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惊鸿一瞥
颜西沫2016-12-29 02:314,377

  (51)惊鸿一瞥

  沈婉茹出了电梯,抬脚走在9楼的病房通道上。她穿惯了高跟鞋,走在这医院的地面上,每一步都格外掷地有声。她不想引起频频的回头和质疑目光,只能一再的放轻了脚步。

  她不明白,荣劭卿为什么坚持不肯转到私家医院,这间三甲医院上下普通,外科无甚名家,环境也无优势。是手术就存在风险,他倒是不矜贵,亦或者是根本就不甚在意?她想不通的当然远远不止于此,他甚至根本没有告诉过她,他需要做一项手术。

  这个男人,真正叫她猜不透!

  猜不透又如何,有把握就足够了。她是远东最炙手可热的继承人,身价、学识、美貌、才情、头脑,哪一样,她都配得上他的追求。

  更何况,这个男人,是他!

  三年前,硕士生毕业典礼上,学校请了历届优秀毕业生回来演讲。她并不在观众席,从端木教授的办公室出来,经过大礼堂门口。几乎是随意的一瞥,大屏幕上的一张男人脸,眉宇间英气逼人,幽黯深邃的一双眼睛隔空望过来。其实并不在看她,却偏偏有一种深不可测的吸引力。

  毫无预兆的,她的心跳,似漏了一拍。

  令她印象深刻的,当然不单单是他锋芒至极的一张脸。而是那一瞬之间,她的心跳竟然无端异常了。

  那是第一次,“面对”一个男人,她有了一种砰然心动的感觉。

  可笑的是,那个男人却并不知道她的存在。

  她没有刻意去打听他,能被母校请回来演讲的,不是商业巨子,也是财团新贵,何况还是她同校的学长。果然,她很快就知道了,在荣欣集团美股上市的新闻中,她又看到了那一张冷峻锋芒的脸。

  不过是心动而已,还不到要主动去结识的程度。这世上能够令人动心的事物,可以有很多,一旦拥有了,或许就会失去最初的吸引力。

  何况,男人和爱情,她从来都不缺!

  三个月多前,从香港回来的班机头等舱,她竟然与荣劭卿正面偶遇。他不会料得到她的行程,缘分大于一切其他可能,于是她信了。

  圣经说,我见日光之下所作的一切事,都是虚空,都是捕风。

  那么爱,亦如捕风。

  男欢女爱原是本能,何况棋逢对手,互惠互利,倒教她有了安定的打算。

  闪婚有什么新潮,又有什么足以传为美谈,这世上哪里就有那么多的天赐良缘!外界如何写,媒体如何宣扬,她都不甚在意。自然,她也不打算告诉荣劭卿原委。这个男人藏得太深,但即是男人,就具备所有雄性动物的本能。原始征服欲带来的快感,他如果受用,她又何必急着戳破,无趣的道出当年的那惊鸿一瞥。

  惊喜,她亦从来不缺,有人愿意不断制造,她便愉快领教。他善于长驱直入,攻势拿捏得恰到好处。三个月,他是完美情人,她不能不承认,这是个令人愉快而具有致命吸引力的男人。

  马尔代夫的碧波蓝天,她来去多次,却从不知道还有那样的一处小岛,坐着直升飞机从天上看,远远的,就像是星罗密布中的一滴眼泪。

  酒,也是她素来喝惯了的,却不料醉在了他的酒杯里,鬼使神差的,她脱口回答:我愿意。

  神说,夫妻不再是两个人,乃是一体的了。神所配合的人,不可分开。她有意将婚期定在圣诞节,不知是不是想要更近一步的实践,他与她,是否神所配合的人?

  说到底,她也算不得一个虔诚的基督徒,从小熟读圣经所有的道理,却始终无法尽信。她信神,却见不到神,庇佑和福音,与其说是神赐予,不如说是自身领悟。悟得到,即是神与人同在。悟不到,便是人尚在神的考验当中。所以神即是神,如何都能两全。至此,她反而生出敬畏,上帝永远在云端,始终是最精明的那一个。

  沈宛茹保持着平衡,每一次落脚都尽可能的放慢,放轻,这才第一次发觉,不到3寸的高跟,走起来竟然会吃力。再这么深一脚浅一脚下去,这双鞋以后也不必再穿了。

  这么慎着走了一路,到了病房门口,她只觉得累。照顾他人的感受和眼光,总归是累的!

  她不禁想起那天停车场里的不速之客,女孩娇俏美丽,一看既知有良好的出身和教养。到底是年轻,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打量和探究,却不让人觉得精明世故。

  那个女孩子,似乎是特地前来告诉她,荣劭卿尚有一个关系亲密的女朋友。她不应该趁虚而入,喧宾夺主。

  沈婉茹断定,那女孩口中所指的“女朋友”,并不是她自己。

  她站在病房门口失笑,要不要将这个男人的深藏不露,照顾到底?

  举手敲门,好几下之后,病房里仍然没有动静,正在想是否来的不是时候,转身却见一名小护士端着磁盘走了过来。大约是看她在门口徘徊,对方加快了脚步,赶忙上前推门。

  病床上没有人,洗手间的门开着,病人服在洗手台上。

  护士转过身,表情明显不悦,又压抑着不好发作,只小声细语:“才这么一会儿,怎么又跑出去了!”

  沈婉茹见她涨红了脸,撇了一眼她的胸牌:“安护士,请问你知道病人去了哪里,是去做检查了吗?

  护士看了她一眼,似打量:“现在是午休时间,而且今天并没有安排检查项目。”她犹豫了一下,用标准的腔调正色道:“您是家属吗?如果见到病人,请务必劝一劝。修复的伤口如果再崩裂,感染的风险就大了。现阶段,还是卧床静养,不要下床走动的好。”

  沈婉茹完全没有料到这一出,护士说完,状似无奈的摇了一下头,侧身当先走出了病房。

  她被晾在当场,一时间倒不知如何是好。

  ——崩裂?感染?

  荣劭卿不是来这里做手术,而是伤口崩裂?

  她站在病房中央,环顾四周,不足15平米的双人间,配置简单。另一张床位空着,房间里甚至没有供探视来人专用的休息区。南面的半扇窗口开着,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几道浅白的窗棱光影,平行交错的投在地面上。

  Burberry风衣搭在右手腕上,她身上穿的是一件白色修身衬衣,黑白格纹高腰窄裙,越发显得纤腰盈盈不堪一握,双腿白皙而修长。她朝窗前走过去,窗棱的光影即刻被占据,冬日暖阳浅浅的照拂在她身上,头发上,她的脸一半明媚生辉,一半精致如琢。

  沈婉茹伸手撩了一下额发,有一种不快爬上心头,越聚越拢,挥之不去。

  荣劭卿站在门口,从他能下地,这已经是第三次上来了。前两次,他只是站在走廊的拐角处,远远望着她的病房,这一次,他不想再忍耐了,他必须见她!

  门被推开的一瞬间,他只有一种恍惚,仿佛初相识,她被他撞伤了住在医院里,他来看她。那时,他全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宿命,她以那样的方式,陡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第一眼,犹如昙花一现般惊艳。

  他本能的,毫无预兆的被她牵引。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可以长久的专注于一个女人,无关肉欲,只是单纯的想要疼爱她,呵护她,将她安置在一个妥善的国度里,任何人都不能来打扰她。

  林羽沫靠坐在床头,在他进来的第一时间,已经转头看见了他。

  两相对望,四目震惊,他惊惧于她迅速的消瘦,才两天不见,她又瘦了下去。一张脸小得几乎看不见,长发归拢在胸前,雪白的面容上,下颔削尖,颧骨那么明显,一双失了焦距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望着他。

  荣劭卿只觉得心脏在抽搐,又如钝刀拉锯,短短三个月,他竟然将她折磨至此。

  他顿时不敢上前,只远远的站望着,双腿如灌了铅。

  她也看着他,眸光似不信,似惶然。分明有什么东西,在她眼底百转千回,然后一点一滴的,收敛了所有的星芒,又仿佛是一缕孱弱的轻烟,瞬间消散于无形。

  他周身涌起了一种绝望,溺水一般渐渐漫过胸口,只能努力的扯动声带:“你,好吗?”

  林羽沫看着他,沉寂的眼底,几乎看不出情绪:“好。”

  他无端的害怕起来,脚步不由自主的向前:“……孩子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她突然仰起脸,嘴角似微微一抖,虚晃的看住他:“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荣劭卿起先没有听懂,根本反应不过来,看着她唇畔似有若无的梨涡,看着她熟悉又陌生的神情,还有她看着他时,再无波光流转的双眼。

  他才终于明白了,她在说着什么。

  他的神情晦涩,话语破碎:“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有了孩子……”

  她到底怔了一下,但也仅仅是一瞬间,也许只有一秒钟,或许更短暂。

  “看来你真的误会了。孩子,并不是你的。”她阖了一下眼睑,抬眼看他。

  荣劭卿的身躯猛然一震,如果不是手术室门口,许南笙的那一拳,他是不是就要被她蒙骗过去?她急着扯这样的谎,急着与他撇清,都是为了那个人吗?

  他忽然听不下去,太阳穴突突直跳,一如他狂跳的心,整个喉管如岩浆翻滚,嗓音暗哑:“不可能!”

  林羽沫蓦然看他,脸色白如细雪:“这种事,难道我自己会不清楚吗?”

  她的声线平淡,丝毫没有阻滞,垂眼之间,两扇睫毛如幽闭的门帘重重落下,再看不清眸中神色。

  他眼睁睁的看着她,削瘦的肩膀被长发遮盖,如瀑的青丝纠缠在一起,被面是白的,她的脸色也白。如果没有这一头浓密披散的乌发,他会觉得她不存在,那样薄如雪片的一个人,仿佛呵口气就会化了。

  她根本无知无觉他内心的惊惧,口气淡漠的对他宣告:“你也早就知道,我心里一直有他,不是吗?”

  荣劭卿实在无法忍受与她对抗,抬步向她床前迈过去,整个身影压下去,顾不得伤口,顾不得疼,俯身挡在她眼前。他想要令她正视,他的人,他的脸,他的存在:“那么我呢,你心里就半点儿没有我吗?”

  她微微仰起脸,迎上他漆黑不见底的双眸,那里面风卷残云,飓风卷起一切尘土、沙石、瓦砾,打在他的头上、脸上。他困在漩涡中心,她却视而不见:“本来是有的。他回来了,就没有了,只有他了。”

  他终于承受不住,头晕脑胀,腹部的剧痛令他全身一个激灵,跌坐在她的床沿。她立即防备的向后靠去,仿佛生怕他欺近,他全身已经烧得滚烫,却在她波澜不兴的注视下,体会到了一种透彻心扉的寒意。

  到底是他做错了,不该赌,不该奢望。他原本可以将她一辈子收藏,即便她有不甘,他也仍然有把握给她快乐。

  而如今,他将她陷到这样的地步,令她吃这样的苦。从此以后,她再不会对他交心,再不会留在他的身边。这一刻,他生平第一次体验到了后悔,声音低如祈求:“羽沫,是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回家去,好不好?”

  她却一味的低着头,良久,才说了一句:“没有人回得去。你将娶,我要嫁,不是吗?”

  仿佛一阵惊涛骇浪拍过来,却浇不灭他身上烧着的火,他的胸口也烧着火,全身血脉彷如岩浆翻涌,理智一如残存的灰烬:“我可以不娶。除了你,我谁都不要,我只要你。”

  林羽沫长久的看着他,好像是在反复辨认什么,却终究只是浅薄一笑:“娶与不娶,都是你的事,跟我没有关系。”

  这是第一次,他对着她,心中升腾起了一股狂乱的怒意:“你就那么喜欢他?这两年,任凭我怎么做,都不能取代,也不能让你忘怀吗?”

  她的神情笃定一如宣誓,又似无可奈何的望着他:“十年,你让我怎么忘?”

  荣劭卿忽然笑了起来,笑意森寒,带着绝望般的嘲讽:“既然如此,倒是我成全了你们。好,真好,很好!那我就第一个祝福你们,白-头-到-老!”

  他曾经以为,她只是不如他爱她,如今才彻底醒悟,不是不如,她是根本不爱!

继续阅读:第52章 她已经没有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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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缓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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