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霍正勋将梅雪死死护在身下,她早已被乱刀砍成肉泥。只不过这一番深情,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的嫁衣裳。
这“他人”不是别人,就是霍正勋对其忠心耿耿,赴汤蹈火的主子—严离。
此刻的霍正勋已经奄奄一息,若不是凭借那几分意志撑着,恐怕都该投胎转世去了。梅雪仍旧昏迷不醒,在霍正勋的身下,倒是睡的婴儿般安然。
我提了口气,想要上前帮忙,却被轩辕谨瑜死死拦住,还使了个定身咒,让我动弹不得。
这招儿一向是白泽惯用的,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学了去,竟还用的如此娴熟老练。
“干嘛阻止我?”我瞪着俩铜铃大的眼睛,表达心中的愤怒。
轩辕谨瑜不以为然,慢条斯理地脱下斗篷,披在我的肩上,不着边际的回了句:“天气冷,可别着了凉!”
这行为实在不大尊重人,不管怎么说,他也不该对我的话充耳不闻。于是我鼓着更大的怒气问:“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当然!听的聚精会神!”轩辕谨瑜大言不惭的回答。
“那还不快去帮忙!”
“帮谁?”
我不止一次深深怀疑轩辕谨瑜那张倾国倾城的皮囊下,其实包裹着的是一只空脑壳。此刻只是更加肯定了这一点。那边胜负如此明显,一头猪都知道该帮谁!
“当然是霍正勋,再晚一会儿,他们必细无遗!”
轩辕瑾瑜抬眼瞄了我一下,随手接了片雪花,轻轻一吹,化作漫天的花瓣雨,脸上挂着轻描淡写的微笑说:“命运自有他们的轨迹,死活都是造化使然,横加阻拦,只能错上加错!”
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十分在理,命运这东西就是这么高深莫测,人与人之间彼此纠缠不清,牵一发动全身那也是常有的事儿。但这并等于我完全认同,更多的时候,命运会随着人的意志发生改变,足够的诚心,往往能感天动地!
可当前这茬儿,跟认同谁的观点关系不大,我刚想再次用我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轩辕谨瑜伸出援助之手,他却早有预料地封了我的嘴。
这招儿肯定也是和白泽学的,因为连捏诀儿时的表情都如出一辙。
我就搞不明白了,堂堂九重天上的有头有脸的上神,干妈没事儿总学一只畜生的诡异行为!
如今我是动也不能动,言也不能言,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霍正勋和梅雪被欺负,这滋味不大好受,心中更加焦急难耐,祈祷着他们早出困境。
猛然,天空阴云密布,狂风四起,地面卷起一阵飞沙走石,哗啦啦朝着我汹涌而来,打的我的脸火辣辣的痛。
轩辕谨瑜长袖一挥,一道紫青之气从袖口处飞出,将迎面而来的飞沙走石通通挡了回去。而后在狂风之中劈出一条通道来,正好可以清晰地窥到梅雪和霍正勋。
“这是怎么回事儿?”我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轩辕谨瑜,希望他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轩辕谨瑜揭了我嘴上的黄符,捡起被风沙吹落的斗篷,重新为我披好,顺带着紧了紧前襟的盘扣,一边轻轻打扫我头上的沙石,一边柔声回答:“是那颗梅树!”
“梅树?”
我拿眼睛斜了斜那株死而复生的神奇梅树,原来梅雪刚刚唤醒了一只小梅妖,此刻它正颤抖着身躯,发出一声声怒吼。
是梅雪的眼泪唤醒了她,它自然便将梅雪认做主人,这会儿主人正被一群人围着打,它决然不可坐视不理,遂使出了自己那点微末的道行。抖动全身的花瓣,让那些花瓣顺着狂风,利剑一般直插敌人的喉咙。
前来的追兵不过是一群凡夫俗子,哪曾见过如此匪夷所思的阵仗,只见一个人捂着脖子,指着嘴角擒血的梅雪,断断续续地说了声:“妖,妖术!”
这倒是一只有情有义的妖,相比那些无情无义的人,强过千倍万倍。
不过这小梅妖的一番义举,反被严离当做了有天相助,更加认定自己就是将来一统天下的霸主,那居高临下的样子比天帝还要不可一世。
那边,追兵已经纷纷倒地而亡,霍正勋看着身下的梅雪安然无恙,一直绷紧的脸色,终于泛出一抹轻松的笑容,尽管嘴边不断地溢出鲜血,身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依旧觉得心满意足。
严离倒是将这便宜捡的毫无愧色,缓缓踱步到霍正勋身边,冷眼瞧着脚下这一对倒在血泊里的人,假惺惺道:“正勋,是我害了你!”
霍正勋是个名符其实的忠臣,颤抖着嘴角,顾不得身上横七竖八的刀伤,就要起来下跪行礼。
严离一把握住他的手,声泪俱下的说:“今日你救了我一条命,他日你我再无君臣之别,就以兄弟相称!”
我在一旁看着,他倒是将一出苦情戏演的惟妙惟肖,忍不住嗤之以鼻再嗤之以鼻!
“殿下乃九五之尊,我怎敢造次!”霍正勋本想抽出自己的手,毕竟两个大男人手牵手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不,你就是我亲兄弟!回到离国,我便请求父王认你做义子!”
被一国之君认作义子,说来着也算是件光宗耀祖的好事,以前我也这么觉得,可如今看过严离这番阴狠狡诈性子,实在不敢继续苟同。
“殿下许给臣的殊荣,臣承受不起。如若殿下真的感念我为您出生入死的恩情,便速速将梅姑娘带走,照顾好她,莫要辜负了她的一番深情!”
原来霍正勋并不是个榆木疙瘩,他早就知道梅雪属意于谁,却还甘愿为她舍生忘死,单凭这一点,便可将严离甩出十几个中原大地!
严离听后一怔,显然无法理解这种至死不渝的感情,当然,这种为了权势可以不择手段的人,我也不指望他能理解世间任何一种美好的情感。
他,迟早会毁在对权利的欲望之中。
“这……恐怕不妥!”
事已至此,严离还在继续带着那虚伪的面具,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仁君。
“这是我唯一的恳求!”霍正勋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命不久矣,绝望地说。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装下去也无甚必要。严离并不怎么温柔地托起梅雪,匆匆离开,甚至都没再回头看一眼。
古来君主无情,说的一点没错。
可若要真的想要天下不再有纷争,谁又能说这样冷静果断的君主,不够圣明呢?
身体几乎凉透的霍正勋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终于落下两行热泪,泪水狠狠地砸进雪地里,混合着鲜血,被小梅妖吸入体内。
“难道他就这样悄声无息的死了么?”我不甘心的问。
“若是死了,倒也干净,后面的事,也就不会发生!”轩辕谨瑜认真的回答。
“可是他是怎么活过来的?”
轩辕谨瑜指了指地上被鲜血侵染的梅花瓣,那些刺目的红扎疼了我的双眼。
同时也是那些刺目的红,将霍正勋流出的鲜血迅速聚拢在一起,顺着他的伤口,重新回到他的体内。
这一切,都是那株小梅妖的功劳。原来他与梅雪的血,早已融为一体,他二人的命,也就此融为一处。
“走吧!”见我呆呆地愣在原地,轩辕谨瑜揽着我的肩头说。
我出奇地没有躲闪,不知不觉间,又把他错当成白泽。
北地的冬天冷的让眼泪都能结成冰,大雪毫无预兆的说下就下。不过下的越大越好,正好掩盖他们一路上的足记。
我仰头凝望着天空,看那些雪花像是从天界落入凡间的精灵,追逐着,雀跃着,把纯洁快乐的种子散满人间,轻叹了一声道:“我想等他醒过来!”
轩辕谨瑜将我搂的更紧了一些,用商量的口吻道:“会有人来救他的,你等在这里,只会打乱命运原有的走向,到时候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说的不错,即便我等在这里,依旧无济于事,遂将身上的水壶拿下来,喂了霍正勋几口清水。他们马不停蹄地奔逃了三天三夜,早就累到虚脱。之后又把身上的斗篷盖到霍正勋的身上,但愿这冰冷的世上,仍能给他留一丝温暖的眷念。
站在一旁的轩辕谨瑜并未横加阻拦,而是安安静静地看我做完这些,走过来,一手揽着我的肩头,一手拨开层层风雪,飞掠过这一片荒凉的雪原。
很快,我就又看到了严离和梅雪,他们也住在悦来客栈。
我惊喜之余,忘了自己还在天上飞,一爪子挠过去,抓伤了轩辕谨瑜的脸。
“对,对不起,我,有点兴奋过度!”我心虚的解释道。这毕竟是三界六道四海八荒最漂亮的一张脸,若是毁在我手里,那我便成了千古罪人。
万万没有料到,轩辕谨瑜会如此宽宏大量,完全没有追究自己脸上的伤痕,反而问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你是因为要见到白泽了,才如此得意忘形?”
我略微捉摸了一下他的话外之意,想着万一回答的不好,会不会随便念个诀儿,就将眼前这一段掠过去了。于是十分小心翼翼的试探了一下:“你觉得,是,还是不是呢?”
轩辕谨瑜额间三条黑线,直接朝着城墙撞了上去。
我吓得死死抱住他的腰,闭上了眼睛。不过我们只是紧贴着墙头飞驰而过,并未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只是让我深深地认识到:“轩辕谨瑜是个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人!”
“不要腹诽我,我都听得见!”轩辕谨瑜掠过几座城楼的屋顶,略带威胁的说。
我自知理亏,怯生生的回答:“哪有,你听错了!”
轩辕谨瑜眯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道:“分明在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