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皓拿上项链,带上小乌龟就出发回上海了。他不知道,上海这座城市,已经因为“江西年夜饭”这件事儿炸了锅了。
到了家,他先用水缸把小乌龟养起来,然后去超市买了个礼品盒,把项链装了进去,找来一根红绸带,拆了绑,绑了拆地系了一个蝴蝶结。弄好后摆在餐桌上,自己出门买菜去了。晚上张晓萌就到了,林皓本来想去接的,被张晓萌厉声拒绝了,那至少该给她准备一桌好吃的吧。
在林皓去买菜的间隙,张晓萌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了。她一进门,就看到了餐桌上水缸里的小乌龟,仍然一动不动地躺着。旁边有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上面躺着一个系法拙劣的红色蝴蝶结。张晓萌这才想起来礼物这件事儿,在家光顾着吃喝玩乐,全然把这件事儿抛在脑后了。她慌慌张张地回想,来时妈妈往自己包里塞的东西,有什么可以应付的,脐橙、辣椒酱、臭豆腐……这些都是林皓说过的违规礼物。张晓萌一时慌了神,赶紧拿上钱包往楼下跑,去超市里江西特产冒充一下。
她在楼下的联华超市里来回转悠,除脐橙以外的江西特产只有两样:齐云山南酸枣糕和江西米粉。包装讲究的南酸枣糕看上去好像没什么诚意,张晓萌抓起两把米粉,付了钱,把包装拆了,散放在塑料袋子里,就赶紧往家跑,趁林皓回家之前塞进行李箱里。
张晓萌推开门,林皓已经在家了,餐桌上的礼品盒已经被收起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大塑料袋子的菜,张晓萌赶紧把这袋子米粉放身后。
“你回来了?上哪去了?”林皓很高兴,从嘴角延伸出来的笑纹弯到了下巴边上。
“嗯,嗯,嗯,”张晓萌双手背在身后,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说啥,忽然不知哪里来的灵感,“哦,没卫生巾了,我买卫生巾去了。”
“哦。”张晓萌忽然聊起这么妇女的事儿,到让他觉得尴尬了,他赶紧转移话题,“我赶紧把虾放水里养养,不然要死了,今天晚上我给你做好吃的。”说完,便溜进厨房去了。
张晓萌赶紧把这袋子米粉塞进行李箱里,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一副死里逃生的神情。
林皓忙活了很久,才呈现出2016年他和张晓萌一起吃的第一顿饭,松鼠桂鱼,油焖大虾,排骨焖萝卜,香菇白菜,还有一大碗扬州炒饭。张晓萌有点受宠若惊,一个多礼拜没吃林皓做的饭,竟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她盛上满满一碗饭,狼吞虎咽起来。
林皓看着她的好胃口,像是父亲看刚学会自己吃饭的女儿似的,满脸宠溺,“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怕你跟我抢。”张晓萌嘴巴里塞得鼓鼓的,看着林皓嘿嘿嘿地笑着。
“话说你这趟回去,又胖了。”林皓漫不经心地说。
张晓萌抬起头,瞪着林皓,仿佛眼里有激光。
林皓慈爱地笑了,“胖点好,我觉得你一百二十斤正好。”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张晓萌炸毛了,她的白眼已经快翻上天了,“你才一百二,你要我肥死吗?”说完生气地甩下碗,往林皓那边一推。
林皓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连忙道歉,“别生气啊,我是真心的,关心你的人才不喜欢你减肥呢,希望你白白胖胖的。”说着,他想起来了他的礼物,赶紧进房间去拿,“别生气啊,我还给你带礼物了呢!”他把礼物拿出来,解开那个笨拙的蝴蝶结,里面躺着一根闪闪发光的项链。
张晓萌看得目瞪口呆,连连摆手拒绝道:“不行,不行,我不能要,珀金项链太贵重了。”
“笨蛋,不是铂金的,是银子的。”
“哦,”张晓萌回过神来,拿起项链,嘲笑道,“你从哪里买的啊?你看看这个吊坠,心的两边都不对称,好丑哦!”
“啊?我看看。”林皓抢过来,一看果然如此,他的脸泛起一点绯红,“乡下人,手艺就这样吧!”
“不是买的,你自己打的啊?”张晓萌有点吃惊,这年头还有人打项链啊。
“嗯,那我小时候的长命锁去打的,送给你。”林皓说完,就转到张晓萌后头去给她戴项链。他轻轻撩起她的头发,把项链在从前环到后面,系上项链扣。他的指头无意间碰及张晓萌的脖子,酥痒酥痒的。张晓萌害羞得脸上烧起一阵一阵的小火苗,心里像跑小火车一样突突突地跳个不停,身边的空气都变得又香又暖。
“话说你的脖子还挺粗的啊!”林皓忽然说。
周遭罗曼蒂克的氛围一下子结冰瓦碎了,张晓萌脸上害羞的小火苗变成了肆虐的火海,她咆哮道:“你脖子才粗呢!”
过完年,长了一岁,张晓萌的臭脾气却一点没有改进,林皓看到她生气的样子,幸灾乐祸笑得更欢了。戴完项链,他转回来,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张晓萌,“给我的礼物呢?”
张晓萌心里想着,以林皓的聪明才智估计很快要戳穿她了,她还是决定冒险一试。她从包里扒拉出来那袋子米粉,嘴里念念有词,“提起我们大江西啊,就不得不提我们的江西米粉了,虽说没有云南米粉有名,但是我们江西米粉贵在筋道,怎么煮都煮不烂……”她摸了半天终于刨出来那袋子米粉,重重地放到林皓面前,“我特意从我乡下大舅那里弄来的!”
林皓怔了一下,接着一句话不说,跑厨房去了,拿出来两捆米粉放张晓萌面前,长度、颜色和张晓萌掏出来的一模一样。
张晓萌看的目瞪口呆,仿佛眼球承受了很大的气压,要冲破眼眶了。心里却像被掏空了,袭进一股凉气。她提醒自己赶紧说点什么,可是舌头像打了结一样不知道该怎么胡诌下去。
“我刚从菜市场买的!”林皓的语气是严厉的质问。
张晓萌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哈哈哈,这么巧,菜市场卖的该不会是我大舅家的米粉吧,居然一模一样,哈哈哈……”
林皓的脸如水泥地板般青灰冰冷,“编,接着编,”他既感到恼怒,又无可奈何,“你根本就不把我的话,我交待的事情记在心里嘛。”
张晓萌怯怯地坐在那儿,无言以对,羞愧难当。
“算了,吃饭吧!”林皓端起碗筷,接着吃,可是一言不发,气氛凝重得像灾难片中苦难来临的前夕。
吃完饭,林皓就进屋了,张晓萌收拾好餐桌也躲进房里。坐在书桌房,她把玩着林皓送给自己的项链,蹩脚的吊坠丑萌丑萌的,张晓萌不禁抿嘴笑了。这一次是自己太荒唐了,林皓待自己不错,算得上一个暖男了。既然林皓已经送她项链了,下个月他的生日,自己也该回报一个惊喜才对。
年后的第一天,准时回来上班的人并不多。领导专程挑了这个时候来巡视,准时回来的那都是忠心耿耿的好员工,得到了微服私访的领导的真诚赞赏。林皓不仅准时回来了,还带回来了假期对节前技术攻关的反思总结,领导高兴得恨不能给他发一朵小红花戴身上。
林皓做事踏实,待人和善,同时悟性很高,遇到问题总是主动地提出几套解决方案,更重要的是长得还一表人才。领导深刻地觉得这小子前途不可限量,他如丈母娘看女婿般越看越满意。他巡视完后,故意绕到林皓桌旁,轻轻敲了一下桌板,小声说:“呆会儿来我办公室一下。”
林皓等巡视的部队散了,周围已经恢复了平静。他趁人不注意,移步到领导办公室门口,轻轻敲门。
“进来!”
林皓做贼般潜进去,快速掩上门。“领导,您找我?”
“啊?对,”领导将左右手手指穿叉着置于桌前,“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是闲聊两句。别站着,过来坐。”
“哦。”林皓在领导对面坐下。
“年过得怎么样?父母可好?”领导笑呵呵的,一点儿没有平时的严厉。
“挺好的,都挺健康的。”林皓一头雾水,老实回答道。
“听说你要江苏的?”
“嗯,江苏兴化。”
“县城的?”
“不是,农村的。”
“哦,我也是农村的,不过我是安徽的。”领导还是笑呵呵的,如弥勒佛般祥和,“农村孩子在城市里打拼可不容易啊?”
“哦,还好。”领导今天的诡异画风让林皓莫名其妙紧张起来,他觉得后背些许发凉。
“谈朋友了吗?”
“啊,”林皓瞪大了眼睛看着领导,和春节前的比起来,好像换了个人,眼前的更像是居委会做人口普查的大妈,“谈了。”
“哦,我就随便问问,”领导的脸上掠过一丝失落,又快速地收回去,接着和眉善目地说道,“我和别的领导都觉得你踏实肯干,人又聪明,是公司要重点培养的人才啊!”
林皓被夸得不好意思,“谢谢领导夸奖!”
“今后还要多多努力,有什么想法和要尽管向我们反映,我们会为你们打造最好的环境的。”
“好的,谢谢领导。”
“好了,别的也没什么事儿了,你先去忙吧!”
林皓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退了出来。办公室里的领导叹着气,他有一个和林皓年龄相仿的女儿,本想看看能否把他招作乘龙快婿,奈何林皓已经名草有主了。而愣头青林皓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错过了一个多好的“嫁入豪门”的机会。
过完年的第一个月,林皓几乎是在加班中度过,今年的他比去年他更加卖命工作。这个月里,张晓萌又重新靠泡面过活。林皓不在家的时候,她的心空前的寂寞,比当时师姐不在家更甚。怪不得参加了工作的人几乎都不恋爱,直接谈婚论嫁,生活、工作的重担早把心底的那点浪漫压榨得一干二净,过程已变得不重要,婚姻那个结果才是目标。
张晓萌也顾不上林皓了,最近她也忙得像春天采蜜的蜜蜂,赶着改她的狗血剧本然后交出去祸害人间。
最近一次交汇是林皓大清早的敲张晓萌的房门,“起来!快起来!”可能因为工作过于忙碌,神经紧张,林皓最近的脾气暴躁了很多。“你的头发把下水道堵了!”
“啊?”张晓萌推开门,迷迷瞪瞪的。
“整个卫生间淋浴的地方都堵死了,肯定是你没及时清头发。”
“我看看,可是昨天是我先洗的啊……”张晓萌赶紧往卫生间走,淋浴台里积满了水。
“昨天我根本就没回来!没洗澡!”
张晓萌囧,狡辩道“那也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人的,肯定也有你的。”然后撸起裤脚,跳进淋浴台里抠下水孔。
“怎么可能,你的头发那么长,我的头发这么短!”林皓信誓旦旦地说。
张晓萌不理他了,她要用事实说话。一会儿,他便抠出来一团青丝,细细长长是女生的头发。
“我说吧?”林皓那语气,像是准备篡位的大臣逼主子下台时才有的样子。
张晓萌心有不甘,顾不上恶心,把头发摊旁边地板上,用手指捋开,好几根又粗又硬的短头发。“哈哈,可让我找到证据了,”她捏起那几根头发,近距离放到林皓眼皮子底下,“你看看这几根,是不是你的?”
林皓顿时气场弱了下来,像被大雨浇灭的火苗,他也蹲下,捋地板上的那团青丝。确实有不少他的头发,他狡辩道:“那也大部分是你的!”
“林博士,你就接着狡辩吧!”张晓萌手拿证据,小人得志地笑着,“我说呀,你快别加那么多班了,经常熬夜容易掉头发的,别最后跟我爸一样头顶上一个地中海……”
“我说了,大部分是你的!”林皓狗急跳墙了起来。
“嘿!你这人,还不讲理了,”张晓萌接着捋地板上的头发,她要把长的短的分出来,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你自己看看,我又没有冤枉你!”确实对头发也有一小堆。
林皓扒拉着那一堆短的,忽然抓住一根弯弯曲曲、有两节指头那么长的毛发,“谁知道这是你腋毛,还是……”林皓望向张晓萌裤裆,暗示着这也可能是私处的毛发。
“啊!要死啦!”张晓萌像是一棵被闪电劈中,瞬间着火的树,她殴打着林皓,气恼地恨不得宰了他,然后埋进钢筋混凝土结构里,永远密封起来。她扯着嗓门,口水像洒水车一样喷溅了出来,“渣男!下流!猥琐!“
“啊……啊……“林皓嗷呜嗷呜地叫着,”你是断手掌吗?打起人来好疼啊!“
……
挨打后的林皓在接下来的几天又早出晚归,奋战在工作的第一线。张晓萌难得见到他,家里清净多了,她觉得这样挺好。原先自己还幻想着和他玩玩暧昧,现在恨不能将他清扫出户。
转眼,林皓的生日到了。张晓萌兴冲冲地去超市买好了礼物,与其说是礼物,不如说是羞辱,她像深山里的老妖精一样奸诈地笑了。
回到家,她用金色的礼盒把礼物小心翼翼地包装好,一副看上去很高级的样子。然后窝在沙发里,等着她的冤家。可是,左等右等林皓就是没有回来,张晓萌本来想看看林皓拆开礼物气得鼻孔冒热气的模样,却在客厅里守了一晚上的空房。转天,她又顶着两只熊猫眼去上班了。
林皓是中午回来的,他又熬了一个通宵,脚步疲惫而沉重。推开门,他看到了桌上包装精美的礼物,才想起来昨天是自己的生日。不禁心中暗喜,张晓萌这个家伙还挺有心。他迫不及待地拆开礼盒,一瓶霸王洗发水和护发素映入眼帘,旁边还有张晓萌留下的纸条,清秀隽永的字体写着:林博士,请不要再熬夜。您的发际线已经像节节溃败的战线一般一泄千里地往后移,估计很快就要曲径通幽直达后脑勺深处。所以,请珍惜发际线,远离熬夜!生日快乐!你善良仁慈的房东。
“欸,对这个疯女人真是没办法了!”林皓摇着头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