯,计划之中的小摩擦变成了大事故,一脚油门当场结束了两条鲜活的生命。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相信当年指使司机刻意制造意外的那个人,本意确是要阻止父亲抵达竞标会场。奈何,一时歹念终究铸成弥天大祸,作为亲子,他怎么可能得知真相而不为所动!他仰头看着天空,上帝仿佛与他们开了一个史无前例的玩笑!真相像一只残忍的铁手,生生扼住了他的咽喉,他应当如何做?

  这是怎样的一种追悔莫及,仿佛连整个心脏都被挤压得异形扭曲了,无法以言语形容的绞痛与楸扯。原来父母竟是这样去的,而他们活着的人,竟然一无所知的活着。最令他扼腕心痛的还是她,又是一个来不及,只怕又是一场无以挽回的伤害!

  他应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不伤害了她?

  古语有云,父仇不共戴天。五年前,荣欣陷入守旧危机,在一个省政府招投标的新兴项目上,因为惧怕被抢去先机,不惜事先安排了人等在途中,蓄谋制造一场擦车事故,以阻止父亲现身投标会场。竟然有人将一盘生意,看得比他人的生命安全更重要,激进而冒险,这种逻辑简直冷血得令人发指!

  如今的荣欣集团,短短数年,一跃成为业内首屈一指的上市公司。荣劭卿擅长各种高风险金融投资,在期指股市上更有一种杀伐决断的精明,近来年被他收购吞并的大小公司已经不止十间。

  许南笙冷笑了一声,的确是青出于蓝!当他在希尔顿酒店的海景套房里说出司机的名字,荣劭卿的妥协比自己想象的更容易:是荣欣欠你们的!

  最后在合约上签字的时候,他竟然只有一个要求:“请你不要告诉羽沫!”

  他想不到,荣欣与丰大银行洽谈了半年之久的东欧油田开发案,荣劭卿就这样轻易的拱手相送。他更加意想不到,他竟然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早就知道了羽沫的身份。

  这种认知只让他不寒而栗!

  不知不觉又攥紧了拳头,五指关节因为用力而隐隐泛白,长空之下高楼错立,所谓的繁华世界。许南笙的心口涌起一阵疼,仿佛正被什么尖刀利器划过,明明知道横在他们中间的是什么,明明自己早就已经放了手,明明知道事到如今,他连这样想一想的资格都没有!

  却又想起了第一次在家门口见面,她就站在台阶下面仰起脸对着他笑,那样干净纯美的笑容,伴着午后温暖的阳光,一路照进了他的心底。老房子里,她静静陪伴他的忧伤,她看他弹钢琴的时候,总是一脸专注,眼睛里仿佛闪着奇异的光,她那样埋头用功,努力考他的学校,只为了他的一句话。

  她甚至帮同班的女生递情书给他,明明在意却假装没事的样子,真的十分扭捏可爱,像一只半青不红的嫩苹果。也是那一天,他拦住了她,赌气的将情书一把撕碎,轻轻的拉她入怀,在一场纷飞的纸屑雨中,她成为了他胸口唯一的暖阳。

  他不是没有过挣扎,不是没有过疏远,可是她倔强的小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一路钻进了他的心底,让他赶不走,也忘不掉。他知道他们的关系太特殊,上一辈人互相欣赏自愿结合,他们没有意见,却为什么偏要他们放弃?生平第一次喜欢一个女孩子,这样难,又这样简单。没有任何惊天动地,那些窃喜,全都藏在与青春密不可分的岁月里,年少的爱恋,不过是追寻她的一颦一笑,单纯的悸动和一颗守护的心。

  最后她说放弃的时候,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无力,她编的那些谎话,他一个字也不信,她坚强的那么明显,勇敢得令他深深心疼。那个下午,他站在父亲的墓碑面前,一个人长久的静默,碑文上,她的名字与他并排在子女之列。他终于相信,她也许只是做了她认为对的决定。

  夏梦舒说喜欢他的时候,他是有准备的,却不能接受,他只是想不到她那样执著,他不理会,她就再说一遍:反正我也会一直这么喜欢你。某个瞬间,他也是动了心的吧,才会在她再次告白的时候恍惚,才会在她哭得撕心裂肺的时候想要安慰她,那种失去至亲的痛楚,因为深深经历过,所以感同身受。

  后来订婚,仿佛是水到渠成的事,长辈们倒是比他更热心,姑姑一语道破,联姻是最直接有效的手段,也会成为他继任总裁以后第一个利好的消息。

  如果他没有再遇见她,如果他没有接到那个来自监狱的电话,如果那个人不是荣劭卿……

  许南笙望着窗外即将降临的夜色,心中渐起茫然,所有的隐痛却全都淤积在了一处。这一次,倘若不是他请姑姑出手,在美股上声东击西,协助他与荣劭卿偷天换日的计划。而他又在姑姑连番追问的时候,无意间提起了羽沫,他大概永远也不会知晓,原来早在当年,姑姑就知道了他们的事。最令他震惊的是,姑姑不仅表示激烈的反对,更早在当年,就对她疾言厉色,以她逝去母亲的教养和人伦道德,筑起双重高压,勒令她离开自己。

  贪恋兄长,罔顾先人!

  他胸中滞痛,这样的十字架,她如何背负得起?而他竟然一无所知的离开了她,一无所知的与别人订了婚。到如今,他只怕是再也寻不回了,当初那个满心满眼只看着自己的女孩,他把她弄丢了,丢在了几年不见的岁月里,丢在了那一年的醉月湖,他眼睁睁的看着她走远,再也不会回头。

  昨天,他们在荣欣的大堂里遇到,一整个下午,她都近在他的眼前,感觉却是那样远。她多数时间是独自低着头,似乎不敢多看自己一眼,她竟然说愿意叫他一声“哥哥”。当他终于开口让她离开荣劭卿,她只是一脸疑惑的举目望着自己,紧抿的嘴唇却始终未曾开启,一直到他将她送回荣欣大厦的门口,他们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她是爱他的吧!她爱他,所以,不肯轻言离开。

  这种认知一旦成形,竟像一条毒蛇盘旋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是的,他嫉妒,打心眼里嫉妒出来,那些年少轻狂的执念,那些看似消融在岁月长河里的隐秘爱恋,最好的时候,他们之间也只有一句:我想一直这么喜欢你。

  只因为她的母亲是他父亲的妻子,他的父亲是她母亲的丈夫,他们今生就必须以兄妹的名义共处,再没有其他任何的可能吗?

  一想到父亲,许南笙的鼻息又是一顿。彼时年少,总以为时间还有很多,他不理解父亲的,怨怪父亲的,不屑接受的,总以为还有一生的时间去化解,去原谅。

  殊不知一场意外,一场车祸,瞬间就是生死离别,阴阳两隔。他恨,如何能不恨!那个人一时歹念,葬送了他的亲情,连此生唯一的爱情也生生斩断。车祸发生的当天,父亲有提前与他通电话,说办完了公事就到他们学校来。省政府的招标会场,自然是设在他们大学所在的省会城市。当时父亲还笑着说,人都来了,没有不绕过去看他们一眼的道理。

  羽沫的母亲从来不参与父亲的公事,之所以会一起在半路上出事,就是一心想着顺道来学校里看看他们。而他清楚记得自己当时,正打算趁着那一次的机会,跟父母开诚布公坦白他们的事。

  可是,来不及,一切都是来不及,顷刻间人离家散,而他们永远也没有机会知道,他们的父母,会不会反对他们在一起,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是当真没有一丁点儿转圜的余地!

  许南笙负手立在窗前,不由得挺直了背脊,睥睨着脚下华灯初上的烟火人间。眼前的玻璃窗上,不知不觉浮起了一个虚妄的轮廓,青鬓如云中一张极白皙小巧的脸,下晗尖尖,额发齐刷刷的遮住了浓眉,密扇一般的长睫毛,泉水一般清亮的眸子,就那样略带惊惶又强自镇定的举目望着他,只是望着,仿佛一生。

继续阅读:第20章 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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