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嘛这么不给姚子夏面子啊?”吃过饭,大家往回走着,唐颂默默退到了李凯撒旁边。
“我怕她说出来,我会尴尬……”凯撒把手里的橘子扔空中一扔,又很利落地接住了。
“你尴尬个什么劲儿啊?”
凯撒把橘子往她手里一塞,忍不住哈哈大笑:“要是她说了个什么高级领导的名字出来,可是我又从来没听说过,没法厚着脸皮吹捧吹捧他们可怎么办?是不是尴尬?”
“你刚才把脸突然转走……也是够尴尬的……”
“那你也不接话?”
“我怕尴尬……”
从食堂楼走到办公大楼,要穿过一个深绿色的大湖。
湖水是深绿色的,应该是因为里面有不少绿藻,用那些专家的话来说,这就叫“富营养化”。湖面还没有完全结冰,水下也没有鱼,从各个角度看,都没有生气。
据说,前几年准备建瀚海电视台这个新楼时,还特意请了个风水大师来这里看过风水。
大师说,这里要有湖。
于是,这里就有了湖。
这么一来,风水倒是好了,可是从食堂这个楼到办公楼之间的空地就全被这个湖给占了。考虑到在湖里放几条小船来回摆渡也不是个长久之计,也不知道是哪个设计师这么有才华,干脆在食堂大门和办公楼的大门之间,拉起了一座木桥。
桥上的木板,也不知道是故意做旧的,还是为了追求原生态的气质,特意从老桥上拆下来的,总之就是特别残破。
看上去,“凄凄惨惨戚戚”。
踩上去,晃得你“心惊肉跳”。
鞋子踩在桥的后背上,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加上桥身本来就摇摇晃晃的不稳当,每次从上面经过,心里多少都有点细细碎碎的慌张。
李凯撒走在前面,唐颂跟在后面。
李凯撒的步子迈得很大,唐颂腿短步子迈得自然很小。
李凯撒走得不快,一步一步扎扎实实;唐颂加快频率,一步接一步不肯落下。
他们之间的关系永远都是这样。
他一米八。她一米六。
他扛着摄像机走在前面,像是要去冲锋陷阵;她拿着话筒跟在后面,随时准备打一个漂亮的配合。
唐颂抬起头看着这个熟悉的身影。
个子高高的,皮肤偏黑,头发清爽。
始终挺得笔直的背,挺拔向上。
一切好像都和他们初初见面时,没有什么两样。
除了,这些日子以来,他渐渐清瘦下来的肩膀。
可是,这么美好的画面,突然就被一阵“妖风”给吹碎了。
“妖风”是卷着大野老师一起过来的。
“徒弟啊,”大野老师从对岸一路小跑着过来,一副有“要事相告”的样子,“他们说你来吃饭了,我就赶紧追过来了。”
“出什么事了?”
“快回去,快回去,这事得去食堂才能说……”大野老师本来已经路过了李凯撒,却又突然一个急停,转回了身子,“李凯撒,我借唐颂用一会儿啊,你不介意吧?”
唐颂顿时觉得自己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本来想找个地缝钻下去。可是站在桥上也没有地缝可以钻,真恨不得干脆纵身一跃,直接投湖喂虾米算了。
李凯撒倒是特别的平静:“不介意。您看着点她就行,别让她投湖自尽。”
到了食堂才知道,那件“必须要在食堂说的事”,就是帮大野老师刷卡买饭吃。
“还好我跑得快,”张大野一口馒头,一口肉丸子,吃得那叫一个没见过世面,“要不然就堵不上你了。”
唐颂撇了撇嘴,心想,这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徒弟啊,我肯定不会白吃的……”
“哦,那你把饭钱给我。”
“我没钱啊,”大野老师一脸的无辜相,“不过,我可以跟你说说姚子夏的事儿……作为交换……”
又是姚子夏。
“今天你们都是怎么了?人家签了个合同,倒把你们给忙坏了……”
“你看,这就是你的专业素质不高了。作为一个媒体人,怎么能不‘八卦’呢?而且,我有了信息,怎么能不跟你分享呢?我就不是那么自私的人……”
叨叨叨叨叨叨叨……
叨叨叨叨叨叨叨……
叨叨叨叨叨叨叨……
唐颂见他食欲好像特别好的样子,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叨叨完,心里惦记着自己的那个还躺在电脑里的“半成品”片子,也就是不打算接着听他“老张卖瓜”了:
“大野老师,你慢慢吃吧,机房在召唤我……”
“你知道张大岭吗?他就是姚子夏背后的大人物。”
唐颂本来都想走了,可是听见这句话,抬起来的屁股又不由自主地坐回到了椅子上面去:
“张大岭……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呢?好像在哪听过……”
“你那个大学毕业证别再是买的吧?”大野老师放在了筷子,又顺手端起了旁边那碗蛋花汤,“张大岭是你们瀚大新闻学院的教授吧?”
“还真是!我们学院有这么个人!”唐颂恍然大悟,不过很快就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不过,他是教什么的呢?”
“算了,那也不重要,”大野老师潇洒地摆摆手,又抹了抹嘴上的油花,“反正,他给姚子夏开了个绿色通道。”
“一个大学教授,能有这么大的本事?疏通全台上上下下那么多的部门,就为了让一个实习生能提前签合同?”毕竟做了半年的记者,这点分析能力,唐颂还是有的,“这事儿办的,简直是没有道理啊!”
“人家这事儿办的,简直是太有道理了!”张大野激动得先是拍了下桌子,觉得还不过瘾,又竖起了大拇指,“要不然,姚子夏今年就进不来了。”
“进不来?什么意思?”
“咱们单位现在不是效益越来越不好了嘛,养不了这么多人。从今年7月份开始,每个部门都是隔年招聘。今年是广告部、技术部和制作部,咱们频道今年没名额,后年才能再招人。所以,人家就趁着新制度还没实行,先下手为强了!”
“姚子夏……还真是喜欢咱们这个频道……”
“是张大岭真的喜欢姚子夏!”
听大野老师这么一说,唐颂突然觉得一阵恶心,好像刚才吃过的那些肉丸子和鸡蛋们全都要一股脑儿涌上来。
她使劲儿回忆了一下张大岭的形象——总体来说,就是个小黑胖子,脸圆圆的,眼睛小小的,一张嘴就能看见一排暗黄色的牙齿。
而且,张大岭今年至少也得有50多岁了。
这么一算,他都能当姚子夏的大爷了。
“是不是真的啊?”唐颂想起了当时张大野说李凯撒是gay时,也是这么一副自信的表情。
“肯定没错啊!因为这事我也帮忙了……他是我堂哥啊,怎么也得给点面子啊……”
张大野,张大岭……听名字,还真是一家子。
“我怎么觉得这里面的关系这么乱呢?”
“一点都不乱,我给你讲讲啊……”
张大岭是张大野的爷爷的哥哥的孙子,虽然关系不是多么近,不过从“族谱”上看,怎么也是一个脉络上的。
而且都是“大”字辈儿的。名字的最后一个字,也都显得特别的“远方”。
虽然张大岭比张大野大了十几岁,不过都是半个文化圈的人,总还是有点共同语言的。况且,他在学校很吃得开,上到校领导,下到看门大爷,通通都买他的帐。大野老师单身的那些年,没少让他给介绍漂亮的女研究生,虽然“说媒”从来没有成功过,可是两个人的交情却因为这个越来越好。
张大岭五年前就离婚了,后来和他的研究生结了婚。可是这第二段婚姻也不长久,前年,他又成了孤家寡人。
再后来,不知道怎么又和“青葱美少女”姚子夏,扯上了关系。
唐颂虽然不怎么喜欢打听这么七七八八的事情,不过周围人议论的多了,总还是会有些印象的。
姚子夏,本来就是“师母”级别的。
大一开学的第二个月,她就和他们班的辅导员谈起了恋爱,这一谈就是三年。不过,这倒也不难理解,毕竟人家辅导员当时才30岁出头,谈情说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后来,两个人谈了三年的恋爱戛然而止了。当时,周围人就有很多猜测,其中一种说法就是“姚子夏移情别恋了,对象是张教授”。
可是,唐颂因为既不八卦、又不爱上课,所以她只知道有个“张教授”,可是却不知道是哪个“张教授”。现在终于对上人了,可是又把自己给结结实实地恶心着了。
“徒弟啊,我真为你的前途担忧啊……”最后,大野老师忍不住总结性发言,“人家姚子夏上个大学不光换了好几个男朋友,还能自食其力把工作解决了。你倒好,别说让张教授给你安排工作了,就连张教授是谁都闹不清楚……这以后怎么跟人家竞争啊?”
“竞争什么啊……每天上班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元气,大家就不要再相互残杀了……”唐颂撇撇嘴,心想:一向云淡风轻的大野老师,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力争上游了。
“谁说工作了?”大野老师瞪大了眼睛,激动得一个劲儿地猛拍桌子,惹得旁边几桌的人都忍不住往这边看,“我说的是李凯撒!”
“怎么说点什么都能扯上他?”
“姚子夏喜欢李凯撒,你看不出来吗?”张大野挑挑眉毛,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
唐颂没接话,心理的潜台词是——“我确实没看出来,不过姚子夏早就告诉我了。”
考虑到张大野是个没有底线的“大嘴巴”,这些话当然不能跟他说。不过,现在的唐颂确实有点混乱——
“姚子夏那么喜欢李凯撒,怎么还会接受那个张教授这么大的帮助?要是欠了这么大的人情,又要怎么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