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懿和林婉怡回到宴席上的时候,原本喧嚣热闹的众人一下子像全被人点了哑穴一般,鸦雀无声。
而在一瞬的怔愣之后,所有人都开始看着苏懿窃窃私语起来。
苏懿看了眼老太君方向,苏月已经回来了,就坐在老太君的下方,低着头,规规矩矩的,像压根儿没乱跑过一样。
她轻轻蹙眉。
苏月不可能是这一连串事件的主谋,可从种种迹象来看,她绝对与那主谋有过接触或联系!可惜现在不是问话的好时机,她也只能先按捺住问话的心思。
“懿丫头,”先开口的,是临海长公主,她关切地问道,“这么久的时间,你都跑哪儿去了?可让我们一阵好找。”
苏懿还未答,倒是林婉怡捂嘴偷偷一笑:“长公主就别问了,咱们在这里热闹,苏二小姐倒好,一个人图清净,跑到一僻静的凉亭里打瞌睡去了。要不是我找过去了,她只怕能在那儿睡到天黑呢。”
长公主闻言,顿时大笑起来:“哈哈哈,懿丫头倒是真性情啊。”
苏懿不好意思地扭捏了一下:“长公主就不要再说懿儿了。”
“罢了罢了,”长公主摆了摆手,“快回来坐下吧。”
“慢着!”
苏懿刚准备入座,就听新月郡主的声音响起。
她“蹭”地一下站起身,指着苏懿对长公主道:“姑奶奶,您可不能信她的一派胡言啊,不是有人瞧见了吗?去前院的人就是她!在您的寿宴上,她居然做出如此不要脸的行径,这种人,就该抓起来送御刑司去,让明庭哥哥好好地整治一下她!”
苏懿心中暗叹口气。
来了,事情果然不会就这样结束。
老太君听到这话,却是眉头一皱,威严开口:“新月郡主,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我……”新月郡主被堵了一下,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姑奶奶,您叫刚才那个丫鬟来跟她对质一番,孰是孰非,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临海看了老太君一眼,无奈叹了口气。
她倒是想把事情压下来,偏偏新月犯起浑来谁也不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也实在不好太过偏颇。
“行,就依你,把那丫鬟叫过来吧!”
“谢姑奶奶!”新月郡主欣喜地朝临海长公主行了一礼,而后望着苏懿,挑衅一声冷哼。
据说目睹整个经过的那个公主府丫鬟很快被带了上来,朝长公主行了礼。
新月立马迫不及待地开口:“你赶紧把你刚才说的,再说一遍!”
那丫鬟规矩应声:“是。当时奴婢……”
“慢着!”苏懿打断了那丫鬟的话,不疾不徐地掸了掸衣裳,起身。
新月得意地叉腰晃脑:“大家瞧见没?还没开始对质呢,她这就心虚上了。”
苏懿轻轻一笑:“我想新月公主误会了,既然是对质,那应该由我来问她才是。只听她说的话,那不成片面之词了?”
新月听着这话,也觉得有理,只是为了不让自己落了下成,还是高着话音放了句狠话:“让你笑!一会儿你就笑不出来了!”
苏懿闻言笑得更是灿烂了,露出一排白花花编贝一般的皓齿。
她走到那丫鬟的面前,先围着她转上一圈,将她打量了个遍。
啧,也真是,为了怕她抓住线索,带她入席的、给她指路的、以及这个来指认她的,竟是截然不同的三个人!
呵,也是用心良苦。
苏懿不轻不重地开口问她:“你说你看见我去了前院?”
那丫鬟低头回道:“是。”
苏懿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抬起来说话。”
那丫鬟摇头:“奴婢不敢。”
苏懿牵唇:“那是你心虚?”
“奴婢没有。”
“那为何不敢抬头看我!”
那丫鬟只能被迫抬头。
苏懿比她高出那么一点,双眼半眯着,直盯盯看人的时候,带着让人心悸的压迫感。
她不给那丫鬟喘气的机会,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抛出。
“你仔细瞧瞧,你看见去前院的人,真的是我?”
“是的,奴婢没有认错。”
“那你看见我去前院做什么了?”
“看见您……看见您去见了一个人。”
“见了谁?”
“一位贵人,奴婢地位卑微,并不识得那位公子是谁。”
“那位贵人长得什么样?穿着打扮呢?身边有没有跟着其他人?”
“长得……很好看,像天上下来的神仙一样。穿着一身白衣,身边跟着一个太监,还有几个侍卫。长公主她们过去的时候,应该看见了。”
在场的众人为了附和临海长公主,也为了凑热闹,基本上都跟着跑了一趟,自然也见到了那丫鬟形容的那人。
他被一众侍卫围在一处凉亭之中,随身太监李成英还出来跟长公主行了礼,说是贤王殿下有些身体不适,不能来给长公主见礼了。
长公主一听轩辕棣病得如此之重,赶紧地让李成英带他先去休息,然后吩咐了人去找御医,还在那儿耽误了一会儿才离开。
这会儿却告诉她们,苏懿去见的人,就是贤王轩辕棣?
新月一下子就急了眼了:“你胡说!她要见的人,怎么可能是王兄!”
苏懿歪着头,嘴角噙笑地望着新月:“那依郡主所言,我应该去见谁?”
新月喉间一哽,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啊,苏懿缠了他王兄多少久,她最是清楚不过。若说苏懿要去前院找谁,除了她王兄,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选。
而且丫鬟是她叫出来的,也是她让跟苏懿对质的,这时候她矢口否认,不是打她自己的脸吗?
她面色不悦地瞪那丫鬟:“你刚才为什么不说清楚?”
那丫鬟不敢抬头看人:“刚才……刚才也没人问奴婢啊。”
新月双手抱臂,冷声一声:“就算这丫鬟说的是真的,苏懿她见的人是王兄,也定然是她偷偷跑去前院,死缠烂打地缠着王兄!”
苏懿摇了摇头。
新月郡主喂,这话你可说反了,死缠烂打的可是你那宝贝王兄,可不关我什么事。
苏懿接着问那丫鬟:“好,就依你所说,那我与贤王殿下见面之后,都做了些什么?”
那丫鬟道:“在亭子里说话。”
“说些什么?”
那丫鬟摇了摇头:“奴婢离得太远,并没有听清。”
苏懿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谈完话之后呢,之后我去哪儿了?”
那丫鬟道:“当时长公主带着人直奔过来,您……您……您便一头扎入水中,游走了。”
她在说这话的时候,磕磕巴巴了半天才说清楚。
苏懿心下了然。
有人刻意引了她去见轩辕棣,而面前这个丫鬟,就是留在那里的见证者。
她是真的看见她了,也是真的目睹了全过程,可她不敢全部说出来。
试想一下,若是她真把她踢轩辕棣那里的事情给说了出来,那她的小命立马就得交代在这里。
苏懿了然地挑高了眉毛:“跳在河里,游走了?”
她顿时笑了起来,连带着老太君也垂下头,低声一笑。
临海见此,忙问了一句:“子君,你在笑什么?”
老太君摇了摇头,说道:“我家懿丫头,并不会水,又何来跳河一说?”
那丫鬟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苏懿,连连地摇头:“不可能啊,奴婢分明看着她跳河游走的……”
苏懿面含淡淡笑意,对上林婉怡有些意外的双眼,挑动了一下眉梢。
以前的苏懿的确不会水,可这不代表,她不会啊。
她收了笑意,再问那丫鬟:“你可确定了?看到的的确是我?”
那丫鬟言辞凿凿:“千真万确!”
苏懿转了一圈:“可若是我真的跳入水中了,先不管我会不会水的问题,首先一点,我这浑身衣物都得湿透了吧?你且摸摸,我这衣服,可有半点湿度?”
这又不是夏天,身上罩着的飘飘纱裙,就算打湿了,被太阳一烘烤,要不了多久就干掉了。这是快要入冬的天气啊,冷风嗖嗖,太阳没有一点温度,谁的衣裳都是一层一层,紧着保暖的穿,随便一件单衣,晾晒在外面一整天都干不了。
那丫鬟被苏懿逼得慌了神,一听这话,倒真动手,将苏懿上下摸了个遍。
从里衣到外衣,从外衣到长裙,真真没一点湿度,甚至还带着她体温的温暖!
“不可能啊……我明明看见……”
那丫鬟仍是不敢置信。
长公主怒然发声:“大胆奴婢!竟敢污蔑魏国公府嫡孙小姐,实在罪无可恕、胆大之极!来人呐,给本宫把人拖下去,听候发落!”
“是!”
公主府的护卫上前,将那丫鬟架着抬了下去。
苏懿躲过一劫,心头松下口气,回头去瞧林婉怡,用口型说道:“别忘了你的酒。”
这句话才刚说完呢,就听有人喊了声:“慢着!”
她回过头,就见原本坐在老太君身边的苏月,这时候竟起身,慢慢走到了大堂中央。
突然的转折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都兴致勃勃地等着看魏国公府的两位孙小姐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姐妹相残。
老太君怒然开口:“苏月,回来!你在胡闹什么!”
苏月却摇了摇头:“老祖宗,在您心里,我做什么都是胡闹,而苏懿无论做错什么,你们都不跟她计较。可有些事,做错了,就是做错了,谁也掩盖不了!”
走到苏懿面前,苏月抬眼,四目对视。
“就算你会用那天的事情威胁我,我也要说!既然苏懿你那么有本事,那你就来堵我的嘴啊!”
她伸出食指,指向苏懿鼻间。
“现在,我来和你对质!”
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始料未及,苏懿有些意外地瞥向苏月,双眼渐渐眯起。
她猜到了苏月参与了这个局,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会选择和她对峙!这样公然撕破脸,若是此番对峙失败,她的处境……
半晌,她勾唇:“行啊,你要说什么,就请尽管说便是。”
苏月面向临海长公主,开口道:“公主殿下,虽然我不知道她是怎么会游泳的,那衣服又是怎么弄干的,可想来有些事情只要有心,总会做到的。而我说的这个,却是她一定没办法反驳的!”
“哦?”临海长公主道,“你且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