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玄默2016-07-29 22:248,987

  愚人的幸福

  你以为的幸福,根本没那么幸福。你以为过不去的,一定会过去。

  安妮返回和平饭店,打算拿回自己的行李箱和小披肩,却被通知婚礼已经结束,主办方的人直接退了房。

  马克不屑道:“唱完戏就退房,还真够狠的。”

  安妮只觉得身心俱疲,从服务人员手中接过行李箱,想着换家酒店住,她实在不能忍受在这里多待一分钟。

  身后马克还在和酒店交涉,“难道你们这里已经住满了吗?”

  屋漏偏逢连夜雨,刚刚离开酒店,就开始飘起雨来。安妮心急地打车,却一辆车也没停。

  马克从车库将自己的摩托车推出来,讥笑道:“连老天爷都想帮你洗脑啊。”

  安妮狠狠瞪了他一眼,继续伸手叫车。

  马克轻笑一声,突然将安妮抱起,放在摩托车上,又麻利地将头盔套在她头上,不等安妮有所反应,就利落地翻身上车。

  “不想摔死的话就抱紧我!”说完,他脚踩油门一溜烟从雨幕中穿过。

  夜已经深了,全身湿透的安妮此刻正在马克的家里。

  她算是彻底领教了上海的雨,一旦下起来昏天暗地,将她从头到脚彻底淋湿。

  大雨、摩托、急速飞驰,结果可想而知,安妮忘了自己有没有尖叫,只不过下车的时候,她断定马克是个疯子。

  这个比她年轻七岁的男人把她带回家,她就算想拒绝,看看自己贴在身上的湿衣服,也只能同意。

  万万没想到,马克这种看上去叛逆的年轻人竟然还老老实实和父母住在一起,快到凌晨,他的家里人都睡了,房间里很黑,而且十分安静。

  安妮有些讶异,马克告诉她,别看他工作自由,但他父母都是教师,是个很传统的家庭。

  他在前边蹑手蹑脚领路,做了个“嘘”的手势,最后带着安妮回到他自己的房间。打开灯,他发现她已经淋成可怜的落汤鸡,于是翻出一条毛巾,催她先去洗个热水澡。

  安妮好歹还算有点警惕心,她环顾四周,没有立刻就去。

  这位“不良青年”的房间比想象中整洁,很多摄影作品贴在墙壁上,各式各样有创意的照片,还有不少书籍,几乎摆满了每个角落。他的窗边还贴了一张表,上边画了巨大的格子和时间,跨度很长,五年、十年,分外醒目。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着用手指了指,很是得意地炫耀,“怎么样?我已经把未来都规划好了……五年后去非洲拍猛狮!”

  看得出,马克并不是在说笑,因为在今年这一格里,他规划的就是开一家摄影公司。她从没想过真的有人规划生活,学生时代的时候她也试着去做过,但很快爱情让她晕了头。到了三十岁的时候,她突然接到父母的电话,被催促结婚生子。

  仿佛那就是女人的全部未来。

  安妮盯着这张巨大的“人生规划表”若有所思,马克看她犹豫,懒得再和她过多解释,干脆先管自己。他的衣服也湿了,于是他当着安妮的面直接开始脱上衣,刚把T恤扯下来,眼角余光看到安妮已经怔怔地看傻了。

  他笑了,还故意绕了个圈,一脸得意地上下打量她,逗她说:“干吗?你身材挺好的,不用羡慕小鲜肉。”

  安妮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自己因为淋雨,几乎“曲线毕露”。她尴尬地拉扯衬衫,慌乱之下还不如不遮掩,她的动作大了,直接让自己肩膀上的衬衫滑落半边。

  马克盯住她的肩头,看见她肩上有道难看的伤疤。

  他刚要开口询问,安妮却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她抬手拉好衣服,凶巴巴地吼他:“看什么看!”

  “您老人家可真保守……”

  她似乎是真的有些生气了,脸都有些红。马克优哉游哉地还要吐槽什么,突然意识到这么说一个女人真的不太好,又看她这副表情,只好赶紧催她去洗澡。

  “这样会感冒,别气了,你看我爸妈都在呢,我能干什么啊?放心。”

  安妮想了想,确实也没别的选择,于是不再和他争执,很快进了浴室。

  他的浴室紧挨着卧室,地方不大,仅仅够一个人用。

  她很快放出些热水,却没有太着急洗。

  暖黄色的光打在浴室的镜子上,渐渐氤氲出一片水汽。

  安妮先冲了脸,这一晚心情起落超出她的负荷,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总算有时间诚实地面对自己。她就这样站在镜子前,静静端详。

  镜子里的女人年过三十,谈不上什么好年纪,而且过了二十五,她就不好意思再说自己年轻,尤其是这个年纪的女星,根本没有优势了。

  但她一直都没有自怨自艾的想法,她也从未因为自己的长相骄傲或自卑,因为那些年她不是一个人,张毅爱她,她的美丽就有了主人。

  安妮慢慢解开衬衫的扣子,肩膀上的伤疤依然明显,她不是疤痕体质,偏偏这道伤总是有印子。

  不过今天参加完张毅的婚礼,她终于想明白了,伤好不了,是因为藏在心里,她可以回避和压抑,但它一直都没有痊愈。

  现实已经一次又一次残忍地揭穿她,她甚至亲眼见证了张毅对马璃莎的誓言。

  安妮终于对着镜子笑了,慢慢把头发梳通,洗过脸之后气色好了一些。她缓了一会儿觉得恢复了力气,于是对着镜子自嘲,既然手脚还有知觉,既然还能说话,还能走路,也就还能工作……

  她没人可依靠,她是自己的王。

  热水让人放松,安妮好好洗了个澡,最后穿胸衣的时候突然又有些难过,裹着毛巾站了好一会儿。

  浴室里的墙上贴了冰凉的瓷砖,浅色反光,显得她泡过热水后的皮肤更加白皙。

  她抱住肩膀,挡住那道伤疤,慢慢靠在墙上,心底涌出莫名的悲凉。

  她和张毅的初次见面,既不浪漫也不正式,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件糗事。

  一个夏日的午后,暴晒是安妮对于天气唯一的印象了。当时,她还在中戏上学,住的是老式的宿舍楼,楼下的转角背阴,总有男生聚在那里。

  那天可能其他系的课多,因此背阴处一直很安静。

  安妮刚刚洗完内衣,想要趁着人少晾干,结果手一滑,夹子没夹住,眼看自己那件最爱的粉红色胸罩掉了下去。

  她傻眼了,赶紧转身跑下楼,祈祷楼下千万别有人,她只想赶紧偷偷把内衣捡回来。

  结果她刚跑到转角处就呆住了,她的胸罩被人拿在手里,而且是个男生,她隐约有印象,知道他的名字……张毅。

  最关键的是,他实在是个好看又有气质的男生。

  安妮觉得自己的耳根都烧起来了,尤其那会儿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北京的气候干燥闷热,阳光充足,只有宿舍楼转角这里有片暗影,阳光一直从她背后打过来,让她浑身都热。

  她结结巴巴地比画着,想开口要自己的东西,又觉得丢人。

  张毅当时手边还有燃着的烟,明显他今天也没课,正躲在角落里抽烟,谁想到会从天而降这种东西。他一开始也有点错愕,但很快见到安妮跑过来,她扭扭捏捏憋红了脸,像只窘迫的兔子,于是他脸上只剩笑意。

  大男孩的手骨节分明,衬得她那件内衣可怜巴巴的,又丑又小。

  安妮僵硬地想找点话,可是说什么都觉得尴尬,最后她真是想哭的心都有了。张毅总算有了表示,他把胸罩递给她,安妮飞快抓过去藏到身后。

  他更觉得好笑,忍了又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让她别说话。他很快将烟头熄灭,没再和她多说什么,双手插兜就离开了。

  安妮记得那天树影很少,她一路都想找个躲避的地方,却四处都是炙热的光。她把胸罩掩在衣服下摆里,一边往回跑却又一边回头看。

  那个太过干净简单的学生时代,一件小小的糗事在她心里都显得惊天动地。

  后来,张毅真的成了她的爱人,他们一起从中戏毕业,踏入这个外人眼里纷乱而又复杂的圈子。两个人都有固执的秉性,坚持自我,最难得的是,他们还有一样的文艺气息。

  安妮对事业的企图心并不大,她不像圈里其他女人那样争名夺利,也从不接拍尺度大的剧作,甚至可以说是保守,因而一直没能有好机会红起来。他们曾经一度被传为最配的情侣,因为都不是能轻易低头的性格,他们热爱表演,充满热情,看起来都不慕名利。

  那些个日日夜夜,八年的时间都熬过去了,如今张毅却开始陪另一个女人看电影,还是他们曾经最爱的《永恒的一天》,那是著名导演安哲罗普洛斯车祸去世前留下的经典之作,关于追寻生命归宿的故事。

  安妮看到他们携手从电影院出来被拍到的照片,痛彻心扉。

  “恋人”这个词最美好的地方就在于独特性,你以为分手有些话他也只会和你说,你以为分手有些事他还是只能与你同做,但结果根本不是。

  马璃莎这个充满挑战性的女人,野心勃勃,像一株过分明艳的野生玫瑰,她所能带给男人的新鲜感,远比安妮要多,何况这位新女友的外表也无可挑剔。

  说起来,安妮很少仔细回忆那个女人的长相。

  马璃莎炙手可热,有时下最流行的锥子脸,长长的睫毛几乎可以在脸颊落下阴影。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曾经整容,但是这种事并不少见,因为到今天女明星拼的就是整完之后谁更美。而马璃莎的底子不差,稍微调整,就能轻易赢过同时期的其他女艺人。

  安妮不清楚张毅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起这种美艳类型的。一开始,他每次从剧组回来,都会和安妮抱怨,马璃莎根本不会演戏,纯粹是靠一张脸,靠她能带来的人脉关系嚣张。但随着时间推移,一个月很快过去,他对马璃莎的抱怨渐渐少了,改口说马璃莎其实挺有趣,外表强势,其实不过是个小女生,他说她对事业十分有野心,给了他很多帮助……与此同时,他每次回来面对安妮,交流越来越少。

  她能看见张毅说话时的神采,眼睛里流露出对那个女人特别的关注,那是他过去从未表露过的情绪。

  只是那时候,安妮不愿也不想相信,张毅开始欣赏另一个女人。

  也许是马克的房间让安妮想起当时她的小房子,也许是热水让她终于放下所有强撑的自尊。她洗完澡,感觉全身放松许多。

  但她很快遇到了一个问题,穿来的一身黑衣湿透了,没办法,只好借马克的衣服替换。

  安妮换好衣服走出浴室,马克正在房间里对着电脑看,好像是在检查今天婚礼的录影,看着看着,他突然招呼安妮坐过去,让她看屏幕。

  摄像机不光拍到了婚礼宴会大厅里的过程,还有化妆间和酒店休息室里的全天跟拍,甚至包括马璃莎房间里的画面。

  安妮顾不上去想这是不是马克故意拍到的,画面上的内容已经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看样子是婚礼之前的准备时间,马璃莎在房间里刚刚试完妆,镜子里的女人正在仔仔细细地检查自己的睫毛,反复对比,生怕有一根不合自己心意。

  马璃莎是绝对的完美主义者,从她十六岁踏入这个圈子开始,她从不放过任何机会,也不纵容自己退让。

  张毅穿了一身休闲装,显然也刚刚试过礼服。他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等了很久,发现马璃莎还在对妆面挑挑拣拣,于是他示意化妆师先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马璃莎从镜子里瞥了一眼张毅,率先开口说:“结婚的前提我先说好,婚后不能分我的财产。”

  张毅没有什么表情,开口说:“好。”

  马璃莎慢慢地抿了抿唇,让口红的颜色晕染开,和眼角眉梢的彩妆呼应,将她整个人映衬得娇艳欲滴,又说:“也不能用我一毛钱,我的一切是我自己打拼得来的,与你无关。”

  “好。”

  画面一直播放着,安妮不由自主揪住自己的领口,她穿的是马克的一件T恤,纯棉质地,就快要被她扯破。

  马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向后仰,有一搭无一搭地进行场外点评:“你跟他这么多年还没看透吗?张毅没有你想的那么清高,他是个有事业心的男人,也许不像别人那么商业化,但他不可能不求名利。”

  而安妮呢……她活像一颗被磨平棱角的鹅卵石,也许曾经激流勇进,但她和张毅在一起这么多年,为生活所迫,早已忘记关于远方的梦想。

  那些年他们两人一事无成,只会抱着彼此的坚持偏安一隅,她住在一个小房子里就很知足,只想和他结婚,不温不火,有钱吃饭就满足。也许年轻的时候,张毅还和她有感情维系,但他过了而立之年,当一个男人连孩子都养不起的时候,他越来越不能忍受这样碌碌无为的生活。

  就在这个时候,马璃莎出现了。

  她为张毅推开另一扇窗,让他看到不一样的世界,她和安妮完全不同,她始终不择手段,拼命为自己而活。

  安妮想要制止马克幼稚的言论,但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他还吹了声口哨,让她放松,“放开我的衣领,轻松一点,这男人已经和你无关了,你就当看个八卦内幕,Ok?”

  屏幕里的女人头发高高盘起,上边点缀着碎钻和珍珠,光彩夺目。

  马璃莎端坐在妆台之前,傲慢地转过身,看着张毅说:“还有,结婚之后你做任何事都必须经过我同意,包括你要公开宣布的消息,内容都必须和我商量。一句话,你不能有任何伤害我的行为。我的新戏《传道书》让你来演男主角,万一你从此火了,那堆三线野模来纠缠你怎么办?”她说到这里冷不丁笑了,语气十足讽刺,“还有那个过气的旧货!不许你再回去找她!”

  张毅一直面无表情地坐着,她说什么仿佛都无法触及他分毫,但此时此刻他突然站起身,看着马璃莎说:“行了,你准备好协议我就签,但你这么缺乏安全感,应该再好好考虑考虑,婚姻没有信任作基础迟早会垮掉。”

  他说完走过去,马璃莎看着他,下意识挺直了她的背,她更加用力地摆好高高在上的表情面对他,却看见他伸手,将她耳后的头发慢慢捋顺,更加服帖自然。

  他很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说:“还有,你的戏,我可以不演。”

  他的确需要机会,一个男人在这个圈子摸爬滚打十余年,再平庸也会被激发出野心,但他并不是真的要靠婚姻来换一部戏。

  张毅说完就出去了,外边早已有人等着,马璃莎的经纪人伟哥带着助理送婚纱进来,他和张毅侧身而过,不自觉地打量对方,欲言又止。

  谁也没有注意到房间里的摄像机还在继续录影。

  伟哥让助理将婚纱在床上铺开,自己走到马璃莎身边,问了她一句:“看你这气鼓鼓的表情,怎么……还和那小子认真了?”他有些紧张,提醒她,“先说明白,是我劝你找个文艺男炒作一下,可我没让你真对他上心。”

  马璃莎顿时否认,表情恢复如常,她顺手拿过一旁桌子上的香水对着空气中喷,自己迎着香雾走过去,又和伟哥说:“你懂什么,一点营销手段而已,他只是我名声上的一滴香水。”

  一个女人,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打拼到如今的地位,她什么也不缺,唯一缺少的就是尊重。别人对她上位的黑历史有所耳闻,所以大家敬畏的只是她如今的资源和人脉,她终于认清这个世界要名利容易,要尊重难,所以她急需一个洗刷自己名誉的契机,刚刚好,张毅在那时候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只是她个人名片上的一滴香水,如果有更好的香味,她也不介意更换品牌。

  伟哥似乎听懂了似的,笑了笑,没有再和马璃莎多说。很快,画面里只是一些毫无意义的镜头,助理亲切地招呼马璃莎过去,“亲爱的,快试试这件。”

  婚纱的拖尾很长,华丽繁复,绝对是马璃莎钟爱的风格。

  很快她们进试衣间去试婚纱,而伟哥坐在沙发上等,盯着马璃莎离开的方向,慢慢摇了摇头。

  长久的空白,房间里偶尔传来马璃莎对婚纱的评价。

  安妮终于能坐在旁观者的角度上审视张毅,这么久以来,即使分手三年,她依旧沉湎于过去,第一次有这样的机会。

  录像里的张毅,有她完全不认识的一面,他面对一场婚姻交易仍旧冷静交涉,她竟然发现自己真的看不透他。

  这世上最让人心凉的事莫过于同床异梦,而一梦八年之久。

  所幸她还有清醒的机会。

  安妮终于明白,她以为的幸福,根本没那么幸福,她以为过不去的,一定会过去。

  马克已经按了暂停键,指着屏幕和安妮解释道:“先说好,我可不是狗仔,没那么无聊玩偷拍,这是他们自己忘了关掉摄像机。”

  安妮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屏幕出神,他起身倒了两杯水回来,看她还坐着不动,于是将水杯硬塞到她手里,他说:“我公司有几个摄像师经常和剧组有接触,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个马璃莎很腹黑,一直在找合适的结婚对象,她到岁数了啊,作秀也够了,就差这件人生大事没着落。”

  她摇头示意他不用再说了,但马克却来了兴致,跟她聊起来,“我听说,他们是之前一部戏勾搭上的。这个女人有心眼,她找张毅这种名气小的男人,就等于不费一言一语告诉全世界,她马璃莎不爱虚荣,不嫁豪门,只求真爱!你看看,他们人前恩爱办婚礼,人后的录像里明显是精心策划啊!”

  安妮终于放开衣领,心里空落落的,只好抓着杯子掩饰性地喝水,这才发现马克竟然还细心地泡了一杯姜茶给她。

  外边的雨还在下,听动静就知道一时半会儿都不会转小。

  她心里像突然被什么撞了一下,和这个雨夜一样摇摆不定。她匆忙喝下一口姜茶,脑子里是记忆中的张毅,是屏幕里的马璃莎,甚至是……眼前的马克。

  安妮百感交集,突然有些想哭。

  马克看她脸上的表情变了,他有点错愕,心里一阵不忍,他看不了安妮伤心的样子,她忍了这一晚都没爆发,此时此刻却突然脱力,再也装不下去。

  他拉过椅子把电脑拿过去,要复制录像文件,他一边按键盘一边和她说:“腹黑女!她拿你的真爱当刷子,洗刷她自己。你等着,咱们把她这份录像卖出去,她一定会想办法拿钱来摆平,到时候我不卖!这样既能帮你出口气,没准我也红了呢……”

  他玩笑地说着,试图让安妮放松一点,即使他说话总是不着调,也不温柔,但他和这杯有些辣口的姜茶一样,都想安慰她。

  她还捧着他递过来的杯子,暖暖的感觉一直从指间传到心里,她哭得艰难,也不会再大喜大悲的难过,偏偏这种时候越发脆弱。

  安妮的眼泪终于涌了出来,抬手擦掉,人还算冷静。

  马克仿佛被她安静擦泪的样子吓到了,他顾不上复制文件,伸手过来揉她的肩,“好了,你别难过,他俩长不了,真的!我们现在就去对付他们,走,我带你去灭了腹黑女的威风!这样好了,直接把这段录像传上网怎么样?”

  他说着回身真的打开了微博页面,安妮恍然惊醒,扑过去按住他的手,“别!”

  马克一意孤行,他看她伤心,咽不下这口气,恨不能替天行道,两个人为了抢电脑和复制出的SD卡撞在了一起。安妮害怕他真的冲动发出去,使出浑身力气,最后两个人谁也没提防,直接摔在了地上。

  马克虽然不靠谱,最后关头还记得抱住安妮的腰,把她护在怀里。

  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趴在他胸口,还……穿着他的衣服。

  一切真正安静下来,小小一间屋子,安妮的眼泪没了,雨声远了,屏幕里的现实也淡了,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她迎着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脸红。

  灯光并不好,只有一盏小小的壁灯,柔和的黄色光线不刺眼,却能将所有情绪都升温。

  马克一张嘴得理不饶人,这会儿仿佛也打了结,他声音有些低,过了好一会儿才盯着安妮说:“你一定很久没有男人了。”

  她觉得今天一定是她脸红次数最多的日子,她恨不得避开他的目光,还强撑着在他怀里想要争辩,“胡说什么!”

  马克的声音微微有些哑,手在她腰间上下揉了揉,彼此的体温都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他说:“因为我抱着你,你全身都是僵硬的。”

  安妮又有点生气,要说什么,可马克突然伸手凑过来摸她的嘴唇,她紧张得下意识地抿紧了唇,他继续说:“你的嘴唇都是干的,很久没有亲吻了吧?何必为了一个不靠谱的男人守活寡?这样下去你会变鱼干的……”他顿了顿,指尖就停在安妮唇线之上流连,“你吃过鱼干吗?”

  安妮直觉这比喻让人发笑,一时有些放松,但眼下两个人拥抱的姿势实在让她不敢松懈,她只好摇头。

  “一条新鲜的鱼不肯示弱,在太阳底下晒,慢慢逼死自己,变成干干的、咸咸的,开始发臭,不再招人喜欢……”

  安妮下意识闻了闻自己,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变得和他一样幼稚,她生气地用力推开他,“谁说我没男人?你才是鱼干!”

  他还在笑,那目光带着玩味,分明看穿她的紧张。他能感受到她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息,像朵独身的玫瑰,长出尖刺,长时间面对风吹雨打变得敏感又脆弱,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对她都显得格外致命。

  她在用独自生活来治疗感情的伤口,却适得其反,让她更加不能随心所欲。

  安妮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迅速打破两人之间过分亲昵的姿势,率先爬起来,四处打量,和他说:“我睡沙发。”

  他房间里的沙发是单人沙发,用来睡觉实在不现实,马克也不能真的让女人睡沙发,最终的结果是,他跑去搬了一床被子,自己躺在床旁边的地板上。

  两个人很快就把灯关上,安妮躺在床上一直都没能入睡,她发现自己失眠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今天那场婚礼,而是……刚才和马克的拥抱。

  她开始有点后悔自己将壁灯也关上,这样全黑静谧的氛围,两个人一点点轻微的动静都异常明显。

  她无来由又觉得有些紧张,抱紧了被子。马克并没有说错,她确实已经太久没有男人了,女人到了三十多岁,毫无激情就显得格外可悲。三年的时间,她走不出分手的阴影,干巴巴地一个人生活,张毅的离开曾经近乎毁灭性的打击,让她忘了如何买菜做饭,如何散步看电影,她不知道怎么过日子,更不会取悦自己……

  就在安妮百转千回想不通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的时候,一道影子突然翻身而起,她吓了一跳,刚要叫出声,已经被人捂住嘴。

  马克带着坏笑的脸近在咫尺,他做了个“嘘”的动作,又装模作样地抱怨道:“我家地板太硬了,不能睡人。”

  雨终于小了,窗外的声音渐渐减弱,让她连心跳都能听清。

  房间里太暗了,只有零星透过来的天光,安妮支吾着要说什么,依旧紧紧抱住被子,那模样又可怜又可爱。

  马克一直歪头看着她,忽然笑了,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这是他一直藏在心里的女人,此刻她远比荧幕之上更真实。她柔软、坚强,对生活还有不灭的信念,她还在相信爱,却找不到正确的出路。

  爱情这东西可以守候到天荒地老,也可以简单到一个眼神就为之疯狂。

  她的一切……几乎都让他心驰神往。

  这一次,马克确定而用力地抱紧她,低声说:“你的嘴唇太干了,我帮你润润。”

  黑暗里,安妮的喘息渐渐失控,理智的底线早就崩溃,马克的身体和他的心一样狂野,就像这场雨,突如其来,瞬间席卷了她全部感官。

  她并不是第一次,但依旧有些慌乱,她确实太久没有男人,疼痛反而让人觉得快慰,她需要一点意外来打破现状,马克就是这个意外。

  是她生命中前所未有的意外。

  她想起张毅在灯光下的笑容,如今他的眼睛里只有马璃莎。她突然觉得就这样放纵也好,反正她已经死心,得不到最爱的人,那就爱所有人……不管是谁,有人能够给她一口气,给她一点水,她才能继续活下去。

  放纵的快感终于赶走过往的一切,她很快又湿了眼眶,马克的吻顺着她的唇游移,落在她的眼睫之上,他轻声说:“不怕,安妮,什么都不要怕。”

  无处可躲也不用怕,他还在这里。

  不是谁都能做女王,这条荆棘之路太难走,她不能只靠逞强来伪装,她首先要学会的第一步,是诚实面对自己的软弱。

  她终于卸下全部负累,抱紧马克,脆弱得哭出了声。

继续阅读:Chapter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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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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