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坐落在正安坊最繁华的位置,高门大户,青砖红瓦,八开的铆钉红漆大门足有十来丈高,门口镇门的石狮更是高大雄壮威风凛凛,那般气派程度,甚至比瑞王府还有过之而不及。
临海长公主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妹,当年驸马在跟随老皇帝南下夺取邺京城的时候,为替老皇帝挡箭,就牺牲在这皇城之下。此后长公主为亡夫守节,再未另嫁,一生无儿无女。
也因此老皇帝对自家这个妹妹,怜惜有之、疼爱有之、愧疚有之,但凡她有什么要求,无不一一答应。而按辈分,轩辕冽他们见了她,也得尊敬地称一声皇姑奶奶。
以前老太君在京的时候,就与临海长公主走得近,直至后来回老家了,两人也不忘时常通一下书信。如今老太君回京,这请帖第一份便寄到了魏国公府。
苏懿扶着老太君下了马车,便立马有嬷嬷迎了过来,恭敬地道:“老太君安好,二位小姐安好。长公主已在府内等候多时,三位这边请。”
公主府门前的广场上已经停满了马车,前来贺寿的人仍旧络绎不绝地赶来。府上的正门和侧门也站着管事和一众下人,分别负责招待男宾和女宾,像她们这样专门有嬷嬷出来接的,还真是头一份。
苏懿心想,看来还是咱老祖宗的面子大啊。
侧过头打量了一眼紧跟在老太君身后的苏月,她走路的时候都尽量地往旁边走,生怕挨着她似的,看来是真被她给弄怕了。
不过仔细去看,却能发现她脸上是带着欣喜的,还特意穿上了苏勉勤给她买的那套鹅黄色的穿金引银蚕丝攒花苏缎裙装,在这萧瑟的秋日里,竟显得有几分亮眼的娇媚。
苏懿若有所悟地往正门的方向瞥了一眼——所有前来贺寿的男宾都走正门,难不成她苏月心心念念的那位宋小公爷,今个儿也会来?
想到这儿,她思绪一顿,有些走神儿。
既然宋元恒有可能过来,那轩辕冽呢?好歹也是他皇姑奶奶过生日,他……会来的吧?
嘁!
他来不来关她什么事,等熬过了这三日,老皇帝若是还没松口,就让他去娶那貌美如花的西夏公主好了,这煜王妃,她还不乐意当呢。
由着那嬷嬷引着三人穿过公主府重重叠叠的拱门和回廊,总算是到了内堂。
屋内已经有人先到了,苏懿扫看了一眼,都是些白发苍苍的老妪,她一个都不认识。而坐在主座左侧那位衣着端华的老妇,应该就是临海长公主了。
年岁虽老,可气质却随岁月沉淀,从那精明的双眼可以看出,这临海长公主年轻时候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儿。再想到老太君的行事作风,怪不得两人能耍到一块儿了。
两人多年未见,一见面就忍不住抹了一把老泪。
苏懿和苏月上前去见了礼:“参见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是子君的两个孙女?”临海询问地看向老太君。
老太君点了点头:“就俩不成器的小丫头,半天没注意着就能给你惹出祸来。”
“哈哈,子君你就知福吧,我倒一直想要个女儿,可惜没那福分哪。”
说话间,临海从手腕上褪了两个镯子来,给苏懿、苏月分别戴上。
戴完之后,她拉着苏懿的手,慈爱地拍了拍:“这是玫儿的女儿吧,瞧这眼睛,长得跟她娘真像。本宫许久没出门去了,好像听说,小丫头被指给冽儿了?”
老太君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圣旨未下,还不确定呢。”
“没事儿,改明儿本宫去皇兄那儿催催。”临海又拉着苏懿说了好些话,苏月被晾在一旁,那叫一个尴尬不已。
寒暄一会儿之后,老太君让两人跟屋里的老夫人们一一见了礼之后,便将她们赶出去了,让她们自己玩儿去,别耽误她们叙旧。
苏月一出门就提着裙裾朝苏懿相反的方向走去,好似她是蛇虫毒蝎,多和她呆一会儿就会有生命危险似的。
苏懿浑不在意,随便地去园子里乱逛。
公主府里旁的不多,菊花最多,随处可见精心侍弄的肥硕花朵,转过回廊进了后花园,入眼便是一片彩色花海,红的、黄的、绿的、白的,颜色艳丽,姿态各异,恐怕全天下菊类的珍奇品种,都能在这儿找到吧。
听说这临海长公主爱菊爱到痴迷的程度,每年寿辰,来贺寿的各家小姐还会在此斗花,一展芳姿,一争芳颜。
而受邀的男宾则会在各家小姐斗花之时登上公主府的观花台,一边饮着美酒,一边赏花赏美人儿。
若说明轩台斗诗会是各家小姐挑乘龙快婿的地方,那长公主的寿宴这些年来也逐渐成为高门子弟千金们配对的鹊桥。毕竟能被长公主邀请来的公子小姐,家世门第都不会差哪儿去,看对了眼,派人上门提亲便是,不知道多省事。
这也是这回老太君带苏月来这儿的原因。
这会儿各家小姐在花园周围的亭子里玩着猜谜、掷壶的游戏,玩得不亦说乎。苏懿没什么兴趣,正打算避开,就听有人通传,说是长公主殿下出来了,斗花会也马上开始了。
临海被人扶着走了出来,众人见了礼,她笑着道:“行了,都起吧。崔嬷嬷,你来给这帮小丫头说说规矩。”
崔嬷嬷便是出门去迎她们的那位嬷嬷,她站出来,简明扼要地说了几句。
大意就是会给每人发一把剪刀,让她们在公主府里自行选一朵花剪下戴在头上,然后由长公主根据花的品种、品相等各方面综合考量,选出最美的一朵花。
苏懿听完,嘴角没忍住,抽了一抽。
长公主和老太君都爱菊,这她可以理解,可在自个儿的生日宴上让这么多人头戴菊花,这长公主到底是怎么想的?
而且她一看见菊花,就立马想起那日她顶着一朵粉红艳艳大菊花、而轩辕冽还说挺好看的模样,忍不住就是屁股一凉。
得嘞,入乡随俗吧。
“二小姐。”崔嬷嬷抬着托盘,送了一把精致的小剪过来。
苏懿接过剪刀,在花园里转悠了一圈,便剪了朵花戴头上。
对她而言可没有什么品种、品相之分,反正不要白的、黄的,一瞧着有紫色的,而且长得还挺好看,便立马剪下来了。
没曾想旁边还有人遗憾跺脚呢:“也是晦气,唯一一株紫凤凰,被她给得了。”
“郡主,奴婢刚才瞧见一株紫絮清波,开得艳丽极了,想来比这紫凤凰也不差。”
“哪里不差了?紫凤凰便是紫凤凰,哪是什么紫絮清波能比的?就像某些人,野山鸡就是野山鸡,也妄图飞上枝头变凤凰?”
苏懿原本以为就是个没采着花有些怨气的刁蛮小姐,可一听这意有所指的话,顿觉不对了。
她转过身去看说话的人,十五六的年纪,一身粉霞锦绶藕丝罗裳,五官明艳精致,看起来还颇有几分眼熟。
苏懿正费力地去想这姑娘是谁、自己又哪里得罪过她的时候,她却重重一哼,转身走了!
“本郡主不跟你这个狐狸精计较!”
放了狠话之后,还不忘小声地问跟在她旁边的那名侍女:“她不会吸本郡主的精气吧?”
那侍女抿着嘴强忍住笑:“郡主放心,她不敢的。”
苏懿站在原地,随秋风凌乱。
吸人精气?她原来已经饥不择食到连女人都不放过了?
想一想,她好像好长一段时间没去管外面的那些闲话了,所以关于她的传说,到底更新到哪个版本了?
想着小丫头可能是受外面谣言影响对她产生了误解,她很是大度地不去追究了,正巧这时看见花丛中有一熟悉身影,她顿时欣喜若狂。
“哎~林婉怡!”
来了半天,总算是瞧见个熟人了!
她刚才过去打声招呼,不经意一抬眼,却瞥到观花台上的一道身影。
他身形修长,负手而立,逆光之间并不太能看清楚容貌,可那身如同凝霜皓雪的锦衣白袍,却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
苏懿突地觉得今日太阳有些晃眼,不由自主地便眯起了眼睛。
若说她这辈子有一个人化成灰都不会认错,那非轩辕棣不可。
那是原来苏懿的爱恋,那是她现在的执念。
呵,冤家路窄。
苏懿往前走了几步,想离赏花台更近一些,却不想被崔嬷嬷拦住了脚步。
“二小姐,长公主马上就要评花了,您打算去哪儿?”
苏懿笑了笑,回道:“原本想去方便一下的,不过还是先评完花再说吧。”
临海长公主和老太君都是赏菊高手,评花说词那是一套一套的,随便看到一朵花便能引经据典地说出来历,可对苏懿来说,就是天书。
她只知道菊花性甘、微寒,具有散风热、平肝明目之功效,其他的她没兴趣也不想知道。
评花的时候她一直心不在焉的,不时地抬头望向观花台的方向,瞧着轩辕棣离开没。
自他退婚之后,两人的距离就是天高地远,想见一面比登天还难,她从御刑司里出来之后,还没见过他呢。
想到怀中从夏春秋那里顺来的烂面粉,不知道拿他来试试效果会如何?
就在她想入非非的时候,那边临海长公主已经开始宣布结果了:“第三名,是咱们新月小郡主的紫絮清波;第二名,是寿康伯府六小姐林婉怡的胭脂煮雪;拔得头筹的,是魏国公府孙二小姐苏懿的紫凤凰!”
说完,临海长公主让人端了三个托盘出来,上面放着许多漂亮的珍奇首饰,作为此次斗花前三名的彩头。
旁边崔嬷嬷笑着道:“恭喜二小姐了。”
苏懿回过神来,扯了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