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夏景晟把她送到酒店房间,坐了没几分钟就走了,说是晚上约了人。
傅思年大概有一肚子话想问她,见她无精打采的样子,只叹了一口气,连忙取出温度计给她量体温,又喂她吃了退烧药,直接把她赶到了床上去睡觉。
大约是累极了,她竟然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恍惚好像听见了雨声,整个人忽然就清醒过来。
林羽沫坐起来,安静听了一会儿,赤足走到窗前,就站在那里看雨。漆黑的雨夜中,霓虹灯仍是那样鲜艳、跳脱,四面八方的亮着,雨声渐盛,接二连三的敲在玻璃窗上,汇成一条湍急的河流。
那个人,会不会也和她一样,正立在窗口看雨?
她又想起,他飞扬流利的一行字:让我用余生补偿你,爱你。他的余生和爱,她都还回去了,而她自己的,又该安放到哪里去?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她就在窗前站了一夜,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傅思年轻手轻脚的进来,见她无声无息的倚在窗口,结结实实的吓了一大跳。
她连连捂住胸口,一叠声的嗔怪:“你不止病怏怏的迎接我,还这样吓唬我!”说完又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前几天你不声不响的跑到哪里去了,Boss找你都快找疯了,十万火急的呼我回来。”
她笑着走过去,拉了拉她的手:“对不起!”
傅思年斜眼打量她,一副让她老实交代的样子,她勉强笑了一下,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额头,走开去倒了一杯水,又转身去取温度计:“昨天看你和Boss之间,气氛好像有点不对,你们吵架啦?”
林羽沫摇了摇头,接过水杯坐到床头去。
傅思年跟过来,将温度计塞给她。她伸手接过来,然后就只顾着闷头喝水,一口气将大半杯水全都喝了下去,只到温度计滴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连忙取出来。
“嗯,退下来了。发热都有一个过程,等会再量一下,不反复烧上去,就不吃药了。发烧本身不是病,反而是身体自我免疫的一种症状。”
她握着已经见底的水杯,点了点头。
傅思年收起温度计,见她恹恹的,不想说话,也不想动的样子,只好说:“你再躺一会儿,我先出去了。”
无端端的,林羽沫突然就一阵心慌,只急急的想抓住什么:“思年,你替我去看一看他,好不好?”
傅思年楞了一下,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问:“去看谁?是那位荣先生吗?”
她无助的点了点头,心里空的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傅思年上前握住她的手,一脸担忧的望着她:“前两天,你就是跟那位荣先生在一起,对不对?”
林羽沫眼眶一热,只想落泪。
傅思年缓缓接过她手里的水杯,就近放在了床头柜上,转过头来,目光中已经多了几分了然:“May,记得我跟你说过,至少要与自己的心,相安无事。”
她茫然的点了一下头。
傅思年抬起她的左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其实昨天你来了没多久,我就发现,你手上没有戴戒指。”
她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也许一开始,我就不应该接受它。”
傅思年怔了一瞬,才问:“你跟Boss说了?”
她把当日在花房里问过的话,又问了一遍:“思年,我很自私,对不对?”
傅思年似想了一下,郑重的摇了摇头:“诚实,对人对已,都至关重要。”隔了一会儿,她轻声问:“他不肯放手,对吗?”
她又说:“我看那位荣先生,也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林羽沫顿时悲从中来,连旁人都看得清楚,她自己又怎么会不明白。可就是,越明白才越觉得心疼,一颗心好像早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因为如果是自己的,就总有办法让它停下来吧。
可是她的胸腔里,就一直那样疼着,仿佛是被钝刀一寸一寸的切割,又像是被钢针,一颗颗牢牢的钉进去,只不肯停!
林羽沫麻木的转开脸去,望着从窗外透进来的晨曦,这样好的天气,仿佛昨夜根本就不曾下过那一场雨。她听见自己虚弱的声音,徒劳的问:“思年,我该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傅思年的声音:“这个问题,恐怕没有人能给你答案。”
“感情,从来也不是一个非此即彼的选择题,对吗?两边都不能让你痛快的做决定,那就一定是有令你为难的事。有一句话是说:那些令你为难的事,越早拒绝越好。”
傅思年鼓励她:“人不可能时时刻刻保持理性!但现在这种情况,你何不认真的想一想,他们两个人令你为难的,分别是什么。”
林羽沫掠起鬓边垂下的发丝,其实也根本不必多想,因为结果太明显,不管是谁,对于她来说都有太多为难。而她本身,又何尝不令他们两个人为难?
她重重的向后一仰,仿佛想给自己的身体,找到一个支点:“思年,你曾经爱上过什么人吗?”
傅思年怔了一下,雪白的脸孔上浮起一种隐约的神采:“也许吧!”
她被激起了一点好奇:“为什么这样说?”
傅思年就笑了一下:“因为他并不爱我,所以我永远也不会让他知道,瞒得久了,连自己都糊涂了,也许是爱过的吧!”
林羽沫想说什么,却又觉得多余,只空落落的望着她。
傅思年好似受不了她这样看,圆瞪着一双美目:“一大清早就讨论什么情啊爱啊的,简直酸死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你饿了吧,昨天连晚饭都没吃就睡了。”
林羽沫也笑了一下,口中却是问:“你觉得Susie怎么样?”
傅思年拿了酒店的餐单来看,听她这样问,立即觉察出了不对,抬起头看她:“你想做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想把工作室交给她。”
傅思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只说:“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其实是想起了沫色,唐磊一直没有改名,沫色还是沫色,原本她还打算去看一眼的,只怕又去不成了。忘了可晴是在哪一封信上提起,去年,他们很是经历了一番磨难,资金链和客户关系险些全部断裂,好不容易才捱了过去。
原本,单单五六百件的成衣订单,也不至于让他们火烧眉毛。偏偏其中有十五件,是城中的某位富商名媛,要用在自己婚礼上的伴娘礼服,一早就指定了交货时间。大约是那位名媛也实在不通情理,唐磊又生性孤傲,不善交际,最后对方竟然闹至状告索赔的地步。
可晴信上说得详细,这件事不仅惹上官司,更被有心人拿来恶意炒作,不止唐磊个人,连沫色的前世今生都被挖了出来。一时间,抄袭、信誉危机、产权不明的流言满天飞,唐磊作为业内最当红的独立设计师,瞬间被推至舆论的风口浪尖,几乎令他一蹶不振。
她也是前天才知道,当时暗中帮他们渡过难关的,正是荣劭卿。其实,她早该想到的,除了他,也不会有旁的人。
当初她仓皇的扔下沫色,一走了之,如今免不了又要重演了。仔细想一想,三年过去,自己竟然真的连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林羽沫抬起头,一脸惭愧的说:“我做事总是这样虎头蛇尾,实在是不负责任极了。”
傅思年叹了一口气,怀疑的看着她:“别告诉我,你又想逃?”
她微微一笑,伸展了一下手臂,说:“我饿极了,简直可以吃掉双人份的早餐。”
然后两个人就点了一大桌子东西,叫人送到房间里来,傅思年早上也有喝咖啡的习惯,反而吃的少。林羽沫却像是怎么也喂不饱似的,吃完了自己的一份,又去吃她的那一份。
她吃的又快又急,边吃边囔饿。
傅思年在一旁担忧的看着她,只到她成功的将自己吃撑了,只到她的胃里,再也没有一丁点儿多余的空间,才肯停下来。
她懒在椅子上,望着眼前如被风卷残云的一桌子空盘,心里面好像终于有了一点儿分量。傅思年递了半杯水给她,她笑着接过来,刚喝了一口,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她一个激灵,起身直冲进洗手间,趴在马桶上吐得头晕眼花,几乎连胃液也一起呕了出来。
傅思年忙跟着进来,从架子上拿起一块毛巾,俯身递给了她,然后默默退出去,替她关上了洗手间的门。她渐渐止住了咳嗽,借力站起来,走到浴室里头去,打开花洒,站在激热的水流下,终于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林羽沫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出来,就见傅思年站在外面的阳台上,日光轻盈的跳跃在她肩头,微风轻轻吹起她的裙摆,如一片流动的云霞。
她穿长裙的时候,真的很美!
傅思年转过身来看她,一双眼睛明净清澈,好像两个人头顶的阳光。
林羽沫绽放一笑:“你要是忙不过来,工作室就关了吧”
傅思年只怔了一下,很快就明白过来:“你还真以为自己能逃的掉啊?”
她只是笑:“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傅思年拿眼瞪她:“那两个是什么人,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她放眼望去,浅金色的暮光之中,高楼大厦林立,底下即是车流滚滚的万丈红尘。这是他的城市,自有他的尽握众生繁华,她那样爱他,便不肯让他损失一分一毫。至于另一个人,她那样感激他,便不愿让他的人生再有一丝遗憾。
他们两个,都是她打从心眼里想要真心对待的人。而她,从来就是一个被幸福遗忘的人,那么就让他们,永永远远的将她遗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