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吃过早饭，荣劭卿果然没有再缠她，十点半，司机准时到了楼下接她。
护士已经给他挂上了点滴，她站在一旁，看着点滴管中的药水，一滴、两滴、三滴，节奏有序的输送到他的身体里面去，她俯身亲了一下他的额头，仍是说：“我很快回来。”
然后，她就不再看他，转身走了出去。
司机知道地址，林羽沫并不觉得奇怪，难得的是，车子进出无阻。这样清净雅致的高档楼盘，安保不可能形同虚设，只有一种可能，荣劭卿也是这里的户主？
前两次进出都是在夜里，建筑和景致都看不分明。到了这会儿，她更加没有心思观望了，只觉得车窗外头，一处处绿竹成荫，小桥戏流水，山石磊落。
车子停在别墅前面的通道上，她从车上下来，环顾了一眼四周，附近并没有停泊其它的车辆。今天是周六，兴许夏景晟回阳明山去了。可是不管怎么样，她今天都必须要见他一面，郑重的跟他道歉，即便是他再也不肯原谅她。
六月天的正午，日头并不算狠毒，有一点微风。她站在院子外面，硬着头皮按下了门铃，等待开门的心情，活生生像是一个死刑犯，老话常说，世间情债最难偿还。到了这一刻，她才算是真正体会！
开放式的院子，铁栅栏里头，碎石小径一路铺到了正门口。四姐走出来一看，立即欢天喜地的跑过来：“太太，您可回来了，这几天，您这是去了哪里？”
她看着来人，一边开了铁门，一边热络的迎她进去，只觉得难为情。她问：“先生在吗？”
四姐连忙殷勤的回答：“在，在！太太，您可不知道，先生回来找不到您，人都快急疯了。”
“昨天夜里先生喝醉了，是一位乔先生送回来的，到现在，人还没有醒呢！”
林羽沫一字不落的听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里走，心里更加七上八下的。到了楼梯间，她转头轻声嘱咐：“做几道清淡爽口的菜，我这就上楼去，把他叫起来。”
四姐口中一叠声的应好，手脚麻利的进了厨房。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脚往二楼走上去。
到了夏景晟的房门口，她心里仍然有一丝怯意，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戒指，晶莹的光泽，纯净中透着似有若无的淡蓝，鸽子蛋大小的一颗钻石，戴在无名指上，常常连旁边的小指也遮住。
她轻轻转动了一下戒圈，心里想着，应该很容易取下来。
林羽沫举起手来敲门，一下，又一下，里头始终没有一点儿响动。她试着旋动了一下门把手，没有上锁，门开了，他不在自己的房间里。
她又去敲书房的门，他也不在里面，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径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果然，她推门进去的时候，夏景晟就坐在书桌对面的沙发上，似乎正埋首专注着什么。他的右手上燃着一支烟，烟灰已经积了半长的一截，左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按着打火机，幽蓝的小火苗，在他手中余光一黯，熄掉，又按燃，再熄掉。
也不知道是他弹了一下，还是那截灰烬终于承受不了自身的重量，掉落了下去。他面前的茶几上，并排放着一个黑色的四方盒子，还有一个暗红的小本。
房间里连一盏灯也没有开，窗帘全都合着，光线暗淡。她突然有一种深深的乏力，仿佛是累极了，又像是重感冒的前兆，只是提不起精神来。
而他，就好像完全没有发现她，只是低垂着肩膀，专注于眼前。
林羽沫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地毯的颜色和暗纹，都和城堡里她的房间一模一样。他为她所做的一切，总是这样细致入微，令人无法抗拒。
他终于动了一动，抬手将快要燃尽的烟蒂，递到嘴边猛吸了一口，然后从寥寥的烟晕中，抬起头来看着她。
——“你回来了。”
而她静静站在那里，心里头就像是涨了潮，一道道潮涌前赴后继，迎面扑过来的全部都是难过。
她唯有说：“对不起！”
夏景晟似漫不经心，摁熄了烟蒂，顺手掸了一下衣服上的烟灰，拿起茶几上的那两样东西，起身就要就往外走。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似毫不在意的说了一句：“我回房间去洗澡，换一身干净衣服。”
身旁似掠过了一阵凉风，就在他拉门的一瞬间，林羽沫转头叫住了他：“King，我有话想对你说。”
他脚下一顿，到底收回了手。
她绞着手站在那里，他却走了过来，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仍然是一副漫不经心的寻常样子。
她抬眼望着他，他的眉峰微微蹙着，神色显有一丝倦怠，下巴已经泛青，身上仍有呛鼻的酒气。事实上刚一进门，她就已经闻到了。
他也看着她，突然笑了一下：“要不然，我就在这里洗，你去帮我拿浴巾和衣服。”
林羽沫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好。”开门往外走的时候，却被他拦住。房门在眼前重新合上，她惊了一瞬，来不及回头去看，已经被他从背后环抱住。他重重叹了一口气：“不要走。”
他的双臂牢牢圈住她的腰，口中仍是说：“不要走。”
她被他声音里的祈求困住，禁不住一阵心酸，却是无可奈何，只稍稍挣了一下，生硬的说：“我去帮你拿衣服。”
“八十七个小时，你知道是多少分钟，你知道这对于我来说，有多么漫长？”
夏景晟把头深埋在她的颈中，下巴上的胡茬反复磨蹭着她肌肤，他身上的酒味很重，整个人的气息也不对了。她很快意识到了危险，奋力挣了一下，他的手臂一紧，她更慌了，张嘴叫了一声：“King，放开我。”他的呼吸却更热了，一连串的吻落下来，烙在后颈中、脖子上、耳后，脸颊上。
她根本使不出力气，越挣扎越被箍紧，只能一味的往旁边躲。她不明白，到了这个时候，她越反抗，只会更加激起他内心深处的渴望，他曾经永远失去过一次，不想再放过第二次。
他理智得太久了，到了这一刻，他只想要，只想破坏，哪怕再也不可得。
他的鼻音浓得令她害怕：“林，不要拒绝我，我连一分钟也不想再等了。”
那只黑色的丝绒盒子和那本的护照，被他一反手甩出了老远。他整个人就像是着了魔，大力扳正她的身子，一把将她抵在门背上，准确寻到她的唇，狂乱的吻下来。
她的背脊重重的磕在门把手上，痛得她一阵眩晕，她的双唇已经麻掉了，手臂也被紧紧挚住，一丝一毫也挣脱不开。而他的唇一路滑下去，已经到了她的锁骨，她真怕自己会失声尖叫，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她终于抬起脚，狠狠踩在他的脚背上。
他痛得曲了一下膝，又被她趁机推撞，整个人终于跌后了两步，离开了她。
林羽沫转身夺门而出，直冲到外面的走廊上，已经走出了五六米的距离，才停下来。
她扶住墙沿，竭力平复着心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走了之，只会让双方更加尴尬，最终变成陌路，那绝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伸手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身上的衣服，默默的站了一会儿，强打起精神，转身往回走。
房间里，夏景晟的身影颀长，一脸迷茫的怔在那里。那神情，悲悯中透着惋惜，仿佛是不经意间碰翻了心爱的瓷器，懊悔于自己的粗心大意，又心痛于眼前的一地碎片，只怕永远也再难粘回。
她缓缓推门走进去，他迟疑了半晌儿，终于抬起眼皮看她：“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她心平气和的说：“我曾经说过，你和思年都是我的亲人。即便你永远不原谅我，我还是要回来，跟你坦白。”
他扬眉，一双丹凤眼斜睨着她：“你还说过，永远也不会跟他走。”
林羽沫郑重的道歉：“对不起！”
他怆然失笑：“这三个字，你今天已经说得太多了。”
她生硬的站在那里，视线一一掠过头顶的天花板、吊灯、墙壁、床、梳妆台、屏风，焦点最终落在地毯上，护照的空白页朝上翻开着，那只黑色的丝绒盒子，却不知道滚落到了哪里。
终究是要走的，再多不舍，也不过是平添姿态。对任何人，都不会有好处！
她只能反复硬起心肠：“对不起，还是对不起！三年来，那个人就好像长在了我的心里，不论我怎么做，都没有办法拔除掉他。”
“我见过许南笙，我都知道了，我终于知道，当初你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你为什么整夜整夜的做噩梦。我明白了你为什么会说那句话，我全都知道了。”夏景晟停顿了一下，一脸的难以置信：“你……怎么还可以跟他在一起？”
林羽沫勉强笑了一下：“那不是他的错。”
他问：“你宁愿一辈子活在噩梦当中，你会继续失眠，你永远也不能真正的幸福快乐。这些，你统统都不在乎了，对吗？”
她听见自己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能离开他。”
他的唇畔勾起了一抹苦笑，无限凄凉：“那么我呢？”
林羽沫顿时想起那天早上，蓝天白云底下，他整个人就立在明媚的光影里，笑吟吟的望着她，他们之间，隔着一地的繁花碧草，四周花香浮动。她当时想，即便是多年以后，她也一定会记得，曾经有一个人，那样热烈的期待过她，想要许她一个明亮的未来。
她仰起脸，举目望着他：“夏景晟，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你。”
他怔了一下，幽幽的说：“可是，我更愿意你一辈子留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