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解气
林羽沫一向不懂商界中的事，可是当她在报纸上看到最新的财经消息：荣欣集团耗时已久，与丰大银行的合资案，因近日风传的美股收购案正式转嫁他人……立时瞪大了一双眼睛逐字逐行的读下去，更令她吃惊的，后续接手东欧油田合资案的企业，竟然是沉寂多年的星辰集团。消息指出，荣欣一向与盛夏交好，星辰集团总裁许南笙已于三个月前正式与盛夏集团主席孙女订婚，豪门联姻。这一次，星辰集团在能源开发议案中经由夏柏盛本人极力推荐，最终与荣欣高层达成一致共识，与其让筹备已久的合资案因资金缺口胎死腹中，不如引进业内同行，一方面确保与丰大银行的后续合作，免于外资流失。另一方面星辰集团于危急关头对荣欣施以援手，不仅令旗下集团企业在国内一鸣惊人，更为其在海外同步上市赢得了造势时机……
一篇报道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与丰大银行的东欧油田开发合资案，荣劭卿应该是志在必得，怎么肯轻易放弃？她知道他在商场上向来精明决断，甚少有失利的时候，两年来，她几乎从没见过荣欣有任何的负面消息。唯独这一次，荣欣在一场突如其来的美股收购战中财力俱损，不得以将合资案转嫁他人，名义上是协助政府引进第三方融资，实际已经交出主权，由星辰集团全面接手。
越高明的商战越是让外间捉摸不透，上周五在沫色里，她还听见店员说近日荣欣股票大涨，后悔当初没有多买进一些在手。今天才知道，原来是有人突然间大量吸进市面散股，刻意增持，荣欣高层在惊觉之际同时展开反吸纳，由此造成股价虚高，短时之内增涨不下。
一行行铅字跳跃在眼前，林羽沫越看越糊涂，以她对荣劭卿的了解，应该不至于让事态恶劣到如斯田地，即便需要外力相助，也决不可能将公司历时已久的重点项目拱手送人……
或许她该告诉荣劭卿，自己与星辰集团的渊源吗？只是，他现在有心情听吗？报纸捏在手中，她的脑海里仍然是思潮翻涌，或许报道也不尽实，这几天他照例是早出晚归，却并不像是公事上受到重挫的样子，还是他刻意不肯在她面前表露，怕她担心亦或是有所顾忌？
她顿时沮丧起来，或许他终究没有将自己当成最亲密的人，才会在失意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将她摒弃在外，忽略了她也会想要分担他的烦恼苦闷。他一向是太讲究仪态的人，喜怒哀乐仿佛都被完美化，而她心里却渐渐扑起了雾，或许自己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寄出了曲苑赏的参赛稿，沫色秋冬的新品也陆续出了货，可晴已经秉承她当初的思路，详细安排好了新品的上货波段。不去沫色的时候，她整日呆在公寓里看秀，国际大牌的新装发布会，多少收获得一些元素和概念。一连几日，荣劭卿又是晚归，进门的时候身上永远带着扑鼻的酒气，不再事先打电话交代，回来了也不说多的话，像是有意避着她。
而她也终于倔强起来，不肯再在沙发上等他。
女人一旦纠结起来大多是为难了自己，他不回来，她睡不着，等他真的回来了，她又要假装熟睡。一来二去，两个人又是好几天没有正面说一句话。
今天，林羽沫终于在他换下来的衬衣领口上，发现了一抹腻色红痕，那样浓，那样艳，意外得让她不敢相信，偏偏衬衣的颜色又太浅，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抹清晰的女人唇印。
仿佛是肥皂剧里惯有的剧情，只这一个特写，镜头中的女人就能拼凑起所有的蛛丝马迹，更有甚者，看唇膏色泽即可知晓主人的身份。奈何她远没有那样的智慧，只能楞在原地，顷刻间手足冰凉。
从前她就知道凭他的条件，身边的女人绝对足以批量计。可是这么久以来，他一直用行动告诉她，她就是他的唯一，他疼她宠她，全世界都不能来打扰她。
整整一个上午，她找了无数个理由为他开脱，男人总有无可避免的场合，应酬交际吃饭唱歌，总有些关系推脱不掉。何况，她知道他的心情一定不好，这段时间荣欣的股票持续下跌，如此高调的负面消息，他必定承受着相当的压力，股东们从来一切以自身利益为先，难免不会苛责质疑……
这些，她如何不懂，也不想去计较。可是，她的桑眼里涩涩的泛着酸，成千上万微胀的气泡聚集在胸口，争先恐后的往外冒，让她十分不好过。
吃过午饭，林羽沫换了一身衣服出门去，坐在出租车上只让司机往最繁华的地段开，下车的时候立在一家百货公司门前，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逛街购物了。
是谁说过，当男人不可理喻的时候，我们就花他们的钱。她从来不知道荣劭卿有多少钱，也不关心，今天她忽然来了兴致，想试一下他给她的若干张附属卡片，到底可以刷出多少钱来。
处处富丽堂皇，开阔的空间布局，在这样的环境里购物，实在是一种极好的享受。一楼尽是珠宝名品，金饰灿灿，钻石生辉，隔着玻璃柜也一样的璀璨夺目。
她顿时又觉得好笑，横了心要来血拼一把，满目琳琅，却只落得个不知所措。其实这两年，荣劭卿也给她买了许多礼物，首饰衣服都不少，从来也不是郑重其事的送，仿佛那些价值不菲的衣裳饰物，只是他偶然间路过，一时兴起，随手就取了回来配她。
她从来也不问，只看每件由他挑选的衣饰，穿戴在自己身上无一处不妥，样样皆衬托出彩，她的眼角眉梢都含着笑，只以为他是真正懂得她的。
化妆柜主打秋季补水牌，宣传画上的代言明星盈润嫩泽，唯恐看到的客人质疑不能掐出水来，耐不住导购小姐的热切推荐，她选了整套当季新品，刷卡时一声短促的嘀响，一个精美的袋子即刻就送到了她手里。
女装在第三层，转过香水柜，林羽沫乘了扶手电梯上去。商场里的季节永远比外面早，这城市的温度还没有降至20度，各间专柜早已经挂满了长短错落的冬衣，一眼望见许多绒绒的皮草，野性与华丽并存，款款风范，新颖诱人。
既是特意来打发时间，索性一家家走马观花的逛过去。名店就是名店，她的眼光停留在一件商品上不超过5秒，立即就有笑容甜美，嗓音悦耳的店员小姐上前询问，鼓励试穿。
随手挑了几件衣服去试，出来的时候，一名店员立即亲切的迎上来，娴熟的为她打理领口和下摆，另一名店员则屈膝半蹲，替她扣好了每一颗扣子。待她们整理妥帖，她才看了一眼试衣镜，衣服的颜色非常正，哑光的处理十分明智，既不遮了款式的风头，又不甘于平庸，大开的领口缀银灰色的獭兔毛，扣子是今年最流行的象牙扣，高腰线的设计更显得她身材修长。
她对着镜子浅浅一笑，这样昂贵的华衣，岂有不漂亮的道理。沫色跟这里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大概是见她好说话，店员又极力推荐她试穿别的新款，还是工作日，柜台里也没有其他的客人，所有人都忙着给她一个人挑衣选款，一时间倒真有些前呼后拥，众星捧月的派头了。
越来越多的袋子拎在手里，还真有了一种战果颇丰的快感，女人向来容易满足，她也不例外。挑了衣服，自然要去配鞋，无巧不巧，她正在试穿的一款鞋同时被另一个女人看中，原本也没什么，偏偏那女人一脸的阴阳怪气，更是出言相讥，说要将这个鞋款，所有的尺码统统买下来。
林羽沫闻声抬头，细看了一眼说话的女人，亮白肌肤，一张标准的瓜子脸，架一副金色太阳镜，人在室内也不肯把眼镜摘下来，站在那里对店员颐指气使的样子，脑门上似活脱脱印了四个大字：盛气凌人。
店员自然难做，一时间再劝那个女人也不是，让她换下鞋子也不是。换做是平常，倒也罢了，偏偏是今天，她瞟了一眼那女人饱满欲滴的红唇，心里闪过一丝嫌恶：“小姐，好像是我先试穿了这双鞋吧！”
“可是，是我先说要买的呀！”那女人转过脸来正面对着她，声音倒是十分好听。
“那要不要比谁先付款，小姐——刷卡！”只见那女人双手抱怀，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林羽沫更是心中不耐，抢先开了口。
“小姐，给我全部包起来，这款鞋，所有的码号。哦，不对，还有其他的颜色，统统都给我包起来，我全部都要了！同样的，刷卡！”那女人随手从手袋里掏出来一张黑金卡片，刻意从她面前一晃，昂头挺胸的走到柜台前面，伸手递给了另一名店员。
“赵小姐……”那店员也是一脸为难。
原来是熟客，难不成她们还要联合起来欺生，生平第一次与人争东西，好坏已经开了头，总不能败兴而归，她有样学样，也将手里的卡片递了出去：“既然如此，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小姐，帮我把这款鞋所有的尺码全都包起来，当然了，如果还有其他的颜色，也给我一起包起来，我全买了！”
那女人显然没有料到她也会这样说，或者，她根本不以为她也能像自己一样，一开口就买下一款鞋所有的颜色和码号，毕竟这里的鞋子并不便宜。
这下子两个店员是真正的为了难，那女人倒是不慌不忙，趾高气昂的姿态更甚：“柜长，我可是你们的老顾客了，有的人今天买了，还不知道哪天再来呢！算了，刷卡也麻烦，要不然你们算一算，多少钱，我付现金得了！”
这下轮到林羽沫怔住了，现金—她身上还真的没有多少，这里的鞋子，随便一双至少也要四位数，怎么办？见她没有立刻接话，那女人更神气了，扭动腰肢走过来，一只手指着她脚上的鞋，一脸的得意洋洋：“小姐，动作快点帮我全都包起来，我赶时间！”
她尴尬极了，正在犹豫应对之间，一把熟悉的嗓音适时从外面响起来：“赵小姐，您好像还没有付款吧！店员小姐，你们先点点一共多少双鞋子，算清楚总金额，等赵小姐付了现金以后，再包装也来得及！”
来人正是夏梦舒，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了柜台门口，这会儿，说着话正朝她身边走过来。
她本来只觉得窘，见她一脸笑颜流丽，胸有成竹的朝自己眨了眨眼睛，立即明白了过来，差点被那女人糊弄过去。再看夏梦舒，显然一副好戏即将上演的玩味表情。
“呦，今天逛个商场还逛出故事了，柜长，你们近来生意可是真好呀！买双鞋子还得跟这么多人较劲！怎么您也看中了这款鞋？不过，不好意思，这位小姐刚刚也说了，先来后到，我可是尊重游戏规则的！这位小姐是因为没有足够的现金付款，才把机会让给了我！”那女人的嚣张气焰丝毫不减，见夏梦舒这样说，竟然也没有半点心虚，一张小嘴伶俐无双。
“我老远就听到了，我当然知道您是因为要用现金付款才能买到这些鞋子。不知道您的现金是美元还是欧元，如果都不是，我看您的手袋这样小巧精致，恐怕装不下数万元现金吧！”夏梦舒刻意瞟了一眼那女人的手袋，话锋一转：“对了，店员小姐，你们到底有没有算出所有的鞋子总共多少钱？”
“鞋子一共是9双，总共63889元！”站在柜台里面的店员端正回答。
那女人终于身子一震，手里不自觉紧了紧，脸上却是一副气极了又不能发作的样子。
其实林羽沫早就注意到了，她手上这款路易威登的金色蟒蛇皮纹手袋，一般钱包大小，别致抢眼却毫不实用。用夏梦舒的话说，六万多块的现金，铁定是装不下的。
只可惜太阳镜遮住了那女人的大半张脸，看不真切她此时此刻的全部表情。
见她还没有要伸手付钱的意思，夏梦舒趁热打铁：“店员小姐，不知道等会儿你们会不会数钱数到手软。对了，两位认识美元吧？欧元呢？赵小姐，请付款吧！现金哦！”
“哼！”那女人果然再也按耐不住，从鼻腔里重重哼了一声，一甩手大步走了出去，夏梦舒对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还不忘追出去扬声加了一句：“提款机在一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