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是我一定要留住你
林羽沫低下头,从他身旁走过去,将地上的护照捡起来,又到书桌的抽屉里,找出了那只藏青色的皮质软盒。不知道为什么,回来之前,收拾行李的时候,她特地带上了这只盒子。
她站在椅子旁边,想了一下,将无名指上的戒指取下来,小心翼翼的放到了盒子里。方寸之间,黑丝绒的反衬之下,钻石的表面更显鲜亮夺目,锐白而璀璨的光芒流转在她眼底。
林羽沫最后看了一眼,然后轻轻阖上了盒盖。
她只是想不到,他竟然还会说:“我们结婚吧,就在这个月底。”
而她楞在那里,那种深深的乏力感,再次袭上了心头。
“King,我……”
夏景晟打断了她:“你爱他,对吗?你只爱他,所以你不能嫁给我,对吗?可是,你也永远不能嫁给他,不是吗?”
他固执的说:“也许,我并不需要你爱我,我爱你,那就够了。”他走过来,直走到她的对面,清亮的眸光中盛满了怜惜:“爱,对你来说,实在是太累了。”
林羽沫勉力笑了一下,伸手将戒指盒递到他的面前:“我该回去了。”
他的一张脸上面色变幻,仿佛始终拿不出一种合适的表情,来面对她。
而她终是不忍心,缓缓收回了手,将盒子放在了书桌上。她低着头站了一会儿,然后才往沙发那边走过去。茶几底下没有,书桌底下也没有,不会滚到屏风那边去,他是从房门口反手扔过来的,应该是这个方向。
戒指倒也罢了,终归她也是没有机会戴上的,那张字条,她却想要找回来。
夏景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掠过她,俯身从沙发垫子中间拿起了什么。她连忙转头去看,正是那只黑色的盒子。
她原本正屈膝半蹲在地上,看清他手上拿的东西,立即站起身来,抬手拢了拢散下来的额发,却犹豫着不敢正眼看他。
他似乎盯着盒子看了一会儿,才启开了盒盖,脸上却浮起一丝嘲讽的了然:“原来幕后买主,真的是他。”
林羽沫听不懂,只硬着头皮上前了一步:“King,我真的该走了。”
而他并不看她,只伸手将钻石取了出来,闲闲的说了一句:“云裳的设计,果然刁钻稀奇。”
她听过这个名字,是一位美籍华裔的珠宝设计师,男性。
夏景晟的目光一顿,轻轻将盒子底下的那张小纸条抽出来,展开来看。
林羽沫始终尴尬的站在那里,只有一种难为情。
他却恍惚笑了一下,转眼看她:“你在找这个,对吗?”
她也局促的牵动了一下嘴角,对着他摊开右手:“还给我吧。”
这种对峙,令她心里头难过极了,看着他蹙眉,看他凄惶的笑,对她来说就像是一种无声的惩罚。
是她不负责任的给了他希望,如今又让他失望,残忍而可恶。她几乎怀疑自己,根本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她所有的只是执念,她的爱,从来都是一场执念,偏执而狭隘,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他将纸条叠好放回去,阖上了盒盖,却并没有要把盒子还给她的意思。
林羽沫正欲开口,他却突然说:“许南笙想见你。”
她费力想了一下,问:“有什么事吗?”
夏景晟没有立即回答她,缓步走到了书桌旁边去,背对着她,站定。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房间里光线暗淡,令人觉察不出光阴。她已经出来了这许久,不知道荣劭卿的点滴打完了没有,这个时候,他是不是乖乖的在午睡。
她心想,他只怕从来没有这样过,整日躺躺睡睡的,一连几天,只给了叶敏信四十五分钟。突然要面对大段空下来的时间,只怕连他自己也不适应,所以才会不停的缠着她闹吧!
兴许,他就是故意的,像个孩子一样没完没了的黏她,只有这样,她才没功夫胡思乱想!
心里一阵酸又一阵甜,林羽沫顿时什么也不愿意多想,只想尽快回到他的身边去。
夏景晟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对她说:“你还不明白吗?我根本就不会再放你回去。”
她举目望向他的方向,看着他的嘴唇轻微开阖,脑子仿佛转不动!
而他一步步走近她:“到这个时候,荣劭卿想收手也不可能了。他可以对盛夏出手,我也可以和许南笙联起手来,对荣欣出手。三对一,他的胜算太小,等真正到了一无所有的时候,他还能拿什么来补偿你?”
他轻蔑一笑:“他说的对,我一向比他自由。岂止是自由,荣欣今时今日的一切,都是他一手创造,而盛夏对我来说,从来都是可有可无。二十年来,我从不以为自己比他更优越,而时至今日,从头算起来,我也从来不会比他更怯弱。”
林羽沫怔忪的站在那里,太阳穴突突直跳,整个脑袋嗡嗡的,只有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夏景晟终于停在了她的对面,神情似十分落寞,一抬手便抚上了她的脸:“即便你永远没有办法爱上我,我也不可能,再让你回到他的身边去受苦!”
她将将要躲,他的脸色却变了,反手覆上她的额头:“怎么这么烫?是不是发烧了?”
听他这么说,她自己也感觉出来了,好像是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有一些隐隐约约的头疼了。估计还是那天晚上淋雨受了凉,前两天,她一颗心扑在荣劭卿身上,注意力战胜了一切,等到放松下来,反而挡不住了。
夏景晟重重的一皱眉,拉过她的手:“家里没有退烧的药,我打电话叫傅思年买了送过来。”
她眼前一亮:“思年回来了?”
他却机警的看了她一眼,语气十分低沉:“你又开始吃安眠药了,是不是?”
她楞了几秒,只觉得心虚:“是思年告诉你的?”
他斜睨着双眼:“我在你抽屉里找到的。”
林羽沫抽回手,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一开口却不由得带了一丝央求:“让我走吧!”
夏景晟默了一会儿,又叹了一口气:“星期一一开市,荣欣就会因为八年前的一起车祸真相,引发整个集团的名誉危机,随后将会有警方介入调查,荣欣关系企业各股将会持续暴跌。而我,会正式宣布接任盛夏集团董事主席职务,同一时间,我会将QC旗下所有资产并入盛夏,并且公开宣布,正式与星辰集团连手,合力收购荣欣。”
她好像完全听懂了,又好像根本没有听懂,只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头闷闷的痛,有一股莫名的阻力在前额后脑不停的乱窜,处处压迫着她的神经。
难怪荣劭卿说要带她去旅行,去方丹·德沃克吕斯,说要和她一直住在那里,这么说来,他已经预见了结果?
不会,不会的!他那样精明的一个人,怎么肯做没有把握的事,没有全盘的策略,他怎么可能贸然出手?就算料不到星辰与盛夏连手,他也不会全无防备,敏锐如他,又怎么会看不到其中的凶险?
她更不相信许南笙会这样做,逝者已矣,他怎么能拿当年车祸的真相,作为打击荣欣的手段?在那一场惨烈的事故中,他们都失去了世上唯一的亲人,那种刻骨蚀心的悲痛,怎么能在时隔多年以后,以这样的方式乍然公之于众,作为良心和道德的审判!
荣劭卿说过,即便是法律,也没有办法回过头去,重新追究一个已经去世的人!
思来想去,她脑子里一片雾茫茫的,混沌成了一种乱像,什么也想不清楚,什么也想不明白。
而夏景晟的声音冷漠得近乎没有一丝温度:“有一个词叫做身败名裂,登高必跌重,你以为荣劭卿还能经受的住吗?”
林羽沫顿时有了一种精疲力尽的感觉,就像一个人行走在云雾缭绕的细窄山崖上,左右都没有旁的路,只能举步维艰的往前走,一步挨着一步的踏出去。每当她以为自己接近了终点,喘息不过片刻,立即就会发现脚下唯一的路,已经变得更加崎岖漫长,一眼望不到边际。
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脚底一滑,或是一脚踩空,转身跌入无穷无尽的云海深渊。
她颓然而盲目的扶着沙发坐下去:“你们一定要这样做吗?”
夏景晟的目光虚虚的,投递在她脸上,像是在看她,又好像根本不是在看她。
半晌儿,他恍惚笑了一下,声音轻得仿佛是自语:“是我一定要留住你。”
举目四顾,熟悉的房间,一样的布置,瑰色抽纱窗帘,屏风是水天共一色的那种浅碧,偌大的一张欧式床。就好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仍然是住在那座避离尘世的半山城堡里。
直到这一刻,林羽沫才终于明白了他的执着,是她敷衍了他,轻视了他。如今,她还有什么资格来恳求他,他根本早就说过,她只有一次机会,那一次之后,他再也不会让她离开。
也许,她设想过回来之后,会遇到的所有状况,却唯独没有一种,是现在这样!
可是,她到底就只有这一颗心,又不能一辈子欺瞒他,如果硬要将她心里头原本住着的那个人连根拔起,只怕连她也永不再是她了。
是她自己懂得这个道理太晚,才会白白浪费了他的感情,才会把他逼到这个两难的境地!
还有荣劭卿,她昨天才答应了他,不管主动还是被动,都不会再离开他。想不到这么快就要食言了,他会不会将她的善变置之一笑,然后上天入地的追过来,用一个深吻堵得她再也无处可逃?
原来这么快,他们又要分离!
偏偏,一大早她还嫌弃他,整天要亲要抱,粘起人来就像是一个小孩子。
眼前,夏景晟仍然是一张剑眉星目,风流倜傥的脸。大约因为宿醉,他身上的真丝衬衫有些皱了,下巴上已经冒出了胡茬,却也丝毫不影响他的风度。
她又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衣香鬓影的宴客之间,荣劭卿挽着她的手,径直走到一个平头男子身边,在他肩膀重重一拍。而他转头看清来人,朗朗一笑,极亲切的一拳回落在荣劭卿的胸口。
仿佛过了许久,林羽沫终于仰起脸来看他:“……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