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村里开车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元妙青今天倒休，知道唐颂没有吃饭，就把午饭重新热了一遍端上桌。
“后来，你跟李凯撒又联系了吗？”
眼前的元妙青，活脱就是一个盼着自己女儿相亲成功、对方打来后续电话的焦虑妈妈。
“没有，最近遇到一个特别不配合的采访对象，哪有时间想别的……”唐颂漫不经心地夹着菜，嘴里却还算老实，“不过，我可能知道当时李凯撒为什么会走了……”
“为什么？”
唐颂一五一十地把宋小北三年前做的蠢事告诉了元妙青，对方听了之后，好长时间没有言语。
“你怎么这个反应？不是应该评论一下吗？”唐颂又去盛了一碗饭，“今天的菜太好吃了，饭也特别香。”
“没有，就是觉得，李凯撒挺可怜的……”元妙青摇了摇头，“家庭的变故，是他不能掌控的。那个时候，他就算想对你说点什么，恐怕也说不出口了吧……毕竟，你身边有条件那么好的宋小北，而且还在他人生最低谷的时候，狠狠扎了他一下……”
“又或者，我们都想多了呢……”唐颂想起顾念的话，心里不知是悲是喜，“可能，他就是想离开，做一些自己喜欢做的事儿。”
“多少也有这个因素吧……”
“总之，我不想再猜了，”唐颂放下了筷子，“这些年，我已经猜够了……”
唐颂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些年，她真的已经猜够了。
关于为什么要离开，关于凯撒大帝和嚣张姑娘之间的关系，关于他为什么不愿意联系自己……关于这一切，她都在努力猜测，猜出了好多个版本，却没有一个版本能让她心安。
如果是这样，还不如干脆就让这些愚蠢的猜测死到一边去吧。
刚刚把碗筷收拾后，打算去补个觉的时候，手机卡啦卡啦地响起来。
是李凯撒。
“顾念说，今天在村里见到你了。”
唐颂找了把椅子坐下，顿时觉得浑身都别扭。
那个刚才还跟元妙青决绝地说着“这些年，我已经猜够了……”的唐颂，在听到李凯撒的声音之后，瞬间灰飞烟灭。
“是，拍了个片子。”
“晚上一起吃个饭。”
李凯撒总是这样。
上小学的时候，他一定不会个好学生。
祈使句明明有表示命令的，也有表示请求的。可他只熟练掌握了表示命令的那种句式。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很想见到他，在接到他电话的那一瞬间，唐颂身上的那个按钮又瞬间切换回了“逞强又怯弱”的模式。
“我戒了。”
说出这句话，她就已经开始后悔了，但是也来不及了。
而且这种模式还是持续运行中。
“戒什么了？”
“饭。”
“你的胃，能受得了吗？”
“能。”
“就算现在受得了，明天还能去上班吗？”李凯撒开启“唐僧模式”。
“能。”唐颂已经开始准备暴躁。
“就算能上班，还能按时交稿吗？”
“能。”
“就算能按时交稿，晚上能跟我喝杯东西吗？”
“能！”说出口，唐颂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上了当，“你……”
还没等唐颂反悔，凯撒就抢占了先机：
“晚上8点，楼下小花园。”
放下电话，唐颂懊悔得抱着自己的头，狠狠转了一圈。
“唐颂啊，你在抽什么风啊？就不能正常一点吗？”
唐颂当然没有“戒饭”。
不光没有戒，因为懊悔自己的反常表现，还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
说是小花园，可种的不是乔木就是树。
而且全是些不开花的品种。
虽然从楼上看下来，这一片绿油油的高低错落还挺好看。不过真的身临其境的时候，也难免会觉得有些枯燥厌倦。
两个人不声不响地找了个石凳，一左一右坐下。
凯撒从袋子里拎出了一听啤酒，又顺手递给唐颂一罐饮料。
“不是说喝一杯吗？”
“这不是没买瓶装的吗？全是听装的。”凯撒一边装着傻，一边麻利地拉开拉环，咕咚一口灌进嘴里。
“为什么我的不是酒？”
“你酒品太差了，”凯撒抿着嘴，表情有点滑稽，又有点呆萌，“哪有人喝了酒就跑的？”
原来他还对那天阿亮婚礼上的事耿耿于怀。
“懒得理你。”
“你别又嚣张啊，你一跑，我满世界找你，”凯撒又灌了一口啤酒，慢慢嘟囔着，“人家阿亮说，还好他这辈子不打算再办一场婚礼了，可是就算是再办一回，也绝对不再找我当伴郎。后半程就没人影了，别说挡酒了，连红包都没人帮着拿。”
“别说得那么夸张……”
“连男厕所我都去了！”
“你本来就应该去男厕所！”
“我是怕你喝多了，在里面骚扰别人！”
“我乐意！”
“不行！”
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大，引得在旁边玩沙子的两个孩子都停了手，直愣愣地看着他们。
被孩子们一看，两个人都不好意思了起来，一人一口地各自喝了起来。
见他们没动静了，两个孩子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沙子上。
小男孩大概四五岁的样子，穿着牛仔背带裤。一勺一勺往红色的小桶里舀着沙子。
他旁边的小女孩看起来就更小了，还穿着纸尿裤。一勺一勺把男孩盛进小桶里的细沙慢慢倒出去。
看来这个桶永远也装不满。
明明就是一场无用功。
可是两个孩子好像谁也没在意。
还时不时抬头看看对方的进度，嘿嘿傻笑两声。
孩子的世界，大人们已经很难懂了。
他们不过是在一起开心地玩沙子，谁也没去想，到最后这个桶里得装出个什么结果。
唐颂闭起了眼睛，这个念头第一次出现在她的脑子里：
“如果不去追究那些原因。”
“如果不去想那个结果。”
“那么，像现在这样，和李凯撒一起高兴彩烈、赌气拌嘴的日子。”
“哪怕就只是这么坐着看小屁孩玩沙子。”
“都挺快乐。”
想着想着，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看得旁边的凯撒心惊胆战：
“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他拍了拍唐颂的胳膊，“喝个饮料，你都能喝大吗？”
“你才喝大了！”
“没喝大你笑什么？”
“我听见你打嗝了！”
“这么小声，都能听见吗？”
凯撒不好意思地捂着自己的嘴。
唐颂咯咯地笑着，也不管凯撒渐渐泛红的两颊。
直管这么放肆地高兴。
也许，本来就该这样的。
是我自己庸人自扰。
“对了，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唐颂觉得，两个人好像都忘了要切入正题。
“没事啊！”
“没事找我干嘛？”
“没事不能找你吗？”凯撒喝光了最后一口啤酒，“以前不都是这样的吗？”
那个十月的傍晚，天空黑成了湛蓝色。
黑得那样好看。
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喜欢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