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音量有些大了，周思南不由自主地清了清嗓子，又拿起桌上的那杯“摩卡”，也就是“加了半份巧克力粉的热美式”，喝了一口，脸上的表情也随之温和了不少：
“今天，我就说这么多，希望以后，咱们能愉快点儿。”
周思南好像觉得自己说得差不多了，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正准备起身离开，却被唐颂的一句话给拽住了。
“既然都说了，为什么就不能说得明白点儿呢？”
这次换做周思南反应不过来了，她瞪着眼睛地盯着唐颂，好像发现了什么新物种。
见周思南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复杂，唐颂倒是一点也没害怕：
“所以，在这里折腾了这么半天，您到底想说什么呢？”
别说在《新闻第一线》，就算是在整个频道，她周思南都是说一不二的人物。除了张大野，没人会这么不给她面子。所以，看到唐颂这个小丫头片子居然这么嚣张，实在是让她脆弱的小心脏承受不了了。
一楼的咖啡厅，人来人往。
其实这里的装修不错，有点仿冒星巴克的风格，木质圆桌加上方椅子。“咖啡厅”三个字被挤在一起，做成了个圆形的标志，颜色是星巴克商标的那种绿色。虽然整个咖啡厅的氛围都弥漫着“山寨”的味道，不过如果看得时间长了，还是能习惯的。
刚开始营业的时候，咖啡厅还曾经卖过雀巢的速溶咖啡。帮客人把包装袋打开，咖啡粉倒进杯子里，沏上热水，再搅一搅，收费两块钱。谁知道，这杯速溶咖啡，竟然成了当时咖啡厅里最热销的商品。可见，他们店里的正经咖啡味道是有多一般。
一个月后，速溶咖啡从menu上被划掉了。
唐颂和周思南面对面坐着，气氛瞬间冷了下来，冻得桌上那杯“山寨”摩卡上都凝出了一层细碎的油脂块。
周思南，一条腿优雅地搭在另一条腿上，轻轻晃着高跟鞋。语气不徐不疾，可是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那我就明说了吧，那个什么叫‘孝心女孩’的，是你拍的吧？”
“是。她叫赵小年。”
“为什么不跟我打招呼？”周思南不自觉地挑了挑眉毛，嘴角却依然带着笑。
被她这么一问，唐颂还真有点懵了。
难道，应该跟她打招呼吗？
不过，仔细想想，拍赵小年的那天是张大野做策划，而且这个词也是张大野给她的。张大野又和周思南平级，大家都是组长，好像也没有必要知会她吧。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和您打招呼？”
“哦，原来是这么不明白啊，”周思南连头都没低就端起了面前的咖啡，优雅地喝了一口，眼看着那些细碎的油脂块被倒进了嘴里却也不好意思再吐出来，只能硬生生咽了下去，“卫生医疗，都是我的口，明白吗？”
唐颂摇摇头，耿直girl的“耿直病”又发作了：
“我没有拍卫生口的新闻啊。”
当然了，她也没想到，自己这句话，居然踩中了对方的“电门”。周思南当即就表演了一段相声里面的“贯口活儿”：
“那个赵小年不是住院呢吗？”
“你不是采访医生了吗？”
“没通过医院联系，你怎么拍成的？”
“联系医院不就是拍卫生了吗？”
“联系卫生口，凭什么不跟我打招呼？”
周思南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然把自己给说high了，把杯子“啪”地蹲在了桌上，里面的咖啡纵身一跃，窜出来老高，差点就溅到她的下巴上。
原来如此。
真相大白。
一般来说，每个媒体都会相关的政府部门、企事业单位，建立起联系。由专门的记者负责这个部门或者机构的所有新闻报道，那么，负责这项工作的记者都叫做“跑口”记者。
像唐颂这样的新人，自然没有什么“口”可言。不过，资深记者，一个人可就不只对应一个部门或者机构、单位了。
就拿周思南来说，跑卫生口，也就是医疗，同时还跑商务委和教育。
跑口时间长了，和对方接触时间多了，自然是建立了不少人脉资源。不过，由此产生的问题也不少。比如说，一些跑口记者会形成资源垄断——你要是想拍个医院、诊所、小学、哪怕是商场，都得和他们打招呼，不然就是犯了大忌讳，有“抢口”的嫌疑。
而且还赶上这个周思南，又是特别在意她手里的这些资源的，唐颂这次去拍赵小年没和她事先说一声，已经被她看成是一次不懂规矩的挑衅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听她这么一说，唐颂反而释然了，“不过我还是觉得没必要打这个招呼。要是我拍了什么医院的资讯，肯定应该和您说一声，不过赵小年的事，是因为她就在医院里，又不是特意要去给医院做宣传，为什么还得跟您打招呼呢？”
这场咖啡厅的约会，就在周思南愤然离场的背影中，大结局了。
她今天确实没给周思南什么面子。
虽然对于周思南的骄纵脾气，她早就有耳闻，不过她就是不想那么低三下四的。
晚上，和元妙青聊微信的时候，唐颂还忍不住把今天的事拿出来吐吐槽。元妙青对这个名字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于是她赶紧提了个醒：
“就是那个冤枉了李凯撒，害得他停职的，那个周思南。”
“就是她啊。怪不得，你这么跟她不和。”
“我又没跟她吵架……本来嘛，跑口记者就是负责自己‘口’里的事，不要落下了什么重要新闻。谁知道，他们一个个都占山为王了。总不能跟医院沾点边，就都给她汇报吧。”
“我看啊，还是因为李凯撒。要没有之前的那点过节，你也不至于这么顶她，你也不是那种喜欢惹事儿的人呀。”
唐颂顿了顿，竟无言以对。
见她半天多没回复，元妙青又加了一句：
“最近怎么都没听你提起李凯撒啊？”
是啊，李凯撒现在绝对是个比主任档期还密的大忙人。
可能是因为大野老师打了招呼的关系，现在李凯撒几乎每天都是从早拍到晚。别的摄像一般都是一天拍个一到两条新闻，就累得不行，闹着工作强度太大了。可是人家李凯撒，一天拍四条都打不住，要不是记者得下班回家，估计他就得申请连轴转了。
她有点担心他。
看着他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就知道他家里一定还有不小的压力。
不过，她又总是劝自己：
“他可是李凯撒啊，有什么解决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