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别人
荣劭卿的身体就势向她压下来,胸膛紧紧贴着她,肩胛骨撞得她的下巴生疼,有温热的气流擦过她耳际,萦绕在她鼻端,是她熟悉的他的呼吸。
——“你,还好吗?”
她几乎惊得连话都说不完整,只得用尽力气站稳了脚。
而他将头抵在她肩上,另一只手臂箍上来,整个人已不似刚刚那般虚弱借力,反而好像是紧紧将她禁锢在了怀里。
林羽沫渐渐意识过来,刚用力挣扎了一下,立即感觉到他身上骤然松懈的力气,只听他一声吸气的闷哼,她又不敢动了。
夏梦舒说他昨晚刚做了手术,是什么样的手术,伤口很深吗?
她实在不敢再动,生怕牵动了他的痛处。而他不放开她也不说话,就这么一直牢牢的箍着她,头埋在她的颈窝里。
她的心里仿佛有什么汹涌如潮,理智却模糊得聚不拢来,整个人只是动弹不得。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身上的重量渐渐轻了,两个人原本紧贴的身体之间透进了风,是他在慢慢放开她,动作很缓慢,却坚定!
当荣劭卿的双臂终于从她肩头移开,他的身体也退开了半步,虚弱而固执的独自站定。她才发觉这一刻,她有多么眷念,他的怀抱,她有多么留恋!
有那么一秒钟,她几乎忍不住要冲口而出。
他是真心要娶那个瑰姿艳丽的女子,还是,只为着她背后的整个财团?
——可是,有分别吗?他根本早就做了决定!
荣劭卿的脸色发白,额间似有微汗,站在她的对面,前一秒似目光绞痛的凝着她,后一秒,眼中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深邃无波。
而她站在那里,像一个骤然失声的木偶,一双手空落落的垂下去。她的手指冰凉,他身上熟悉的气息也瞬间变得稀薄。
在他转身之前,似想起什么,突然开了口:“律师说你一直不肯签字,支票也退了回来。”
原来他想说的,竟然是这个!她怔在原地,手足越加冰凉!想必还没有哪个女人,拒绝过他如此慷慨的馈赠,是她的另类让他费解了?还是他宽洪的恻隐之心,不容许她拒绝?
明明想要重新仰起脸庞,对他客气一笑,准备了许久,却听见他似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语音隐有不稳:“羽沫,离开这里,我可以送你去任何地方,你可以去国外继续学设计……”
多么雷同!
好像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想让她离开,原来她妨碍着这么多人!
林羽沫终于生硬的打断了他:“荣先生,请收起你泛滥的好意,我不需要。”
说完这一句话,她才终于可以抬起头来,冷静的看着他。
他也在看她,煞白的脸色越发衬得一双眸子如墨玉般黑亮,却再也不复从前的宠溺和灼热,那隐隐涌动的光芒之中,总有一种她看不真切的纠杂,不止探究,似还有更多其他。
他是在担心什么?
荣劭卿蹙眉,那神情仿佛带了一丝嘲讽:“我只是,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她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只一味的维持着淡定:“我们,已经不再有任何关系了,不是吗?”
眼前的人,雕塑一般的俊颜,眉、眼、鼻翼,轮廓全都是她心尖尖上的模样。他的目光恍如深潭,也许再多看一眼,她就会溺毙其中,再也无法自拔。
夏梦舒跟他说了什么,才会令到他前来,还是她不肯以他的方式结束,超出了他的掌控而令他觉得不安?
难道,他竟是在疑心她会纠缠吗?
荣劭卿似虚晃一笑:“那你跟许南笙的关系,会得到祝福吗?夏梦舒呢,她会放手吗?”
他直视着她,像是要把她刻在眼底,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墨黑的一双眸子,仿如天上星辰,又仿佛是深潭之中,跳跃着的两星火苗。
而她却是震惊之极,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他……原来他知道了,是夏梦舒告诉他的,亦或是他早就知道了?
一颗心堵在胸腔里乱窜乱跳,不知如何接口,却又急急的想张嘴解释。
从何说起?
可是,事到如今,她为什么还要怕他误会:“这,与你无关。”
荣劭卿的眼神凌厉:“许静宜,会同意吗?”
原来他当真什么都知道了!夏梦舒究竟都跟他说了些什么,他来这里,又想亲自告诫她些什么?
“荣先生自己的婚期也将近了,怎么还有心思管别人的闲事。”
从前,他对着她的时候,眉眼之间尽是睿智从容,仿佛这世间上没有他做不到的事,这万丈红尘于他而言,一切都是那样的成竹在胸。
为什么今天,她总感觉他的神色之中透着一丝绝望?
还有什么,能够令他绝望?
到如今,她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也或许,她根本从来没有看懂过!
他的身子似晃了一下:“你,真的要嫁给许南笙?”
林羽沫的音量不自觉高了上去:“是的,我要嫁给他,我一定会嫁给他。”
荣劭卿站在她对面,似敛去了一切情绪,只余了一张深邃冷峻的惨白面孔,不真实的望着她。
下一秒,他垂下了眼帘,声音极低,仿佛是说给自己听:“我知道了。”
他终于走掉了。
她停驻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他慢慢背过身去,站定,迈步,一步步离开她,心里只痛得无法言语。
既然,沈婉茹才是他最后的选择,而她,也再不能辜负另一个人。那么,就让他们之间的一切,维持在他腻了她,她不得不离开。
这样也很好,再不会有任何的希冀和企盼!
可是,为什么她心疼不已,为什么她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往前,为什么她总以为,他的眼底藏了一丝绝望?
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电话也不接?”
林羽沫胡乱的拭了一把泪,那个人的身影早就已经看不见了,消失了。
夏景晟绕过来,站在她面前,端倪着她:“你,刚刚是在哭吗?”
她扬起脸,努力朝他笑了一下:“我马上回去。”转身欲走,却被他伸手拉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梦舒又……”
他停顿了一下:“我知道梦舒过来了。你见过她了?她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一边说,目光似在她脸上搜寻什么!
她挣脱了他,他即刻皱眉:“你就那么怕我?”
林羽沫失语,不是怕,实在是不想再惹出风波,明天就是发布会了。这场秀,是她一时头脑不清才会接下来,明知道沫色困难重重,却一心妄想独力扭转。
到如今,她只想尽快结束!
夏景晟仿佛一眼就看透了她:“你,后悔了?”
她缓缓摇头:“我只希望发布会圆满。”
他斜睨着她:“然后等支票到账,你我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林羽沫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侧过身,耸了耸肩,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原本她略走在前头,夏景晟却一步赶上来,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考虑好了吗?
她的心思本来就不集中,被他突如其来的一问,只是弄不明白:“什么?”
“跟我一起去法国,学校方面已经有了初步意向。”
她简直惊得走不稳路,这个男人到底想做什么!
“什么学校?你做了什么?”
“ESMOD。”
林羽沫倒吸了一口气,时装界最顶尖一流的设计学院,在欧洲乃至全世界都是赫赫有名!他怎么会有她的资料,还替她做了递交申请——初步意向?
她瞪大了一双眼睛侧目打量他:“你,怎么会有我的资料?”
夏景晟双手插袋,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言简意赅:“曲苑赏。”
她实在是没有办法理解!这个人,未经她本人的同意,擅自挪用她的资料,大费周章的替她去申报这样一间殿堂级的学府,究竟用意何在?
无端端的,她的头皮一阵发麻:“夏先生,谢谢你的好意!但是目前我并没有这样的打算,请你不必费心了。”
说完,她如脚底生风一般,头也不回的将他甩在了身后。
回到现场,模特们都到齐了,妆容即将完毕,可晴和另一个女孩子正在清点鞋子。
林羽沫看着那些高跟鞋,又看看蹲在地上的可晴。这阵子太忙,可晴索性将长发剪了去,留一头利落的齐耳短发,整齐刘海,越发衬托出一双大眼睛,乌黑又透亮。
她之前一直不满意模特的鞋子,沫色里的鞋款都是外购,只做摆设和陈列,并不售卖。她本想咬咬牙,打去熟悉的店家直接下单,却因为那昂贵的价格,不得不思虑再三。
她的犹豫落在了可晴眼里,她便上了心,最后还是托了以前名品店的旧同事,照着她心中属意的款式,辗转借过来了地上的这十来双。
这会儿,可晴正蹲在那里,细致的检查鞋底胶。
她自己处处高要求,却真正辛苦了她们。毕竟,现在不比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