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像记者隶属的部门,叫外录科。这也是整个新闻中心里男性员工最多的部门。
男人要是真的八卦起来,可一点也不比女人差。
阿亮跑进去探听凯撒的情况,综合了各方说法,这才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
“绝对是他妈的被黑了!太他妈的冤了!”也许是因为太生气了,阿亮也不顾在姚子夏面前得保持形象,张开嘴就破口大骂。
“你等会儿再生气,先说说是什么情况啊?”
“凯撒被停职了!”
“停职?”这两个字对唐颂这样的职场新人来说,听起来实在是太严重了,“为什么啊?”
“因为周思南陷害!”
阿亮说得声色动容,气盖山河,可是逻辑却始终混乱,所以唐颂站在旁边天一脚地一脚地听了好一阵,才明白了事情的梗概。
今天,张大野没有外采的任务,所以凯撒被派给了周思南。
像唐颂他们这样新来的记者,对于周思南这样“神出鬼没”的资深老记者其实并不熟悉,只知道她和张大野是同一年来的电视台。可是这种缘分,不光没培养出他们坚定的革命友谊,反而成了一对死对头,彼此都死看不上对方。
不过,和张大野混不吝的个性不同,周思南大姐倒是挺知道怎么讨主任欢心的。这些年下来,虽然业务能力提高的有限,可是却从一个平凡无奇的大学毕业生,华丽丽地变身成了领导面前的红人。
每次看到她在主任办公室里晃来晃去的时候,大野老师都会摆出一副恨得牙根都痒痒的狰狞表情:“太贱了!绝对把性别优势用到了极致!”
那段时间,唐颂还不明白张大野满脸“恨她不死”的诡异模样,究竟是从何而来。可是现在听了阿亮的叙述,瞬间就豁然开朗了。
本来,周思南今天应该去拍市里一个重点科技园区建成竣工。可是她却鬼使神差地记错了时间,等他们赶到现场的时候,来视察调研的领导已经全走了。
“这跟凯撒学长,有什么关系?”姚子夏有些纳闷,“不是她自己记错了时间吗?”
“所以说她这个人混蛋!回来之后就恶人先告状,说李凯撒出门之前机器没调试好,所以到现场出了问题,领导的画面全都没拍上!”
在摄像记者的职业生涯里,有一种错误比前面的那些都更严重——那就是该抓住的现场却压根没有拍上。拍新闻其实更像是一种记录,对现场情况的捕捉是最生动的新闻表达。它不是拍广告或者宣传视频,没有那些摆拍的可能性。很多场景转瞬即逝,一旦错过了,没有人会给你机会重新来过。
“这不是胡说八道吗?”姚子夏气得直跺脚。
“你觉得她是胡说八道,我也觉得他是胡说八道,可主任偏偏就信了,不问青红皂白就把凯撒给停了……”
“凯撒学长怎么不去跟主任解释呢?”
“你太不了解主任的脾气了,”阿亮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他认定的事,就没人能说服得了。况且主任那是什么语速?他一张嘴,别人还能插话的机会都没有!怎么可能解释得清啊?”
阿亮说的有道理。
主任从来就只有两种状态:要么就是一言不发、冷眼旁观,看得你浑身冒冷汗;要么就是跳着脚地跟你讲道理,什么时候你认怂了,他什么时候才肯罢休。他的情绪没有过渡环节,说不通道理、讲不了人情,任谁也不敢在他面前讨上个什么说法。
可是,阿亮这辈子说得最有道理的这番话,唐颂却一点也没听见去。
身边的两个人还在情绪激动地讨论着,她却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走开了。
手还没敲到主任办公室的门,唐颂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拉退了好几步。
“你想干嘛?”
“大野老师?”唐颂皱了皱眉头,“拉我干嘛?”
“我先问的你,你找他干嘛?”大野老师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无赖样儿,眼睛里竟是少有的认真。
“……”唐颂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自己现在的这个冲动劲儿。
“为了李凯撒那小子吗?”看来,不愧是拍调查新闻出身的,大野老师果然目光如炬,“见了主任,你打算怎么说?”
“咱们天天的工作,不就是反映事实的真相吗?早上那么多人都在技办借机器,那么多人都知道他们是几点出发的,想了解个真相,有那么难吗?”
大野老师说话把身子靠向了墙壁,双手插进了口袋了,好像是在特别认真地思考:
“这就是你要给主任出的主意?”
“还有别的办法啊!可以去调技术办公室的监控啊!上面肯定有他们的出发时间,究竟是没赶上还是没拍到,到时候一定能水落石出!”
唐颂相信李凯撒。
尽管直到现在,她也没有去和李凯撒求证过些什么。
不过,她就是很笃定地相信他。
“水落石出?”张大野眯着眼睛摇摇头,“徒弟啊,你想得还是太简单了……”
“什么意思?”
“想要水落石出,太容易了。主任难道不知道可以去调监控?难道不知道可以把李凯撒叫过来对质?难道不知道可以找找当时的围观群众?他只是不想罢了……”
唐颂突然恍然大悟,看来张大野这些年的职场,真不是白混的:
“大野老师,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你发挥你的聪明才智,帮我想想办法吧。”
“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大野老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两条腿一上一下地搭在桌子上,“凯撒被停职了,关你什么事呢?”
张大野眼睛虽然不大,却格外聚光。像是有两道光束“唰唰”闪过来,让唐颂浑身都不自在。
在和张大野的交锋中,大多数回合都是以唐颂K。O.对方告终的。可是总有几个特别的回合能让他占到先机。
“你不是最厉害、最神勇、最有正义感吗?路见不平,你一定会一声吼的!”唐颂避重就轻,只恨自己平时没多学点夸奖别人的本领,现在想拍拍马屁都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死死盯着唐颂,“那我问你个问题,你跟我说实话,我就考虑帮他。”
唐颂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不过这个时候她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所以只好硬着头皮接招:
“问吧……我一定实话实说……”
“好,”张大野一幅踌躇满志的样子,压低了声音问她,“李凯撒究竟是不是gay?”
“你怎么这么关心他的取向啊?他不是啊。”唐颂被他问得莫名其妙,现在这件事跟当事人是不是gay有关系吗?
“徒弟啊,你知道为什么你这么不给我面子、一点都没有尊师重道的意思,我却还是愿意承认你是我徒弟吗?”
唐颂摇摇头。
“因为你特别有热情,这点特别像年轻时候的我!我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然后吃了大亏。你知道我当时吃亏倒霉都成什么样了吗?我给你讲讲啊,1999年的时候,我……”
“大野老师,你确定现在是打算要夸我吗?”
“我还没说完呢,”他清了清嗓子,摆出了一副唐颂从来没有见过的认真模样,“最重要的是,你没有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不会趋炎附势。可是现在,你居然为了李凯撒,昧着良心地夸我,这让我很痛心……”
说这话的时候,张大野有节奏地摇头晃脑,足像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学究。
他在一边继续絮絮叨叨,唐颂都没听见去,只是觉得今天自己的“小算盘”算是打错了。
“不过,如果李凯撒不是gay的话,我倒是可以帮帮他,”张大野诡异地朝唐颂一笑,“你是不是喜欢他?说吧,我不告诉别人……”
唐颂气得鼻子直冒火:“他不是gay,我就得喜欢他啊?我这要求也太低了吧……”
张大野摆摆手:“算了算了,不愿意说就算了。我还是乐见其成的,毕竟你又不漂亮,非找个人对你一见钟情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只有日久生情这条路还有点希望……”
唐颂白了他一眼:
“嘴长在你脸上,你要怎么说都可以……”
“居然不回嘴?”张大野不怀好意地嬉笑着,“好吧。这事交给我了!不过,还要等等。这段时间,让他休息休息也好……”
张大野是出了名的好吃、懒做、不靠谱。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唐颂看着眼前的这个张大野,心里有说不出的信任和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