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海长公主当真说到做到,当即就命人在她旁边加了个席位。
苏懿只能无视满席投向她的火辣目光,硬着头皮落座。
寿宴么,丝竹歌舞,觥筹交错,盛满美酒的精美琉璃杯闪烁着迷人的光泽,舞池里舞姬纤白的腰肢如二月春柳,谈笑声,恭贺声,碰杯声,不绝于耳,好一番热闹景象。
苏懿瞧着她刚才误坐的那个位置,寿宴开始好一会儿了,却一直不见那澹台明慧出来,倒是隔壁坐着的新月一直鼓着腮帮子瞪她,弄得她哭笑不得。
从始至终一直都是她在捉弄她,所以她到底在委屈个什么?
“长公主。”席间,一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子突然举杯站了起来,眉眼带笑,透着柔媚妇人的艳丽逼人,“芸娘祝长公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长命百岁!”
临海面带得体笑意,举手投足之间便是皇室特有的优雅威仪:“有心了。”
敬完酒,那女子却并不坐下,反倒又含笑开口:“请恕芸娘不知礼数多嘴问一句,这贤王妃怎么还没出来啊?芸娘以前远在济州的时候就常闻贤王妃之风采,如今入京也有小半年了,还没见过真容呢。芸娘这心里呀,简直是好奇死了。”
这聂芸娘也算是济州数一数二的大美人了,随便一个动作,便能撩得男人神魂颠倒、不能自持。也因此济州知府原配死了之后,就立马娶她当了续弦。这次调回京都,也赶紧地派人去把她接了上来,生怕怠慢了她。而她也自恃美貌,从不把那些传闻的美人儿放在眼里,一听谁谁谁盛名在外,总想着和人比上一比。
这在一干从小被三从四德、家规礼教熏陶出来的夫人小姐眼里,就是不知礼数、小家做派了。
此话一出,果然收获了在场众人的鄙夷目光。
苏懿倒是乐了,其实这聂芸娘问的问题,她也十分想知道呢。
“贤王妃身体不适,本宫让她在花厅休息。”临海长公主表情疏淡,浅略一提,也便轻描淡写地揭过去了。
那聂芸娘说话直接,却是个会瞧脸色的,见此连忙说了几句好听吉利的话,也便坐回去了。
苏懿见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心里不免有些遗憾,闷闷地端起桌上的酒杯,饮上了一口,却在下一秒眉心陡皱。
因为这边宴请的都是女眷,所以宴会用的酒也是不易醉人、酒味甘甜的果子酒,不论老幼皆可喝上一点。可这果子酒的味道……
“二小姐!”
正端着酒杯出神的苏懿被这急切的声音猛地叫回了神,一回头就瞧见春柳正神色焦急地站在她的身后。
她一瞧春柳这般模样,顿时微眯了眼睛,气压骤低:“怎么?还没找到人?”
“找到了这个。”春柳摊开手,就见她手心里躺着一只翡翠滴珠的耳环,苏懿回忆了一下,好像苏月今天出门戴的就是这个?
春柳小声地附在她耳侧,道:“咱们的人在外院寻找的时候,发现一个家丁鬼鬼祟祟的,追过去一逼问,他才将这耳环交出来,说是在风雨桥那边捡到的。现在虽然还没找到大小姐,不过已经可以确定,是在外院无疑了。”
苏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并不意外。她抬眼瞧了老太君一眼,她们俩相隔有些远,说话也不方便,便只能问春柳:“老祖宗是什么意思?”
春柳道:“老祖宗说,今日有人刻意针对二小姐,就怕大小姐会被有心之人利用。当务之急,是赶紧把人找回来才是。”
苏懿咬了咬牙关,有些后悔。
早知道今日会有这么多是非,她肯定从一开始就将苏月牢牢地看住了!
思忖片刻,她道:“我去前院看看。”
不说春柳他们不一定能找到苏月,就是找到了,苏月也不定会乖乖跟他们回来。若是到时候她在前院闹起来,只怕会更麻烦。
春柳一时也拿不出更好的法子,只能道:“那二小姐多加小心。”
“嗯。”
找个尿遁的借口,苏懿便从宴会上脱身出来。她谁也没带,一路避着人群,很是顺利地到达前院。
不过公主府前院的地形倒是要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她转悠了一会儿,只能站出去,拦住了一个路过的丫鬟。
“问一下,风雨桥怎么走?”
那丫鬟打量了一下苏懿的穿着,先行了个礼,才道:“小姐从这里直走,往右边的路口拐三次便是。”
“谢了。”
苏懿挥了挥手,朝她指着的方向走去。
那丫鬟盯着苏懿的背影,歪了歪头,轻声一哼:“呵,谢?倒也是。便宜你了!”
公主府原是在前朝王府旧址上扩建修缮而成的,所以保留着大量的前朝建筑。那些房屋院落错落有致,乍看都一样、仔细一瞧也没什么不同,若是对地形不熟悉,很容易走错路。
苏懿数着路口右转,到达第三个转角的时候,却好像与那丫鬟说得有些出入,她一脚迈出,冷不防就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嘶——”
她揉着脑袋退后,还没来得及抬头看来者何人,倒是对方的人先开了口。
“有刺客!”
“快,保护王爷!”
苏懿嘴角一抽:“你是刺客,你全家都是刺客!有我这么温柔娇弱的刺客吗?”
“锵——”
对方压根儿不理她,那拔刀的声音听得人心儿直颤。
苏懿以手背抵额,遮住分外晃眼的银白刀光,这才得以好好打量她撞到的人。
白色锦袍飘逸,繁复花纹华贵,同色的锦织披风归整地系在他身上。
轩辕棣神情英锐明光如雪,就负手立于她三步远的地方,唇含戏谑之意地看着她。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苏懿袖中的手霎时紧握成拳,一颗心也在看见眼前男人的瞬间紧紧地缩了一下,不知道是满心的愤恨,还是以前的苏懿在心痛。
轩辕棣。
没曾想,他们俩居然会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见了面。
手指慢慢地摸上腰带,目光在周围扫视一眼,她便停住了自己的动作。
轩辕棣身边的几个护卫全是他精心挑选的精锐,这会儿已刀锋出鞘正等着见血,实在不宜轻举妄动。
仇人就在眼前,却连出口气都不能,苏懿有些郁闷,说话的声音也带着冷硬。
“原来是贤王殿下。是苏懿无状,冲撞殿下了,请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与苏懿计较才是。”
说话间,她敷衍地屈膝行了个福礼,也不等轩辕棣应答,转身就走。
“苏二小姐。”
清清淡淡的四个字,听得苏懿脚步一滞,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轩辕棣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就在苏懿身边停住。
苏懿的手不自觉地又摸上了腰带上银针,面上轻扬一笑:“贤王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轩辕棣略是扬眉,看着她。
原来的苏懿,爱与恨全写在脸上,就像是个傻子,任何一个人都能轻易地看透她在想些什么。
可现在的苏懿,嘴角上掀,好似在笑,可那笑意泛冷,又仿佛不带任何情绪。
明明在御刑司的时候,他如此对她,可她现在仍客客气气地对他笑脸相迎……
就像是脱胎换骨,重新为人。
可那又怎样?还不是一样忘不了他?
轩辕棣倒是来了些兴趣,难得肯主动开口和苏懿说句话:“你来找本王有何事?”
苏懿“呵呵”两声,有些奇怪地瞥向他:“贤王殿下想太多了吧?我就是路过。”
轩辕冽面色带笑:“从这儿路过?宴请女宾的地方,可不是从这儿走。”
苏懿不动声色地拉开她和轩辕棣的距离,这家伙上回没能搞死她,谁知道会不会再来一次?
“我只是听说站在公主府的风雨桥上,就能纵览整个公主府的后花园,心里痒痒,想过来看看而已。”苏懿半真半假,说得毫不心虚。
轩辕棣却没打算就此放过她,又靠近一步,唇边戏谑意味十足:“李成英,你来给苏二小姐说说,去风雨桥怎么走。”
“喳。”李成英一扬拂尘,满脸堆笑,“二小姐,这风雨桥得走另一头,您从这边走,那是南辕北辙,越走越远了。”
风雨桥不走这边?!
苏懿这回倒是真惊了一下,难不成这公主府太大,连府内的丫鬟都容易记错路?
还是说……那给她指路的丫鬟,本身就有问题?
难不成是有人刻意引她到这边来,和轩辕棣遇上的?
苏懿压下心头重重疑惑,哼哼道:“怎么着?我找不着路碍着贤王殿下的事了?所以贤王殿下准备再拿我下一次御刑司?”
这怎么着也是临海长公主的地盘,总不能他无所顾忌地在这儿就对她动手吧。
却不想那轩辕棣的反应大大出乎她的意外,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软化了语气:“懿儿,你可是还在怪本王?”
苏懿瞪大了眼,像看怪物一样瞧着轩辕棣。
怎么着?陷害她杀了人,让她在御刑司受尽折磨,让她爷爷为了给她求情引发旧伤卧病在床,让她、让她的家人、让整个魏国公府都成为耻辱、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她还得感恩戴德、痛哭流涕、不计前嫌地原谅他不成?
这轩辕棣是傻子吧,还是他太高估了苏懿对他的感情?
等等,他该不会以为,自己出现在这儿是精心策划地一场戏,目的就是为了见他一面、跟他旧情复燃不成?
苏懿忍不住笑,唇边笑弧逐渐扩大,最后没忍住,抱着笑疼的肚子蹲在地上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轩辕棣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有什么好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