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懿眼巴巴地瞧着那扇子,有些为难地道:“煜王殿下,这样不好吧,毕竟千金难买心头好……”
这都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人家莫青云的一片心意,她就算不喜欢,也不能糟践了去。
“千金难买?那万金呢?”轩辕冽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苏懿,便是道不尽的王霸之气,迫人威压。
苏懿点头如捣蒜,回答得忙不失迭:“成交!”
这家伙着实卑鄙,竟是威逼利诱齐上!
于是轩辕冽便理所当然地把那扇子当成了自己的私有物,明明一身贵气非常,却偏要用一把侍女团扇取凉,那模样真是怎么看怎么不搭。
可他偏生一点也不介意,那般自然神态,倒让苏懿觉得,那家伙拿着比自己更搭了。
平白被坑了一把扇子,苏懿自然不是那般示弱的人,伸出手去——要钱!
说好的万金呢?
轩辕冽神态安然地道:“带你去见李兴谷,抵掉了。”
苏懿愤愤不平:“你那叫洛英的属下可说了,这是报答我救你一命的人情!”
“那本王不也救过你一命?”
“可你在国公府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
“本王可是替你在三元赌坊赢回了铺面和几千两真金白银。”
苏懿:“……”
所以说,千万不要相信男人的空口无凭!
团扇是抢不回来了,不过好在轩辕冽还算有点良心,总算肯带她去见李兴谷了。
“他的情况不是很好,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在去的路上,轩辕冽如此认真地对她说道。
苏懿别过头去。
御刑司里的酷刑她是经历过的,其中惨烈,比外界形容的更甚十倍有余。所以轩辕冽能从里面捞出人来已经算本事了,她没指望那李兴谷四肢健全毫发无损,那压根不可能。
只是,她有些抓狂地道:“你能不能别靠那么近!”
为了更快地赶往目的地,轩辕冽很是体贴地将她拦腰一抱,纵身上了屋顶。
本来这个姿势就已经靠得很近了,偏偏他说话的时候又凑近几分,好似他开口的时候,那略凉的薄唇都能碰到她耳垂似的!
可轩辕冽却好似并不觉得这姿势有多暧昧,一本正经一脸理所当然地道:“风大,本王怕你听不清。”
呵,还成他有理了。
苏懿翻了个白眼,突然想到一事:“李兴谷突然被抄家的事,是不是跟你有关?”
轩辕冽没直接回答,只回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猜。”
苏懿被他耍得有些微恼,正想回一句“你猜我猜不猜”,却听他道:“到了。”
足尖在树冠上轻轻一点,一个翻身,稳稳落地。
洛英已经带着几人举着火把在那里等着了,苏懿就着火把微光环顾四周——幽暗深黑的夜色,稀稀疏疏歪歪斜斜的树丛,停留在树干上一排一排的乌鸦,还有地上杂乱无章的土包和散落一地的纸钱……
苏懿凭借她出众的智慧和强悍的大脑,已经猜到这是什么地方了。
乱坟岗。
“爷。”洛英同那几人单膝跪地给轩辕冽行了个礼,又起身,冲苏懿一个抱拳,“苏二小姐。”
苏懿这会儿的目光已经完全落在躺在地上的那人身上——他应该就是李兴谷了吧。
说是人,却已没了人形,身上穿着的御刑司白色囚服早已被泥土和血迹弄得污浊不堪,脸上、头上、四肢躯干,均是黑色的血液混合着乌黑的泥土,就像是刚刚从地里挖出来的一般。
苏懿微微侧头,就见洛英身后那几人,人手一把铁锹,在他们后面,还有一个大坑,坑里隐约能看见杂七杂八的人手和人脚。
惨无人道的乱葬坑。
苏懿收回目光,面色沉静地走到那李兴谷面前,伸手去探他的体温和鼻息。
他身上带着一股死尸腐烂的味道,没有体温,没有呼吸。
她拧眉,轩辕冽总不会让她来看一个死人吧?
不对……
看这身体的僵硬程度,按说已经开始长尸斑了,而他的皮肤虽然脏兮兮的,可却并没有长尸斑的迹象。
所以法医才说,尸体是不会撒谎的。
苏懿伸手在他胸口按了几处,又绕过颈部,按了按后脑,总算确定自己所想。
她抬起头来,有些无奈地对轩辕冽道:“如果你们再不给他喂解药,他可能真的就翘辫子了。”
轩辕冽双手抱臂,斜眼看向洛英。
洛英被那一眼看得冷汗直冒,连忙赔笑道:“差点忘了这事了!”
他可不敢说是给假死药的时候夏老让他别露底,先考考这位苏二小姐再说的。
将解药塞进李兴谷的嘴里,洛英以内力辅之,助他吞下。
苏懿等了一会儿,才瞧见那李兴谷的眼皮子轻轻地动了动,她立马撸起袖子,左右开弓就是两个大嘴巴子,愣是打得他悠悠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洛英及一众影卫在一旁瞪大了嘴巴——这苏二小姐,当真好生暴力。
苏懿对李兴谷可没什么好态度,一个能拿自己亲身女儿的性命来陷害她的人,该薄凉自私倒何种地步?
她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单膝跪压在他的胸口,冷声道:“能说话吗?”
那李兴谷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像是从嗓子伸出挤出来的似的:“能……”
啧,没被澹台明庭给毒哑就好。
“那你听好了!”苏懿语气凶狠地道,“要想活命,我问什么,就回答什么,若敢说谎,我就立马送你去见阎王!”
说话的同时,压在他胸膛上的膝盖稍稍用力,那李兴谷便疼得喘不过气来。
“好……”他忙不失迭地应道。
越是经历生死的人,越是怕体会那种临死之前那种濒临崩溃的感觉,才越不敢撒谎。更何况这会儿的李兴谷,已经没有气力再去编织谎言了。
“你陷害……陷害魏国公嫡孙女之事,可是贤王指使?”此时的苏懿一身黑色夜行衣,也没指望李兴谷能认出她来。她开口,语气是出乎意料地平静。
“是……”
“你可有留下什么证据?”
“有……”
苏懿握拳击掌——她就知道,这只老狐狸不可能不留后手!
“那证据在哪儿?”
“被……”
苏懿凑过去一些:“被什么?”
“拿走……”
“被谁拿走?”苏懿紧张追问。
那李兴谷张了张嘴,却是再吐不出一字了。
苏懿赶紧从怀里掏出针包来,打开,抽出一支细细长长的银针,想要替李兴谷续命。
可她的手还悬在半空没有落下,却听轩辕冽突然开口:“小心!”
伴随话音而来的,还有他那快成一道掠影的黑色身形,如龙卷风一般急速刮过,透着绝对的霸道和凌厉威势。
苏懿只觉得自己腰上一紧,旋即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几声“咻咻咻”的破空声从她耳边擦了过去,她晕乎乎地停下来的时候,早已被轩辕冽带离了原地。
洛英和那几个影卫赶快散开,将轩辕冽和苏懿围在中间,警惕地看着四周。
轩辕冽盯着那夜幕深处的方向,目光如刃,冷冽肃杀:“不必,人已经走了。”
苏懿从晕眩中回过神来,想到那几声异常的破空声,连忙回头去看李兴谷。
这一看,看得她心头拔凉一片,又像是吃辣椒的时候被呛到了一般,那种感觉,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横竖都不是滋味。
李兴谷瞪大着眼睛,仍旧紧紧地躺在地上。而他的头部、喉部、和胸部上,各插着一只细细短短的箭羽,箭箭均中要害。
若说刚才她尚且能捡他一条性命,那么现在,就真的是回天乏术了。
好不容易才弄出人来……
好不容易才有点线索……
结果……结果……
难道她真的要顶着杀人犯的名头,过一辈子?
轩辕冽从刚才便一直抱着苏懿没松开,是以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身子在轻微地发抖,她的手在逐渐地变凉。
他伸手,突然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
苏懿心情本就不好,被他弹得有些恼怒,抬起眼来怒瞪了他一眼:“干嘛。”
轩辕冽勾起嘴角,唇含讥诮:“见你不爽。”
嘿,我这暴脾气!
苏懿正准备反击,却又听轩辕冽悠悠淡淡地开口:“李兴谷死了,可证据还在。只要找到从他这里拿走证据的那人,不就行了吗?”
苏懿一愣。
这家伙是在安慰她?
虽然方法不怎么样,不过她倒确实好受了一些。
只是轩辕冽话是这么说的,可那证据具体是什么,被什么人拿走了,这人海茫茫,上哪儿去找?
再者,如果被轩辕棣或是澹台明庭的人拿走,那他们肯定第一时间就将证据销毁了。
苏懿再回头去看李兴谷的尸体,就见洛英已经将那三支箭羽拔了出来,用黑布包裹,而那尸体则被扔回了乱葬坑,被纷乱洒落的泥土很快掩埋。
人一死,终不过一抔黄土。
她正有些出神,目光落在李兴谷刚刚躺的那片地上,却是“倏”地睁大。
“那是什么!”
她咬牙切齿,指着地上那被箭羽射穿了的团扇,一股火“蹭”地一下就冒了出来。
轩辕冽道:“刚刚危在旦夕,本王不过用那东西挡了一下而已,谁知道那么容易坏。”
纱娟的东西,能不容易坏吗?!
苏懿气极之后反倒找不到什么说的了,走过去捡起那团扇来,拍了拍上面沾染的泥土。
扇面已经不成样子了,尤其是她的头,被那箭支径直穿过,实在惨不忍睹。
“你就那么在乎那破扇子?”
轩辕冽瞧见苏懿的举动,面色一下冷了下来,身上弥漫着一股子常年混迹杀伐之地的戾气,让人心惊。
苏懿目光泛凉,回头瞪他:“那你就那么喜欢践踏别人的一番心意?”
洛英和一众影卫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弄得莫名其妙。
两人刚刚不还好好的么?怎么因为一个破扇子吵起来了?
轩辕冽和苏懿对视着,那目光带着电光火闪,谁也不肯退让,谁也不肯妥协。
倒是苏懿最先移开了目光,轻声吐出几字:“莫名其妙。”
轩辕冽冷哼一声,一拂长袖,转身就走:“洛英,送她回府!”
洛英擦了擦汗涔涔的额头,心说爷您这样别扭,什么时候才能修成正果、把人娶回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