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你撑不了多久
半小时后，彩排正式开始。
整个宴会厅的灯光霎时暗了下去，音乐声渐起，自舞台中央亮起了一个光圈，一朵雏菊慢慢绽放开来。光源切换，偌大的背景墙上，光标书写出一排英文字母：secretlove，底下仍然是一支雏菊。
林羽沫看过详细的流程，清楚所有展品的出场顺序，以颈饰为主的“心尖上的秘密”，以耳饰为主的“听爱”，最后是“糖果”戒指系列。
QC向来有别于传统珠宝的冷艳昂贵，擅长运用三色K金和五颜六色的有色宝石。紫晶、石榴石、青金石、黄钻，琥珀都是QC珠宝的惯用材质。她不知道眼前的这一场色彩斑斓，有多少来自于现任创作团队对夏芷青的临摹，但是那三枚压轴出场的宝石戒指，必定是夏景晟的心思。
乐声起伏，模特们陆续出场。虽然她们是乙方，可是算上她自己，一共也只过来了四个人。这会儿，可晴正带着另外两个女孩子，和QC企宣部的工作人员一起在后台主持大局。
关于这一点，她实在没有条件，也没有精力去尴尬。她能做的，就是全心全意的做好每一件衣裳，即便是绿叶，也要竭尽所能的将每一个主角映衬得愈加出色！
彩排进行到35分钟的时候，在一片流转的珠光宝气之中，终于迎来了“芷谜”的大放异彩。
祖母绿的那一枚，三颗翠绿如茵的硕大绿宝石，被303颗密镶的白钻与28粒小颗绿宝石簇拥，密布在玫瑰金的戒圈上。她为它选的，是一条烟粉色的Organza，朦胧的轻纱肌理，腰线以下对撞褶裥，裙摆短俏而蓬松。
追光灯下，模特身姿曼妙，纤细手指由左肩慢慢移至腰间，中指上的那一抹茵绿，与绿钻水滴耳坠遥相呼应，珠光宝气，夺人眼球。舞台之上，光影中央，模特整个人恍如一个误堕凡尘的仙子，在绿意丛生的夜空中，遥望迢迢银河。
月光白的那一枚，白金戒身上镶嵌33颗月光石，57颗蓝方石和无数密钻，蓝方石大小不一，如海洋密布。她为它配的，是一条黑色丝质鱼尾长裙，裙摆长长的托在地上，领口开的极高，后背大镂空，露出模特儿光洁白晳的背脊线，优美的蝴蝶骨若隐若现之间，一条哑光玫瑰金的双绕细钻项链，吊坠亦是一颗蓝宝石。
台上，模特优雅的变换着手势，细长的手指上流光溢彩。硕大的月光石戒面，盈亮一如白月光，浮于数颗小月光石与蓝方石之上，折射出数道幽蓝的静谧光芒，在一袭黑色的映衬下，仿若海上升明月，星空深邃，华美无双！
最后黄色的这一枚，三颗几乎等量大小的金色绿柱石，以三色堇花型排列，每一颗均镶以7颗沉稳的小粒褐钻为爪。绿柱石的圆润，堪比河间鹅卵石的天然质朴，每一颗都拥有不规则的切面，使得每一道光线都得以最佳的角度折射出去。
而她为它配的，是一条极简的白色单肩连身裙，双绉缎面自上而下呈现出一种自然的纵向微褶，线条流畅，垂坠丝滑。原本的腰带，她巧妙的隐去了，改用一只褐钻的蝴蝶胸针，将腰线看似随意的别出来。
那样素净的一身白，越发衬得模特纤纤素手上的那一朵明黄，色泽灿烂纯净，如一缕细碎的日光在指间跳跃、闪烁。明明是最温暖的白与黄，却仿佛让人看见了纯净天空下的五彩光晕，耀眼夺目。
林羽沫静静站在那里，即便之前已经见过了台上展出每一件饰品的详细图样，待到此刻亲临现场，还是不能不被眼前的场面震摄！
这种美是生动的，会说话的，具象而真实的！仿佛每一颗石头的色泽，每一个凸面，每一条纹路，都充满了令人心神荡漾的魔力。
这样浓郁的色彩，几乎是五光十色，摒弃了传统珠宝一贯的高冷神秘。而QC整个设计团队高超而精湛的技艺，大胆的切工与镶嵌手法，真正令到每一颗石头的华美都绽放到了极致。
真的美，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吸引力，璀璨而臻美！
林羽沫看过早年QC珍爱系列的一个预告片，短短的影片镜头中，一名年轻男子在桥上等候心仪的女友。原本是甜蜜而期待的约会时光，男子心中却霎时掠过与女友相处的各种场景片段，黑白交错的倒退记忆之中，男子猛然惊觉现实中的对方，竟然并非自己心目中真正倾慕的女神。
如梦初醒的英俊少年，毅然决然的将原本要送给女友的心型坠饰，扬手抛入了一片波光粼粼之中，随着水光中急速下沉的产品特写，荧幕上只留下一个坚毅远走的潇洒背影。
原本是要为产品做宣传，却在广告片中让男主角决绝的把产品舍弃，这样颠覆而大胆的演绎手法，无疑是想要表达——只把真心留给最爱的人。
据说当年的“猎爱”系列反响空前，以致于QC珠宝旗下的数家门店，接连出现了顾客排队抢购的热潮。
她忍不住又想了起夏芷青，那个才华横溢的美丽女子，她的每一件作品，仿佛都蕴含了对爱情万般的憧憬与编织。
而现实中，尽管她们素未谋面，却隔着时空，爱上了同一个男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夏景晟又站在了她的身后：“或者，你可以考虑，把沫色交给我。”
她一时没有听懂，只管回转头问了一句：“你，在说什么？”
夏景晟走过来，与她并排站着，仍然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我可以让你的设计，以你想要的任何方式，继续存在下去。”
他停了一下：“不过，你必须去ESMOD进修。”
“日后，你要面对的是整个市场的残酷考验，作为一个真正的设计师，你还需要——千锤百炼。”
林羽沫不禁挑眉看了他一眼：“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
而他目光犀利，直直的盯着她：“因为你撑不了多久。”
她的心头一阵疲软，根本无力反驳。他曾经与夏芷青一起，用五年时间创立了QC珠宝，自然比她更清楚这其中的艰辛和困难。
“许南笙在星辰根基尚浅，如何能学荣劭卿一掷万金，买下偌干小厂，甚至闲置一整个部门，只为你每一季出两百件新衣。何况你这样倔强，想必也不会向他伸手。”
夏景晟一脸似笑非笑的说：“荣劭卿怕你闷成笼中鸟，由着你兴之所至，许南笙……”他刻意停顿一下，然后冷哼了一声：“他大概更愿意将你整日养在家中，与世隔绝。”
林羽沫的目光还盯着台上，按照流程，模特们最后绕场一周后，将有十分钟的静态展示时间。新品发布会当天的最终环节是发言人时间，中心意思只有一个，QC珠宝公司创始人决定，“芷谜”系列将举世量产五十枚，其门店后期的所有销售额，将悉数捐赠给国际儿童组织基金协会。
凭此，她越加肯定，这三枚罕见的彩色宝石戒指，必定出自于夏景晟的亲手设计。
他分明是在以这样的方式告诉全世界，他有多么怀念她！
然而眼前，夏景晟却对她勾起了一抹浅笑，神情仿佛是志在必得：“既然如此，不如让我来入股沫色，以QC的资源和渠道，这是你最明智的选择。”
背景声乐渐弱，他的声音响在她耳边，真实而清晰。她忽然又是一阵迷茫，不单单是他的这个决定，更因为他的态度。上一次他一路追她到大马路上，她以为自己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不管他是存心游戏报复，又或者是为了夏梦舒，事到如今，他都实在没有必要为了她而大费周章！
她一向是看不懂他的，那天他最后说的那些话，她更加不懂，也不想懂！
林羽沫转过脸来，语气不由得十分公式化：“那夏总，又凭什么认为这是一项合理的投资？”
夏景晟似不假思索：“因为你！”
见她不说话，他又皱眉：“你又在怀疑我的判断？”
她终究侧目看了他一眼，却听见他顾自说：“真不知道，该不该夸赞你的倔强！”
“QC一直想把珠宝与服装结合起来，尤其是在高级定制领域。这几年，团队也一直在物色合适的设计师，还记得今年曲苑赏拿冠军的那小子吗？”
林羽沫想了一下，倒是很快记起了那件宫廷式的晚礼服，当时她只遥遥看了一眼，立时便在心中甘拜下风了。
夏景晟却轻蔑出声：“哼，他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交的几张图稿简直不知所谓，竟然还口出狂言，不屑于让自己的灵魂为一堆庸俗的石头做陪衬。”
她看着他微怒的神情，心里反倒轻松了下来，或许是她小家子气了……但是，她怎么可能去法国？
或者，在沫色的问题上，她还有另外的办法可想。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他斜睨着一双丹凤眼，只管瞧着她，那清亮而坦荡的眼神令她越加没有自信。
她不由得再次转开了脸去，舞台中央，主持人身姿娉婷，正在进行最后的结束语。
隔了一会儿，林羽沫才听见身边的人问：“为什么？因为许南笙吗？”
“林，你为什么这样固执？嫁给许南笙，没有人会幸福，你不会，梦舒不会，即便是许南笙，他也不会！”
夏景晟是第一次这样叫她，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仿佛是无可奈何，又像是好言规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