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命运中的第二个错误,涉及的前因后果相当复杂,我只能随着轩辕谨瑜制造的梦境一一点一滴地看过去,越看越是心凉。
从相府嫡出的千金大小姐,沦为深深宫墙里一名小小的送饭丫头,梅雪爱的一厢情愿,却又义无反顾。
从帮助严离逃离瑨国,到逃跑路上的风餐露宿,梅雪亦未曾皱一下眉头。
从被追杀的提心吊胆,到绝地反击的惊心动魄,梅雪陪他东山再起,卷土重来!
可以说她为严离吃尽了三生三世的苦楚,但这本不应是她该承担的命运。
至于严离,那个负心的男人,似乎除了利用,从来没付出过半点真情。就连这次苏艾大军攻城,那也是他与瑨君达成的一项协议,除掉梅雪,换得两国边境十年相安无事!
原来梅雪的性命,抵不上江山十年歌舞升平!
我为梅雪感到不值,尤其是看到严离安插在梅雪身边的奸细,将梅雪的作战计划原封不动的呈献给敌将苏艾时,恨不能亲手将严离这个混蛋碎尸万段。
没来由的,我憎恨天下所有负心的男人,如果没有他们,多数女子的命运,都将不会如此辗转悲苦。
“这是梅雪和严离逃跑的路线,他们应该就快到了!”轩辕谨瑜自觉同我保持一段距离,彬彬有礼的说。
这种刻意的生疏令我不大自在,可一想起刚才过于亲密的样子,就更不自在。
既然如此,便也无甚在意,白泽说过:“如果左右是个不自在,不如爱咋在地!”
这话说得倒也不无道理。
想起白泽,我心头一阵担心,不知自己出来多久,也不知在梅雪的梦境里,他养伤的悦来客栈还存不存在,更不知他伤好了没有,有没有发炎,有没有按时吃药,有没有人在他床边端茶倒水……
越想越觉得心塞,甚至连轩辕谨瑜那张三界第一美丽的脸蛋儿,都无法舒缓我心中的郁郁寡欢。
我不晓得自己这是怎么了,平日里也不见得有多在乎白泽,可这小畜生受了伤,着实让我有些心不在焉。
我是个喜欢将心事摆在脸上的人,活的任性洒脱,伤心了就哭,开心了就笑,这会儿的脸色定然是不怎么样的。
“你在想他?”轩辕谨瑜凑上来,近在咫尺的问。
我一慌神儿,大脑就容易短路,向后退了一步道:“你,刚才说什么?”
轩辕谨瑜苦涩的笑了一下说:“没什么,你就是在想他!”
“哪有,我才没有想白泽那个不中用的家伙!”我急于否定,反倒露出了更大的马脚。
轩辕谨瑜拂开面前飘舞的雪花,悠悠地望着远方,自言自语道:“不能怪你,毕竟他陪伴你的时间比我长!”
我心中暗自嘀咕,这不废话么,咱俩才认识不到一个时辰,而且还是在梦里这么个虚无缥缈的地方,白泽可是陪了我整整三百年,他是我在凡间睁开眼睛见到的第一个人!这意义非同凡响,如果我是个婴儿,那白泽就相当于我亲妈!
“可是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的!”轩辕谨瑜又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
我抓起一把碎雪,往他的头上一扬,本想让他清醒一下,谁知那些精灵般轻盈的雪花,像是孱弱细小的茉莉,自他的额前滑下来,让本来清冷的面容,添了一丝俏皮,那神情,像极了白泽在昆仑山上追逐落日的模样。
我看的呆若木鸡,突然有种眼前这个人就是白泽的可怕想法!
不,这绝不可能,一定是我关心则乱,被造梦的人左右了心智!
我慌忙掬了一捧雪,在自己脸上胡乱搓了一把,凉的锥心刺骨。
好在清醒了许多,眼前的轩辕谨瑜依旧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上神轩辕谨瑜,而我的白泽,肯定还是那只横冲直撞,吊儿郎当,为了我可以刀山火海走一遭,烧成灰儿也要自我吹嘘一番英勇无敌的白泽。
这让我安下几分心来,可以专心致志地研究梅雪这事儿。
“驾!”一声马嘶,划破了雪原的死一般的寂静。
两男一女,骑着三匹高腿长身的骏马疾驰而来,所过之处,雪花飞起两丈多高。
三个人神色慌张,似乎急于奔逃,头上蒙着黑纱,以防被人看见面容。
胯下的骏马是难得一见的汗血名驹,但此刻显然已经筋疲力尽,每挪动一步,都显得力不从心。
“殿下,你和梅姑娘快走,我来拖住他们!”说话的人声如洪钟,永远带着坚决勇武的姿态,没有别人,只能是霍正勋。
那么另外两人,定然是严离和梅雪了。
想不到他们真的从戒备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的瑨国皇宫逃出来了!
这也多亏了梅雪,从她父亲那里偷得出城的令牌,又用偷梁换柱的计谋,换出了久居冷宫的严离。
“不行,他们人多势众,你不是对手!”梅雪挥了一下马鞭,焦急地说。
“拖住一时是一时,我们的马就快没力气了,这样下去,谁都逃不了!”
“要去也是我去,我是当朝丞相嫡女,好歹他们也能忌惮几分!”
“不行,丞相已经和你断绝父女之情,想必他们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还是我去吧!”
说完,霍正勋已经不容分说的调转马头,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朝着马屁股就是一刀。马儿吃痛,一声哀思,拼了命的往前跑。
“霍将军!“梅雪想要阻止,为时已晚,只看到霍正勋渐行渐远的背影,怔怔发呆。
我想,她一定发现了,这背影如此熟悉,曾带给她少女最初的怦然心动。
只是此刻局势危急,她没有心思想那么多。
期间唯有严离一言不发,因为他知道,只要能活着回到瑨国,谁去拖住追兵,他并不在乎。
梅雪二人的马匹越跑越慢,连续奔驰了数十里,无论是人还是马,早已筋疲力尽。不过是在主人没命的鞭笞之下,才坚持到此处。但再想向前挪动一步,已然不能,两匹珍贵的汗血宝马,发出一声绝望的哀思,抽搐了几下,脱力而死,死不瞑目。
严离倒是出奇的冷静,黑纱之下露出一双猎鹰般锐利的眼睛,四下搜寻着藏身之处。
目之所及,除了眼前一株枯死的梅树,皆是白茫茫一片荒原,连只老鼠都藏不住,更何况是两个大活人。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霍正勋拼死招架,依旧寡不敌众,几乎被乱刀砍死。
梅雪看着霍正勋在敌军的阵营内苦苦支撑的样子,留下两行泪水,泪水落在枯梅之下,早已死去多年的梅树突然花朵满头,开的盎然如血。
梅雪无心顾忌那梅花开的如何艳丽,一心担忧霍正勋的安危,抽出腰间的挎刀,冲进敌阵,拼命厮杀,只有严离望着眼前的梅树,嘴角划过一道诡异的冷笑。
“天意难违,果真是天意难违!我严离才是天下的霸主!”然后仰天长啸,好似疯了一般。
“他这是精神失常了么?”我指着行为诡异的严离,问见多识广的轩辕谨瑜。
“枯木逢春,乃是逢凶化吉的祥兆!”
我撇撇嘴角:“休想糊弄我,凡人还说白泽现世,天下一统呢!可白泽都出昆仑三个月了,九州诸国,还不是每天打个你死我活!”
“那是因为白泽真正的用图,还没有被发现!”
他这话倒让我心下一惊,如果白泽真如人们口中所说,是坐拥天下的神兽,凭他如此张扬的个性,岂不是很危险?
“不用担心,平白泽的法力,凡人是奈何不了他的!”轩辕谨瑜赶忙安慰我道。
可问题是,凡间可不仅仅只有凡人。还有妖怪,魔鬼,道人,巫师等等高深莫测的存在。
没来由的,我为白泽捏了把汗,怕他在客栈被居心不良的人掳走。要是掳去成亲也就罢了,万一要是开膛破肚取内丹什么的,我都不知道该去哪儿给他收尸。
因此,还是尽快将手头上的麻烦解决完,出了梦境,我就将他赶回昆仑!
梅雪在敌军中杀出一条血路,比霍正勋还要英勇几分。两个人背靠着背,俨然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
我不禁感叹,这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嘛,命运干嘛要开这么大的一个玩笑。
可万万没想到,后面还有更大的玩笑!
梅雪晕过去了,毫无征兆。
这下霍正勋可慌了神儿,完全没心情应敌了,一门心思全都系在梅雪的生死上。
我嘟囔了一句:“晕的可真是时候!”
轩辕谨瑜在旁面掩面而笑道:“不晕,这命运就该回到了原有的轨迹!”
“这么说,梅雪这次晕错了?”
“确是错了,错过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那她为什么会突然晕倒?”
“因为严离给她下了慢性迷药。这药效本该在到达瑨离两国边境时候才起作用的,不过刚才梅雪杀敌运功,药效提前了。”
我深为困惑不解:“严离,为什么要给梅雪下药?”
“因为他居心龌龊,想要梅雪以后对他死心塌地!”
我大概明白了严离的用意,梅雪是个不可多得的帅才,从小熟读兵书,善于心计,具有统帅三军的本事。离国国小势微,他若想打下江山,少不了有人为其出生入死,尤其是梅雪这样抵得上千军万马的人。
这人又将“无耻”二字提升到了一个全新高度,根本配不上梅雪那一份重如泰山的深情厚谊!
“敌军就该把他杀死!”我咬牙切齿的诅咒了一句。
“本来,他是应该死在这场混战中的,可是那颗梅树救了他,换句话说,是梅雪用自己的精魂救了他!”
听罢,我又仔细看了一眼那棵枯木逢春的梅树,暗叹道:“到底是机缘,还是笑话?这梅树原来是客栈院里的那一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