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醉月湖
穿过静谧的树林,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到了醉月湖。一丛丛金色的花荫连绵簇拥着湖畔,翠绿枝蔓间繁花如许,生机勃勃,碧波荡漾着一池秋水,湖面上睡莲暗香浮动,稍远处,成双成对的野鸭悠闲戏水——那是许南笙曾经带她见过的,最美的醉月湖。
眼前也仍是美的,湖心亭静静守护着一池澄清,成片成片的花荫倒映在湖面上,黄花妆点绿叶,风姿绰约。一阵湖风吹过来,涟漪阵阵,引得水光婆娑。
一样的美,又不一样的美。
隔了这么久,她仍然清晰的记得,新生入学的第一天,许南笙就带她来了这里。他牵着她的手一路飞奔,等他们终于站定在那座石桥上,两个人只是一味的喘着粗气傻笑。
五年前,也是在这里,她说了一大通废话,那样固执,那样决绝,将自己离开的背影留给了他。
那一天,她的心是怎样疼,从此以后只剩了自己,再没有他,再没有一个亲人。而今天,她的心又是怎样疼,倘若一直不曾得到过,就不会害怕失去吧!
偏偏那个人给过她那样多,是他告诉她,她还有他,她不再是一个人。到如今,他又来给她打击。
盲目的沿着湖岸往前走,脚步似从未有过的沉重,太阳照得她全身软绵绵,可是她不能停,就像从前,她决心离开,也是这样整整的走了一个下午。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定是她被日头晒晕了,产生了错觉,因为她竟然看见了许南笙,一身橘色上衣配米色长裤,迎面朝着她走过来。
“羽沫,你,怎么在这里?”他似乎比她更震惊。
“南笙!”她一阵哽咽,像一受尽了委屈的孩子突然见到亲人,不可抑制的真情流露。
“你怎么了?”许南笙焦急询问。
她怎么了?怎么能对他说?镇定了一下情绪,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她平复了一下,只是浅笑:“没……没有什么!”
许南笙将信将疑的望着她:“真的没事?”
“没什么,真巧,在这里遇到你!”她又仰起脸笑。
他微微一怔,仿佛有一瞬间错神:“我来过这里好几次,每一次,我都希望能够遇见你!”
林羽沫不做声,刚刚以为自己走了许久,原来只是绕了湖岸一圈,她还在醉月湖,抬眼又见那一池碧波秋水。
她往旁边走,他也跟着走到了一边,两个人静静的站在岸边,似各自欣赏着眼前风景,一时间也没有多的话。
一阵不长不短的沉默之后,许南笙似兀自笑了一下,而后说:“上次我没有把话说清楚。羽沫,我还有没有机会,再把你找回来?”
她楞在那里,似懂非懂,心头似有凉风掠过,夏梦舒说的那些话,还有他亲口说的。她只想摇头,又觉得有什么不妥,终究只是说:“许南笙,梦舒她是真的很喜欢你,你可不许辜负人家。
许南笙仍旧那样淡淡笑着,连语气都是水波不兴的:“羽沫,我已经跟姑姑说过了,我会取消婚约。”
他的音量、语速,表情,仿佛都在告诉她,他只是在说一件极其稀松平常的事。可她听来却是如雷贯耳,耳边似有纷杂余音。
她瞪大了一双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许南笙,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他幽幽的转开了眼,似专心看着湖面。
“那我应该怎么做,欺骗她一辈子,娶了她,却不能爱她。”许南笙停顿了一下,才说:“如果我真的这样做了,才是对她最大的辜负,和不负责任。”
无端端的,林羽沫心里只是一慌:“可是你们明明已经订了婚,许南笙,你不能这样对梦舒!她是真的……”
他突然打断了她,颀长的身影迎面压下来:“那你呢?我喜欢的人是你,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羽沫,告诉我,如果当年姑姑没有那样说那样做,你还会离开我吗?”
她赶忙低下了头,顿时语塞。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有想过,怎么想,根本也是不必想的。
正在她犹豫之间,他似又迫近了她一步:“羽沫,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把你找回来,好吗?”
她窘在那里,连脖子都不敢伸直,他的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的光。
她的脑子是乱的,终于狠了狠心,一抬头:“许南笙,我……”
他却不让她说,莹白如玉的手指抵在她唇上,一双眸子清冽如水,那目光越来越熟悉,令人只想沉湎。而她一触到他眼底那个朦胧的身影,立即就撇开了脸,脚下一乱,跟着往后退了半步。
许南笙却不以为意,一把捉住她的双手举起来,摊开,覆上他的,掌心朝着掌心。
林羽沫又是一怔,本能的往回抽手,却被他牢牢反扣住,温润的触感一时间搅乱了她的心。
下一秒钟,他已经低下了头,脸越来越近,唇也越来越近,长长的睫毛仿佛被阳光镀上了一层绒绒的金圈,像一只金色翅膀的蝴蝶,越飞越低,越飞越近,就快要停在她的鼻尖。
她正欲出手推开他,一个尖利的女声更快的响彻耳际。
“你们在干什么!”
两个人同时被这一声尖锐的质问声,惊住了。
夏梦舒!
林羽沫一个激灵,迅速逃开了他的身边,挣脱他手的时候,却费了一点力。
夏梦舒走近,一脸难以置信的瞪视着他们:“你们在干什么?”转眼又独独望着她,眼帘簌簌而颤,如疾风骤雨掀落花蓬:“羽沫,你在做什么?”
她心里重重的一沉,急切的开口:“梦舒,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许南笙却反而说:“梦舒,对不起!但是,我并不打算再放开她!”
“她?”夏梦舒面孔雪白,瞪着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震诧的目光一遍遍审视着他们,只是不能置信:“她是劭卿哥哥的女朋友!”
林羽沫心乱如麻,生怕他再说出什么,眼前的形势,令她只想遁地而逃。
“很快就不是了。”许南笙似凭空说了一句。
毫无预兆的,她一闪神,脑子里又跳出了中午看到的那一幕,那个身姿曼妙的背影。
“许南笙,你今天要把话说清楚!”夏梦舒站在那里,凌厉的一喝,浅金色的秋光当空洒下来,却似永远也照拂不到她脸上,那一脸毫无半分暖色的煞白,只叫人心生寒意。
她顿时被惊醒,只怕他当真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一开口却似欲盖弥彰:“许南笙,你什么都不要说了!”
夏梦舒分明更加误会了,煞白煞白的一张脸,仍竭力维持着风度:“为什么不说,当然要说,今天的事,你们必须向我解释清楚!”
林羽沫祈求的看了一眼许南笙,却不料这一幕正被夏梦舒看在了眼底,而他侧目望着她,丝毫也不肯顾忌站在对面的夏梦舒,也半点不在意会把她陷到一种怎样有口难辩的地步里去。
她一味的摇着头,他的目光明明就那样肆无忌惮的笼着她,却假装看不见。
“我们早就认识了,已经有十年了!梦舒,对不起!我不想再骗你,我要取消婚约!”许南笙的话像一颗炸弹,轻巧又掷地有声的扔下来,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只令她无法挽回。
她最担心害怕的状况,还是发生了,这样突兀而直接,不给她留半点儿解释的余地。
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夏梦舒终于爆发,梨花带雨的看着许南笙,一径儿的直摇头:“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你骗我,你们才刚刚认识!”
许南笙似叹了一口气:“梦舒,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不要听,我什么也不要听你说!”夏梦舒胡乱的捂住耳朵,仿佛还在笑:“一回国你就变了,你整天心不在焉,我常常都找不到你,你不肯结婚。我今天就是一路跟着你,跟到了这里,才发现你们……怎么会是她,怎么能是她!”
夏梦舒一手指着她,眼泪急急的滚落下来:“她是我的朋友啊,她是劭卿哥哥的女朋友,你们……难道你们这是要背着我们,旧情复燃吗?”
夏梦舒的身影逆着光,直走到她面前,眸光一寒,挤出一个冰凉恍惚的笑:“你就是这样别有用心的,来跟我交朋友的吗?”
她心里难过极了,只怕解释不清楚:“梦舒,对不起!好几次我都想跟你说……我绝不是有心骗你什么!”
她一时又觉得无从说起,怎么说,只怕要倒回她们认识的第一天,若不是那天,她和许南笙一开口就将对方认作了生人,今天的一切,也许都不会发生。
她正想重新开口,却被夏梦舒冷冰冰的打断:
“你不要说了,我不要听,我这样子喜欢你,跟你做朋友,什么心事都跟你说,你竟然这样对我!”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最后一句话,夏梦舒几乎是在吼,用尽全身力气,对着他们两个人嘶吼,然后,她终于转身跑掉了。
“许南笙,你快去追她!”她反应过来,急忙催他。
“羽沫,我先送你回去,你都快站不住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回了目光,似有深意的看着她。
“不要,你去追梦舒!”她顺手推他,不知道夏梦舒是不是自己开的车,这样子情绪不稳定,只怕是不好。
“好,我去追她!我会把话都跟她说清楚,你自己先打车回去!”他停顿了一下,转眼又望住她:“羽沫,给我一点时间,给我机会,让我把你找回来!”
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在这里和她扯这些没用的。
林羽沫抬头看了他一眼:“许南笙,我们回不去了,也不可能回去!你快去追她!”
她心中如有千头万绪,还有什么办法补救?全都是她的错,她今天根本就不应该到这里来。
许南笙似一脸苦涩的看着她,仍是那一句:“我不会再放开你!”
秋日的艳阳天,微风中流淌着校园特有气息,清淡的芳草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原本是这样和谐的一个下午。
林羽沫清清楚楚的说:“可是我放开了你,很早就放开了,没有人会同意我们。从前没有,现在也不会有。你找不回我,我也找不回过去。”
“许南笙,我们就这样了,好不好!”
说完,她径直转身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