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见
颜西沫2016-08-17 14:493,694

  (4)初见

  十二岁那年,林羽沫第一次见到许南笙。

  当时,她心里反复在想,男孩子怎么会长了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几乎比她从前见过的任何一个女生都要美。

  而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嘴角自始自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似有若无。他的额发很长,完全遮住了眉毛,睫毛也很长,皎洁如水的一双眼睛,皮肤又是那样白,午后的阳光照在他脸上,真正是莹白如玉。

  他穿的也是一身白,一套白色运动装,加一双全白的球鞋,她从来没有看过谁把白色穿得那样好看,没有一点儿突兀,仿佛他整个人就是自那一抹白中生长出来,浑然天成。

  他的眼光并不在看她,幽幽的,仿佛落在很远的地方。

  许宅是一栋欧式的小洋楼,她的卧室在二楼,左手边的第三间房。

  她推开门,果然跟母亲说的一模一样,缀满蕾丝的公主床,粉红的沙幔从床顶一直垂到雪白的地毯上。宽敞的衣橱里挂满了各个季节的衣服,厚薄品类区分,排列整齐。木质白漆的梳妆台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发卡发带,五颜六色,看得她眼花缭乱。

  她走到落地窗前,倚着粉蓝色的纱帘,踮起脚尖往外头看,近处几株合欢树枝繁叶茂,细细密密的遮住了视线,光影树桠之间,白色的围墙隐隐灼灼。她一时分不清楚东南西北,只觉得这庭院开阔极了,许多叫不出名字的花草绿树,全都修剪得整齐又好看,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又阴凉又好看。大约是在院子的正中央,还修了一个圆形的水池,没有喷泉,刚刚崭露头角的莲叶,一小片一小片,浅浅的浮在水面上。

  她回顾了一眼整个房间,心里不知不觉的踏实起来,以后就要住在这里了。

  窗沿上挂着一串紫色风铃,她随手轻轻一扯,流苏状的玻璃柱,立即相互碰撞起来,叮叮咚咚的,发出悦耳的清脆声响。也不知扯到第几下的时候,窗户下面出现了一个白色身影,她探出头去看,正是那个男孩子,她记得他的名字,叫许南笙。

  他低头走在碎石铺成的小道上,只叫她想起一个词,白衣胜雪。

  起先的两年,他们甚少说话,上一辈人互相欣赏自愿结合,却让他们不知道如何自处。她的母亲是他父亲的妻子,他的父亲是她母亲的丈夫,但他们不是兄妹。如果再小几岁,或许他们能成为很好的玩伴,一起上学,一起做功课。然而十二岁,正是告别童年的分水岭,两个半大的孩子站在青春的路口,一不留神,就背离了大人们的初衷,越走越远。

  林羽沫刚升入德清的高中部就听说,三年一班的许南笙是这个百年老校的神话。学习自是不用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交际主持社团活动,是各科老师眼中的佼佼者,各年级女生们争相告白的对象。

  高三年级的欢送会,小剧场里热闹非凡,充满节日的气氛,偌大的舞台中央,仅仅摆放着一架黑色钢琴。许南笙端坐在钢琴前面,闭上双眼,略微一迟疑,双手抚上了黑白琴键。

  那是她第一次看他弹钢琴,周遭全都安静了下来,仿佛是所有人齐齐屏住了呼吸。隔了一会儿,清亮的旋律从他十指间流淌出来,从简单到流畅,如泉水叮咚,次第丰满,渐渐行云流水。

  她坐在那里,远远注视着台上的人,许南笙低头闭着眼,肩膀随着双手的力道来回起伏,隔着一排一排的人群,隔着幽黯的光线,隔着台上台下。那一刻在她眼里,他就像是一个忧郁的王子,孤独之极,高贵之极。

  她的心,就那样明明白白的被撞了一下,好像是突如其来的,想了想,又好像是由来已久的。

  那个夜晚繁星如许,密密麻麻的挤在黑亮的夜空中,那样多那样亮,仿佛随时都会坠落几颗下来。校门口的红砖墙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生机勃勃的一大片,风吹起来,像一波波青色的海浪。路边的栀子树上,一朵朵白色的蓓蕾从绿叶丛中探出头来,沿途散发着迷人的清香。

  真的是一个太美好的夜晚。

  那是第一次,他们两个人,肩并肩从校园里走出来。因为家里的司机临时有事,不能来接她晚自习,她本来打算走出去一段路,再打车回家。没想到刚出了教室,就看见许南笙倚在路灯下面,长身玉立,那一刻,她忍不住的脸红心跳。

  她一直记得那天晚上,月亮低得仿佛一伸手就能捞到,一路都有路灯,而她就那么一路低着头,追着地上的影子看,他的和她的,两个拉长的身影,时近时远,时而交错,时而重叠。

  初时的情感,往往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微笑,或者分享一个故事。

  六月里晴空碧玺,白云如烟,时有时无的飘在天边。刚出了黄梅天的太阳并不咬人,天空却比任何一个时节更加明媚湛蓝。她最喜欢这样的季节,仿佛让人连忧愁都不忍。

  很平常的一个周末下午,她看书累了,下去院子里走动。一个人信步走在鹅软碎石铺成的小道上,看满园的花团锦簇,引来了蜜蜂,又飞来了蝴蝶。经过水池边的时候,她惊喜的发现第一朵睡莲已经开了,粉色的花瓣微张,嫩黄蕊心还泛着浅浅的绿,小半朵挤在碧绿的圆叶中间。

  她心里一乐,沿路背起了周敦颐的《爱莲说》,虽说此莲非彼莲。等她通篇背诵出来,已经不知不觉走远了,小路两边的草丛好像越来越深了,脚下的路径倒还是很明显。索性走到围墙的尽头再回转,她想。

  等她走到底,惊讶的发现高墙上留着一扇白漆的木门。门正好半开着,她抬眼望见前方,一片空地后面,建了一排低矮的白墙瓦房。她从来不知道,许宅里还有这样的一处地方,正犹豫着是否要走出去看一看,一阵模糊的钢琴声,远远近近的传了过来。

  难道是他?

  她大着胆子往前走,一片荒草地上,白色的排屋立在眼前。青灰石台阶,朱红色的木门,像极了武侠小说里世外高人的隐居之所,静谧清幽。

  她寻着琴声,脚步停在最里间的一扇窗前,旧式的窗台并不算高,她隔着一排窗柱子往里面望,一眼就看到了他。她真的没有听错,正是他在弹钢琴,还是那首曲子。她安静的站在窗外,生怕发出一点儿不和谐的声音打扰了他,而他沉浸在自己的琴声当中,神情专注而忧郁,他的侧脸被斜阳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在她眼底熠熠生辉,仿佛连每一根睫毛都闪动着不可思议的神采。

  为什么他总是弹奏这首曲子?

  也不知道自己傻愣了多久,等他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来,她本能的受了惊吓,一个激灵转身,满头长发也跟着飞扬起来。等她重新站定,几绺额发滑落下来,贴在微热的脸颊上,扎得她心里头轻轻的痒。

  她有一种被人抓现行的尴尬。

  许南笙却好似没有发现她的拘束,也不着急问她什么,反而伸手替她捋了捋肩上的长发,中午刚洗过头,忘了带橡皮筋出来,现在她想扎起来也不行了。她胡乱想着,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任由他将她脸庞的碎发顺入了耳际。

  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将将触到了她的耳廓,一丝异样的冰凉感瞬间滑入心底,她没来由的一阵紧张,脸上不知不觉更烫了。

  “对不起,我……”

  “要不要进来坐一下?”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一时间楞住,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先笑了起来,尴尬有时候反而更能冲淡隔膜,仓皇之下表达出来的言语,更显得心无芥蒂。

  许南笙四岁以前,家里总是充满了欢笑。他最爱骑在父亲的脖子上,在自家的院子里坐人肉过山车,有时候是与父亲比赛骑脚踏车,或者一个人玩滑板车,父亲就在一旁笑着看他。太阳落到山下去的时候,母亲就会笑着走出来,喊他们回屋吃饭。

  那时候父亲总是双手架起他,高高的举过自己头顶,在半空中停一会儿,再稳稳当当的把他放回地面上。他这才心满意足,笑咯咯的左手牵了父亲,右手拉着母亲,蹦蹦跳跳的往院子里走。

  一个小孩子童年的快乐,大约总会随着大人们的忙碌,而变得日渐稀少。父亲开始越来越忙,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有时候还要出差,慢慢的就不再是每天回家了,常常一个月,也见不到父亲回来吃一餐晚饭。

  母亲说他们应该体谅父亲,父爱如山,除了陪伴,更多的是责任和支撑,他似懂非懂。不过他很快开始了新学期,学校里,每天都有新奇的内容和不同的玩伴,而父亲每天的陪伴,也变得不像之前那样重要了。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了父母激烈的争吵,他大概还不理解母亲越来越暴躁的脾气,和父亲越来越少归家的背后,已经不单单是因为父亲的一个忙字。

  他当时还小,耳朵里听到过什么,大约也并不是太懂。母亲一向是个骄傲的人,有一阵子,不知道为什么就一个人搬回了老房子里去住,虽说前前后后算不上多远,到底也是太兴师动众了一些。他记得当时,心里还曾偷偷埋怨过母亲,竟然狠心的连他都不要了。

  母亲突发心肌病抢救的时候,父亲甚至都没能及时赶回来,他甚至竟然毫不知情,自己的妻子罹患了这种后天概率极小的心脏病。

  他也不知道。或许正是这种后知后觉,令他们父子二人在往后数年当中,始终沉浸在一种深切的自责和懊悔当中。而他,除了悲恸,更将这一切的源头,全部归咎到了父亲的身上。

  那是一个漫天彩霞的黄昏,落日长空,天边的晚霞如火如荼。她仰头看到不止三种颜色的云彩,每一种都绚烂到了极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瓦蓝的天幕上,互相追逐着、包容着,真正是瑰丽之极。而他们两个人,就那样肩并肩的坐在一起,看天,看云,看天上的火烧云。

  许南笙足足高出了她半个头,她侧目偷瞄了他一眼,身边这个平淡叙述的少年,目光仍是淡淡的,不经意的,仿佛落在前方很远的地方。

  那一刻,她忽然就明白了什么,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在她心里蔓延,荡漾开去,按压下去又爬上来,酸酸甜甜的堵在她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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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缓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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