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苏懿对自己夺得头名其实并不意外。崔嬷嬷宣读规则之后便一直有意无意地在她身边晃悠,若说没有作弊嫌疑,她不信。
不过让她有些意外的却是第三名的得主,正是刚才骂她的那个小姑娘。没想到她就是新月郡主,怪不得那么眼熟呢。
“哼!狐狸精!”新月郡主明显不满苏懿压她一筹,愤恨地瞪她一眼,甩下一句狠话便怒然离开。
一旁的林婉怡扶了扶头上的那朵胭脂煮雪,随意悠然道:“新月郡主最是记仇,苏二小姐小心了。”
苏懿望着她头上那朵粉红泛白、白中带粉的花朵儿,掀起一个笑弧:“多谢六小姐提醒,不过小孩子把戏罢了。”
新月郡主她还不知道吗?轩辕棣的亲妹,随了她哥的性子,对苏懿讨厌得不得了,以前就没少干往苏懿脖子里塞青蛙、头发上扔蜘蛛的恶作剧。
只是原来苏懿因为她哥的缘故,对新月只当是小孩子胡闹,并不在意,所以记忆不是很深,竟让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过去的那些事来。
林婉怡没再说什么,受了嘉奖之后,转身便走开了。
新月郡主却并没走多远,感觉苏懿应该看不见她了,便停了脚步,招来阿莲,低声吩咐道:“你去给我弄条蛇来!”
阿莲惊慌摆手:“郡主且饶了奴婢吧,奴婢可不敢碰那玩意儿啊。且这天气马上就要入冬,就算有蛇,都给躲起来了呀。”
“哼,真没用!”新月重重地哼了一声,抬头瞧了眼观花台的方向,却恰巧瞧见一张俊雅贵气的面孔,顿时欣喜地挥手道,“王兄!王兄看这里!”
她唤了两声,却不见轩辕棣侧头来瞧她,他单手负立,视线遥遥而望,却是看向另一边。
“王兄看什么这么出神呢。”
新月顺着轩辕棣的目光看过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那映入眼帘的,不正是刚才获得斗花头名的苏懿还能是谁?她这会儿正被长公主唤过去说话,那嘴角的笑都恨不得咧到耳朵根了。
新月不由气呼呼地道:“王兄怎么在看她?”
换做以前,就是她苏懿跪在王兄面前,王兄也不会多看一眼,这会儿竟看得出神,连她招手都瞧不见了!
“哼,果然是狐媚子!”新月揪着手帕跺了跺脚,“今天本郡主非得让她现出原形不可!”
一旁阿莲扶额,一脸无语。
轩辕冽原本并不喜欢凑这种热闹,只是好几个在明轩台斗诗会上崭露头角的士子也在长公主的受邀之列,他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便借祝寿之由头,行拉拢之事。
只是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苏懿。
他眼中的苏懿,丑陋,愚昧,痴傻,烦人……但凡任何一个不好的词语,好像来形容她都再恰当不过。轩辕冽居然会看上这种人,甚至不惜跟皇爷爷对着干,简直愚蠢之极!
可今日一见,却让他大为震惊。
月白的攒花缠枝上衣,湖蓝色的长裙拽地,那泼墨一般的长发簪做寒烟芙蓉髻,髻上一点珠钗横陈,华贵的紫凤凰在她发间开得繁盛而烂漫,竟让人觉清雅之极,别致之极!
最为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张脸,那张曾经丑陋不堪、令人作呕的脸,如今却如明珠、如美玉,一笑一颦,熠熠生辉!
不过大半年没见,一个人竟能变化如此?
一旁最是善解主子意的李成英眼尖地瞅见了自家主子情绪变化,忙凑过去,笑着道:“殿下,用不用老奴去问问,那是哪家小姐?”
瞧吧,不仅是他,就是旁人,也再难将面前的女子跟以前的苏懿联系起来。
“不用。”轩辕棣拂袖转身,嘴角缓缓一扬,“总会再见面的。”
苏懿全程挂笑,陪长公主说着话。
她算瞧出来了,今儿什么斗花魁首、长公主的格外青睐,都不过是为了给她抬高点身价,不至于被人看扁罢了。老人家用心良苦,她自然也不好拂了她们好意。
等这边总算结束的之后,她再抬头看向观花台。上面倒是站满了形形色色的各家公子哥儿,也有几个穿白衣的,却无一是轩辕棣的身影。
“居然走了?”
苏懿叹出一口气,却见这时,一直在老太君跟前伺候的春柳疾步匆匆到了她的身边。
“二小姐。”
她拧了下眉:“这么着急做什么?”
春柳有些急切地道:“您有瞧见大小姐吗?老祖宗正找她呢。”
苏懿和苏月一出长公主内院的门便分道扬镳了,哪里知道她去哪儿了?再一细想,好像连斗花会上都没瞧见苏月的影子。
苏懿半眯着眼儿,思忖片刻,似想到了什么,忙压低了声音,道:“可能去前院了,你私下叫几个人,偷偷地过去找找!”
春柳一听,大是吃惊,赶紧地道:“奴婢这便去叫人。”
前院宴请的都是男宾,在这种场合,苏月一个未出阁的闺门女子偷偷摸摸地去私会男子,若是被人发现,那可真是惊天大丑闻了!
老太君有句话还真没说错:半天没注意着,就能给你惹出祸事来!
“还不快去!”苏懿催促着,春柳也知事态严重,连忙地领命离开。
正想着自己要不要跟过去瞧一瞧的时候,一婢女走了过来,朝她行了个福礼。
“苏二小姐,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长公主让奴婢来带您入座。”
真是,偏偏在这时候!
苏懿无奈收了亲自去找苏月的心思,道:“走吧。”
跟着那领路婢女到达宴厅,宴席上已经有许多人落座了,只剩最靠前的几个位置还空着,自然是留给几个德高望重的诰命夫人和一些皇家女眷的。
不曾想那婢女竟径直将苏懿带到主座右侧的下首处,替她移开椅子、布好碗筷!
苏懿不动声色地扫看了底下一眼,见众人都有些惊愕地看着她,不由微微敛目,低声地对那婢女道:“我坐这里,不太合适吧。”
长公主的右下首处,不管是按规矩还是按道理,怎么也轮不到她一个国公府的孙字辈坐。
那婢女垂头应道:“您的座位是长公主亲自交代的,长公主说了,您是未来的煜王妃,理应坐在这里。”
这煜王妃八字还没一撇呢,这么说真的好么?
苏懿想说什么,抬眼一扫,见众人目光“唰唰唰”地朝她投射过来,她若再站着,就实在太引人注目了。
压下到嘴边的话,她提裙落座。
桌上摆放着珍馐美酒、点心水果,她却实在没什么胃口。
心里头总觉得有一丝的不安,却不知道这不安的源头在哪儿。
“长公主殿下驾到!”
一声长长的吆喝,席上众人纷纷起身恭迎。
苏懿站在宴席的最佳位置,自然看得也最是清楚。
新月郡主亲热地挽着临海长公主的手臂,不知道说些什么,逗得老人家笑不拢嘴。老太君等一干诰命夫人跟在其后,也是说说笑笑、其乐融融的模样。
可还不等苏懿她们行礼,临海长公主的脚步却突地停住了。连带着,连那些说笑声也一下子停了下来。
苏懿心头惴惴,不安感越发强烈。
临海沉默了一下,回过头瞧了老太君一眼,见她面色是从没有过的严肃,不由轻叹口气,道:“行了,都去坐着吧。”
长公主想不动声色地将事情压下去,新月却是个不会看脸色的,目光一落在苏懿身上,顿时惊呼一声:“你怎么敢坐那里!”
新月一开个头,各种冷嘲热讽便应声而起。
“见过不知礼数的,却还没见过这般不知礼数的。”
“可不是么?都听说这苏二小姐玩劣不堪,今个儿一见,果然如此呢。”
“呵,她还真当她已经是煜王妃了?竟目中无人到这种地步,也不瞧瞧那是谁的位置,她有那个资格坐么?”
……
苏懿听着这些话,只在心里冷笑。
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她被人带过来的时候,没人提点她一声。如今闹出事儿来了,却一个个都来落井下石了。
临海长公主挥了挥手:“好了,今日是本宫的寿辰,大家就给我这个老寿星一点面子,别谈这些扫兴的事了。”
这是存心维护的意思了。
新月却是不依:“姑奶奶,那是王嫂的位置,她敢坐那里,分明是别有用心,你可要重重罚她!”
王嫂?
苏懿总算了悟几分。
能被新月唤作王嫂的,自然只有那邺京第一美人儿澹台明慧了。
说实话,苏懿一直挺遗憾澹台明庭那妖孽没生作女儿身,所以还蛮有几分期待见一见这澹台明慧到底美成什么样子的。毕竟传闻里,她可是轩辕冽的青梅竹马,差点成为煜王妃的人啊。
不过再期待,也不是在今天这种场合。这分明是有人暗中捣鬼,想让她难堪。
眉眼一垂,换上一副文静柔婉的模样,苏懿周周正正地给长公主行了个福礼,这才轻声开口:“原是懿儿今日见过长公主之后,顿时心生敬仰,只觉长公主对懿儿如老祖宗般慈爱,令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座位之事,也是懿儿考虑不周。本想着能离长公主近一些,好能就近瞻仰长公主之风采,却不想一时不察,竟坐了贤王妃的位置。懿儿知错,还请长公主责罚!”
她自然不会傻到说是有丫鬟带她过来的,这要找人对质,她上哪儿去找人去?而现场的目击证人们,这会儿都一脸期待地等着看她笑话呢。
临海听着苏懿说的这番话,脸色也好看了一些,淡淡含笑地道:“懿丫头有心了,若是想陪本宫说说话,让人在本宫席旁加个椅子便是,可不能乱了礼数啊。”
这话的意思,明摆着是不想追究了。
众人不禁有些失落,新月气得跳脚:“姑奶奶!”
“好了,你要闹到什么时候?”临海沉着脸低斥了一声,新月心头有气,却再不敢放肆。
此番事毕,苏懿却并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敌人在暗、我在明处的感觉,真是很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