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缓缓地环视着周围众人,目光在老太君、在长公主、在苏懿、在所有人的脸上一一掠过。
“长公主,”她缓缓地开口,脸上的神情近乎决然,“长公主与众位夫人去前院的时候,是否正巧碰见贤王殿下,且贤王殿下还声称身体不舒服?”
“正是如此。”临海长公主端正地坐在主座上,微微颔首,目色渐凝。
她当时就觉得轩辕棣的情况有些异常,只是他自己都说是身体不舒服了,她也不好再多问。如今再听苏月这话,莫不是……
她思虑至此,不由威严开口:“莫非贤王身体不适,与苏懿有关?”
方才还亲昵地一口一个“懿丫头”,如今便直唤苏懿姓名了。事关皇室亲王,她又是轩辕棣的亲姑奶奶,且人还是在她的地盘上出的事,她自然得公正严肃地对待,容不得半点马虎。
苏懿刚听到苏月那话的时候,虽早在预料之中,却忍不住拧了眉心。
她倒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怕苏月自己作死就算了,可别把魏国公牵扯进来。
人常说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还要咬人,更何况苏月这股子阴狠劲儿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自己这大半年处处打压她们母女一头,只怕她早就有把她千刀万剐、生吞活剥的心思了。可她苏月但凡带点脑子,就该知道自己被人当枪使了!
那丫鬟敢提她和轩辕棣有私,是因为这件事情闹大是轩辕棣所乐见的儿就刚才他那态度,却像是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与他有什么关系似的。虽然暂时不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可想来也与朝堂脱不了干系。自家老爷子这段时间上朝入宫突然变得频繁起来,定然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才会如此。
这些可暂且不说,单说那丫鬟,提到轩辕棣的时候,便将他受伤那段模糊过去了,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她苏月难不成还没一个丫鬟想得多吗?还是真的想她死,想得已经快发疯了,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长公主,您当时见到贤王殿下的时候,其实殿下已经受了重伤。而罪魁祸首,就是她苏懿!”苏月抬手指着苏懿,留着长长指甲的指尖差一毫米就戳着她的脸。
苏懿头也不偏,眼也不眨,嘴角似勾起一个似有非无的弧度。
“重伤”这两个字实在太过严重,听得在场众人一片哗然。
若真如苏月所说,那可就是谋害亲王的重罪了!
长公主看了老太君一眼,见她眉头皱得更深,不敢马虎,再次向苏月确定:“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苏月抬手指天,信誓旦旦:“一切均为我亲眼所见,不敢有半点虚言!”
长公主望向苏懿,双目一沉,端是肃穆:“大胆苏懿,你可认罪!”
苏懿不急不缓,颔首开口:“长公主,我既非去前院之人,又怎会伤了贤王殿下?且贤王殿下身旁侍卫众多,我又是如何能伤到贤王殿下?再来姐姐既然如此笃然地说是我重伤了贤王殿下,那请问,贤王殿下伤在哪儿?伤势如何?重伤到何种程度?”
“最重要的是……”她一顿,看向苏月,嫣然一笑:“姐姐能拿出证据吗?”
苏月早料到苏懿会抵赖,冷哼一声:“你踢伤贤王殿下的事,可不是我一人看见了。刚才那丫鬟也看见了!”
苏懿看向站在旁边的丫鬟,笑着问她:“你瞧见了?”
那丫鬟摇头:“奴婢没瞧见。”
苏月咬牙,冷声一声:“我知道你有的是法子替自己开脱,可这回,你死定了!”
她回过头,面向长公主:“长公主殿下,就算所有人都否认也没关系,苏懿到底有没有伤害贤王殿下,想必有一个人最是清楚,那就是贤王殿下他自己!长公主若是不信,派人去询问一下贤王殿下便知!”
这就是她所说的,苏懿永远也没办法反驳的事!
贤王有多厌恶苏懿,她比谁都要清楚。就算所有人都会为苏懿开脱,贤王也断然不会!
她得意地看向苏懿。
苏懿却完全视而不见,向长公主行了一礼,说道:“那还请长公主赶紧派人到贤王殿下那里去一趟才是,否则苏懿还不知道要被人冤枉到什么时候呢。”
苏月听到这话,简直气得肺都快炸了:“苏懿,你还要不要脸!”
苏懿还真认真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唇畔扬起梨涡浅笑,眨眼间风华魅生:“我对自己这张脸挺满意的,姐姐的脸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我也用不着啊。”
“噗嗤——”
也不知道谁没忍住笑了一声,那些憋着笑的便再也忍不住,纷纷掩嘴偷偷笑了起来。
长公主的神色也跟着松了松,轻声问苏懿:“懿丫头,你真没伤了贤王?”
苏懿做西子捧心状,哀怨地道:“长公主,我一个弱女子,如何能伤得了贤王殿下,要说伤,也是他伤了我的心才是。”
想到苏懿之前被退婚的事,长公主不由轻声叹了口气。
轩辕棣退了婚之后转眼就娶了诚国公府的闺女,其中猫腻,她这个活了几十年的老太婆看得最是清楚明白不过,倒是可怜了懿丫头的一腔痴心错付。
“行了,绿荷,你去贤王那里走上一趟,务必将此事询问清楚。”
“是。”
长公主身边的大丫鬟绿荷很快去而又返,随行的,还有几个盔甲森森、腰间佩刀的护卫,那装扮,分明就是轩辕棣身边的人。
苏月心头一喜,正准备开口,却不想那侍卫一声大喝:“拿人!”
“哗啦啦——”
一阵兵甲摩擦和井然有秩的脚步声响起,两个孔武有力的侍卫一人按着苏月的一只胳膊,直接将她反扣着压跪在了地上,竟是一点情面也不留。
众人被这情景弄得惊诧不已,长公主指着眼前的情况,问绿荷道:“怎么回事?”
绿荷提着裙裾,几乎小跑着到了长公主面前,附在她耳边小声说明了情况。
那下令的护卫单膝跪下,拱手向长公主行了礼:“禀长公主殿下,此女妖言惑众,中伤殿下,更编造出殿下受伤如此荒谬之传言,不仅让殿下声誉受损,更是让苏二小姐蒙受冤屈,是以殿下派属下等人过来,拿下这蛇蝎心肠之恶女,交与御刑司处置。若有惊扰到长公主的地方,还请长公主恕罪。”
“这……怎么可能?”苏月看向苏懿,再看向苏荷、看向那些护卫,“长公主,定然是那绿荷与苏懿勾结,胡乱叫的些人来抓我!我说的都是实话,您可一定要信我啊!”
“放肆!”长公主眉梢倒竖,怒然拍桌,“绿荷自小便跟着本宫,今日才跟懿丫头第一次见面,就被你如此编排。那你下一句是不是该说,这一切都是本宫设计的?”
“苏月不敢,只是……”
“奉劝姐姐不要再挣扎了。”苏懿慢悠悠地走到苏月旁边,蹲了下来,“做再多,也只是徒劳罢了。”
“你早就买通好他们了?”苏月横目瞪她。
苏懿莞尔:“贤王殿下根本就不会承认,我又哪用得着买通他们?”
苏月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贤王不是最厌恶苏懿了吗?不是恨不得让她死吗?
苏懿道:“男人都是有自尊心的。你既然看见我踢他了,想来也知道我踢他哪儿了。那里受了伤,一般男人都没脸说出口,更何况他还是大周的亲王了。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了出来,这不是自己找死么?”
连这点都想不通,也真是智商拙计了。
苏月却眼神一亮:“你承认了,我要告诉长公主,你……”
“你是嫌自己一个进御刑司不够,还想把你姨娘和哥哥一起连累进去?”苏懿弯着眉眼,笑着道。
苏月到嘴的话一滞。
苏懿凑过去,离她更近了些:“告诉我,你今天见过谁?只要你说出她的名字,我就想法子把你从御刑司里捞出来。”
苏月犹豫着,张了张口:“我……”
“砰——”
押着苏月的侍卫一掌劈在她的脖子上,将她劈晕了过去。
“长公主,此女只怕是入了魔怔,开始胡言乱语了,属下先把人待下去,免得再出什么乱子。”
苏懿听着这声音有那么一丢丢的熟悉,抬头与那侍卫对视一眼,差点没惊呼出声。
这……这……这家伙不就是那晚在山上,同洛英一起冒出来消灭那些暗杀刺客的家伙吗?
叫什么来着?
萧允?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成了轩辕棣的侍卫?
“苏二小姐智计,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他扯开一个淡淡的、冷冷的笑来,在带着苏月离开的时候,用只两人听见的声音,说了这么一句。
苏懿拍了拍裙摆站起身来,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有一瞬的失神。
长公主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将之前的不愉快全部盖过。丝竹声起,舞姬鱼贯而入,推杯换盏、交头接耳的声音一起,热闹宴会又恢复如初。
苏懿这次没去坐那特殊位置,而是走到了苏月刚才坐的地方坐下,正在老太君的下方。
老太君的面色显然不太好看,眉眼间明显有火,却仍强忍着,保持风度与威严。
“老祖宗……”
“回去再说。”苏懿刚开个口,就见老太君摆了摆手,“我知今日之事不怪你,若不是月丫头被抓,那抓的人便会是你。是老祖宗老糊涂了,才会让那丫头离开我的视线内。”
说着,老太君端起桌上果酒,就要一饮而尽。
那动作却像一记惊雷,瞬间劈过苏懿脑海!
“老祖宗!”
“怎么?”老太君皱着眉,回头看她。
苏懿这才想起来一个差点被自己忘到爪哇国去的问题。她压低了声音,接过那酒杯:“这酒好像有问题,等我先确认一下再喝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