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偏殿坐落在慈宁宫与寿安宫相连处,说叫小偏殿,但那独门独户的样子,倒更像是一个小四合院。小偏殿靠左边是慈宁宫,住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右边则是寿安宫,住着先皇时期的太妃太嫔。
小偏殿不偏不倚,深处紫禁城的寡妇院群中。这儿幽静深远,与欢笑无缘,太妃太嫔们往日里足不出户,却是在“红颜暗老白发新”的清寡单调生活中了此一生。梦白站在院中,偶尔会听到佛堂的诵经祷告声,带着一种凄凉的味道。
当然,寡妇院也是有欢乐的,比如给太皇太后、皇太后以及太妃们上徽号时;元旦、冬至、万寿节也要在这里举行盛大的庆祝活动。只有这个时候,先帝的遗孀们才会济济一堂,饮酒作乐,但这样的日子一年毕竟只有几天,大多数时候,陪伴她们的,只有那不绝于耳的木鱼声。
身为帝王的女人,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又有几个?能成为他们心中一世不灭的痴情?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梦白看的透彻!所以,她非常理智的让自己当了局外人。
她也,一直等着回去!
皇上进来的时候,梦白正坐在石桌前整理刚收集的桂花。四周很静,她浑然未觉,依旧认真仔细的挑拣着,苏茉儿刚想出声叫唤,却被皇上眼疾手快的一把捂住了嘴巴,皇上附身于耳,压低声音说道“嬷嬷,别出声!”
苏茉儿被捂住嘴巴,口不能言,便点了点头,皇上这才放开手,又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嬷嬷,您先回去!我和她说些话。”
苏茉儿看了眼不远处的梦白,回过头来瞧皇上,轻道“皇上,现在是非常时期,嬷嬷还是在门外守着比较稳妥,有人过来了也好吱个声。”
皇上点点头“如此便麻烦嬷嬷了。”
苏茉儿笑的一脸慈祥,将手中装着蜜饯的小袋递给他,嘴里说道“这个皇上记得拿给苏姑娘,有事大点声,嬷嬷就在外边候着。”说完便往外走去,一会儿便消失在了门边。
皇上这才转过头来打量院子,只见各种不同花色的盆栽混合摆放,错落有致,姹紫嫣红的,煞是漂亮。皇上心中一笑,目光不由自主的便朝那抹纤细淡定的身影望去。
重逢后,她的性子越来越内敛沉静,不喜言语。三年时间里,她的改变很多,脑中依然清晰记得她站在一片花海中巧笑倩兮的样子,那样聪明慧黠的梦白,那样执手言欢的日子,就真的回不来了么?还是,这一切只不过是假象?只不过是对他的掩饰?脑中纷乱的想着,不由自主便叫了声“梦白!”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向她走去。
梦白正仔细将花瓣中打蔫不新鲜的剔出,猛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着自己的名字,接着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未及反应及回头,便被拥入一个散发着龙涎香的怀抱里,心中一动,轻轻叫道“皇上?”声音是否定的,语气却是肯定的,叫完便想回头看他。
“别动!”一个声音阻止了她,皇上将脸枕在梦白的颈肩,汲取着来自她身上的脉脉香气“为什么不告诉我?”
“什么?”冒冒然的一句,梦白听的有些怔忡。
“还装蒜!”皇上闷闷的,伸手便去捏她的脸,梦白痛呼出声,却是依旧的不明所以,皇上看着她那一脸无辜及难见的可爱模样,不忍斥责,提醒道“昨儿个打碎玉如意的事……”声音有些嘟哝,语气十分不满。
梦白扭头看着皇上这有些孩子气的表情,不禁觉得好笑,心里方这么想,脸上不经意便露了出来,皇上被她笑的有些发窘,不禁怒道“你还笑?”
梦白却好像控制不住般,径自笑个不停,两人脸靠的很近,皇上便这么看着梦白的笑颜,印象中似乎很久没见过她笑的这么开怀了,突然就觉得心里很满足,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情不自禁便说道“梦白,我喜欢你!”然后,倾身吻了上去。
梦白的笑就这么僵在了脸上,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只是,自己又该如何回应?呆愣的凝视着眼前皇上放大的脸,既不推开他,又不知该如何反应,她从未碰到这样的事情,于是就怔在了那里。
皇上吻的动情,心里满涨的甜蜜,察觉到梦白的失神,就着她的唇瓣,狠狠的咬了一口,梦白吃痛,回过神来,不禁有些恼怒“皇上!”
皇上调整了个姿势,将她拥进怀里,轻轻一笑,语气饱含宠溺“这种时候还会发呆?在想什么呢?”
梦白斟酌着开口“皇上,您不该……”
“梦白!”皇上打断她,目光柔情似水“你,喜欢我吗?”
梦白抬起头,望着皇上,一言不发,却又好似千言万语尽在其中,皇上眸中的热情就这么一点点的冷了下来“不用回答了!朕明白你的意思!”
他说了朕!他用了朕!梦白轻轻的垂下头去,恭顺的应道“是!”
一时气氛有些尴尬,两人俱无语。良久,皇上清冷的声音才又响起“你先在这呆几天,待事情平定些了,朕便送你出宫去。”
“是!奴婢谢过皇上!”梦白说着便要俯身叩谢。
皇上一把将她扶住,语气也有所转缓“你先到咏园去住一段时日,等过些时候朕再安排你重新入宫。”
重新入宫?梦白眸底一片黯然,急切说道“皇上,奴婢可不可以求皇上一件事?”
“何事?”
“奴婢此番如若能出宫,便不想再进来了。”
“为何?”
“宫中生活,不适合奴婢。”是的,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这皇宫里的生活。
良久,皇上长叹一声“也罢,朕不勉强你,那你就在咏园住下吧!”
“奴婢亦不想呆在咏园!”梦白定定的答,不用抬头也知道皇上的脸色将会有多愠怒,继续说道“奴婢三年前曾与友人相约江宁的吉祥客栈,却因那场变故而错过约定的时间。如今若能重获自由身,奴婢定要寻他去。”没错,会说去找拉拉,确实只是一个措辞,三年时间能改变很多,又有谁能保证,他还记得她?真正的目的,只是想离开皇上,因为梦白越来越感觉到皇上的危险。
皇上眸子一冷,抑制不住的脾气“他是谁?”
梦白面容谦卑,答的迂回“皇上何必问?定是您不认识的,说出来您也不知道。”
皇上冷冷一笑,只觉心里又嫉又恨似燃着一把火“朕若不答应呢?”
梦白笑的淡定从容“那奴婢只能另想他法……”
皇上猛的攫住她,面色阴沉“如果你不能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那你哪都不用去了,一辈子呆在这,或者,在天牢里孤独的死去。”
梦白被抓的生疼,却依旧保持微笑,对皇上的言辞不置可否。
“你好好想想!”皇上霍然放开她,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
这,是他们之间爆发的第一场战争,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这决不会是最后一次。
苏茉儿见皇上出来了,忙迎了上去,但看皇上一脸的怒气冲冲,不由疑惑了起来“皇上,您这是怎么了?谈得不好?”
“嬷嬷!”皇上勉强笑笑,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朕有些累,先回宫了!”说罢,也不等苏茉儿回话,便沉着脸径自离去。
就这么又过了几天,期间许是生气,或是怕再看到梦白的拒绝,皇上竟再未来过。梦白惦记着小禄子还被关在宗人府里一事,身上挨了板子,又被关在那种地方,听说满地爬的老鼠,心里有几分着急,也暗暗后悔,早知道那日便先帮他求了情,事到如今也只能对他说一声抱歉,但依照皇上对他的宠信程度,最多再罚几天,也就差不多要放出来了。
一日清晨,早早起身后,却是苏茉儿过来送的饭,梦白有些讶异,不禁问道“苏嬷嬷,怎么是您?若香姑姑呢?”
苏茉儿耐人寻味的看了她一眼,道“是我有些话想跟姑娘说,所以便过来了。”
姑娘?梦白有刹那的诧异,随即明白过来,定是皇上曾对她们说过什么,当下垂下头,轻声问道“不知苏嬷嬷有什么吩咐?”
苏茉儿笑了一下“苏姑娘不必如此拘束,自然些便好,我也不是奉太皇太后谕旨过来探你口风的,只是心疼皇上,所以过来跟你说会儿话。”
“是!”梦白轻点头,恭敬的答道。
“姑娘的牙齿这几天舒服些了吗?”
“回嬷嬷的话,这几天已经好多了,不再像第一日那般酸软。”
苏茉儿轻点头,笑望着她,问道“瞧姑娘这么谨慎的性子,以前不是这样的吧?”
梦白有些惊讶的看着她,不禁问道“嬷嬷何出此言?”
苏茉儿笑笑,知道她心里顾忌,如若自己不先袒诚,这话怕是要谈不下去了,沉吟了下,便开口道“人人都说皇宫好,世间女子都争先恐后的想入来,是男子便费尽心机想将身边能送进来的都送来。姑娘知道这是为何么?”说完便去瞧梦白的脸色,果然瞧见梦白脸上的防卫之色消去几分,心也安了一半。
梦白笑笑,故作不知的问道“嬷嬷说这是为何?”
苏茉儿却不答话,径自抿过一口梦白递给她的花茶,一时间觉得唇内清香漫溢,滋味甘和醇爽,清雅持久,竟不似平常所喝的窨制品,忙伸头去看杯中花茶,只见汤色绿而明亮,不由赞道“好香的熏花茶,是姑娘自个儿做的?”
梦白淡笑“闲来无事瞎做的,嬷嬷切莫见笑。”
“怎么会?嬷嬷觉得十分好喝,只是不知姑娘是如何做的?”
梦白浅笑,朗朗说道“奴婢先是将收集到的桂花瓣洗净晒干至完全没有一丝水份,然后加上荷叶粉和少许碾碎的莲子,用开水冲泡,这便成了。”
苏茉儿连连点头“原来是加了荷叶和莲子,莫怪这么清香!这倒是个简单的喝法!姑娘不仅人长的漂亮,手也是这般灵巧,莫怪皇上待你如此不同。”
梦白抿嘴继续道“嬷嬷喜欢就好,这只是些最简单的。说来要谢谢若香姑姑,除了桂花是梦白自己收集的外,这荷叶粉和莲子都是她送的。其实桂花加上其它材料还可以做成许多种吃食,如桂花冻,桂花白糖甜菜条,桂花山药,桂花水果沙粒等,但是缺乏工具辅佐,奴婢做不出来。”梦白娓娓说着,却是直接将苏茉儿后半句话直接忽略掉。
苏茉儿听的又是一阵连连点头,但看她对自己后面的话说而不答,心知她的顾虑并未完全消去,又接着之前被岔开的话题继续说道“瞧瞧我这性子,一说到茶就高兴的把什么都给忘了!刚刚说到哪了?”
“嬷嬷说到皇宫的好处,让世间女子都想入得进来,问梦白可知为何?梦白不知,等嬷嬷明示。”梦白在旁边提醒道。
苏茉儿点点头,这才接着说道“众人皆知这皇宫代表的是这世间最高的荣华权贵,与之接触便能一生俸禄,光耀门楣,福泽子孙,殊不知一入宫门深似海,厚重华丽的宫门内,埋葬了多少女子的豆蔻年华?她们一生的时间,都只是在守着一个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对她回头的君王,更有可悲者,这一生都没能让君王识得自己的名字。”苏茉儿的话,道出了宫中女子的凄惨艰辛,却也道出了帝王的冷酷无情。
“嬷嬷!”梦白十分吃惊,这个一生长伴孝庄于左右,康熙十分敬重,清朝历史中颇负盛名的苏嘛喇姑竟会对她说出这样犯上的话?她们几乎从未有过交集!随即有些明白,她这一生,跟随孝庄,历经四朝,见证太多历史,看过无数悲剧,她的见识与经历,非常人所能比拟,自然有着透析一切的清醒。相观自己,却是踩在古人们的智慧之上,吸取着他们的血泪教训,接受着21世纪的现代教育,才有了这般深刻的认知!由此更可见这位苏嘛喇姑的不同与不凡。
似惆怅,苏茉儿继续说道“世人无知,争先恐后的进了宫,努力过,争取过,发现一切都只不过是徒劳,于是后悔了,却已无回头路可走!”说完回过头来定定的望着梦白,一字一句的说道“而姑娘,之所以百般拒绝,想是早已洞悉一切吧?”
在她直挺挺的注视下,梦白觉得所有的谎言都无所遁形,于是便大方的承认“嬷嬷所言甚是,嬷嬷的见地与人相异,却句句言中梦白心中所想,梦白心生佩服!”
苏茉儿淡笑,满是皱纹的双眼眯了起来“我自幼便相伴在太皇太后身侧,到如今也有六十多年。整整用了五十多年的时间,才深刻领悟这个道理,倒是姑娘年纪轻轻便看的这般透彻,如此坚定的激流勇退,不做非份之想,让苏茉儿好生惭愧!嬷嬷当年如你这般大的时候,又何曾没有挣扎不甘过?”
梦白甜甜一笑“可是嬷嬷,您即便彷徨过,徘徊过,最终的最终,您走过来了,您胜利了,不是吗?”
苏茉儿深深的看了梦白一眼,淡淡的说道“我之所以说了这么多,除了欣赏你的识文广博外,还是要告诉你,有些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它的安排,任你百般想逃,都是枉然。”
梦白心中一颤,有些不安起来,她说的,何尝不是呢?却是定了定神,轻缓缓的开口,道“梦白一直认为,人命由人不由天,即便上天给你安排好了一个既定的命格,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苏茉儿闻言不禁拍了拍手掌“姑娘说的很好!嬷嬷也会在一边看着的,但是……”说完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今天过来找姑娘,却是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
梦白不禁抬头“不知嬷嬷所说何事?”
苏茉儿望着她,忽然面色有些严肃,梦白不禁也有些紧张起来,只听她缓缓说道“姑娘在新皇后册封之日,打碎太皇太后御赐的玉如意,乃是大不吉之兆,太皇太后震怒,赐你死罪!”说完便去瞧梦白的神色,梦白面容平静,未见丝毫慌乱之色及跪地求饶之举,不禁笑道“姑娘好强的定力,是料定自己不会死么?”
梦白淡淡一笑,轻吟开口 “梦白突然想起一句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梦白在这里将君比做太皇太后,将臣,却是高比了梦白。”
“那你临死前可还有话交待?”苏茉儿审视着她,继续说道。
梦白摇摇头,面容有些苦涩“梦白在这个世间无依无靠,无牵无挂,所以没有什么话要留下,即便留下了,也不知要留给何人。”
苏茉儿未忽略她话中意思“这个世间?”
梦白此时却笑而不答,径自说道“嬷嬷,您动手吧!”
苏茉儿挑挑眉,眉眼间竟有丝难见的顽皮“姑娘这性子老气横秋的,害得嬷嬷这独角戏要唱不下去了。嬷嬷话未说完……”说完又去瞅着梦白的神色,但看后者轻扬螓首,一副等她说下去的意味,这才又说道“虽说太皇太后本欲赐你死罪,但禁不住皇上的百般求情,心便软了下来,但说出口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更何况是像太皇太后这般一言九鼎之人!于是,太皇太后想了一个办法:在外颁了道赐你死罪的假懿旨;在内,便让几个知内情的人将你秘密送出宫去。”
梦白面上不动声色,嘴上轻轻问道“不知皇上怎么说?又要将梦白送到哪里去?”
苏茉儿笑着反问“姑娘想到哪里去呢?”
梦白唇角扯起一个笑容“梦白想去哪便能去么?”
“自然是不能!”苏茉儿斩钉截铁的答道“姑娘心里知道便好!皇上说,如若姑娘不愿意去咏园,他可以给你安排春园或者夏园,秋园和冬园也行,只要姑娘能想出来的,即便没有,建也给你建一座,但如若这些园子姑娘都不想去,而是一径想离开的话,那便呆在这小偏殿,直到姑娘想通为止。”
梦白轻叹一口气,有些明白是皇上叫她来当说客了“嬷嬷说了这么多,也算是煞费苦心了,梦白谢过嬷嬷的一片心意,不用春夏秋冬其它了,就去咏园吧!毕竟几年前曾经在那住过,物事相对熟悉些,也不必再费着劲去适应。”多想无益,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苏茉儿点点头,笑道“姑娘这么想就对了!嬷嬷说过,有些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任你百般想挣,都是枉然。皇上的旨意,一旦下定,决然更改,且不说皇上的圣口玉言,就冲他对姑娘那股势在必得的狂热,姑娘便难以逃脱。”
“多谢嬷嬷教诲,梦白知道了!”梦白说完盈盈行礼,苏茉儿一把扶住她“这些虚礼就不必了吧!我与姑娘甚是投缘,不免话就多了些,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还希望姑娘不要介意。”
梦白笑道“怎么会?嬷嬷句句是为梦白着想,梦白谢嬷嬷的恩尚来不及。”
“你明白我的苦心就好。”苏茉儿望了望天色,又说道“天不早了!聊了这么久,饭菜都凉了,你早些把饭吃了,我先回去,晚些时候再过来,今儿晚上便动身。”说着便站起身,一边小声叮咛,一边往外走去。
梦白送到门口,说道“劳嬷嬷费心了,嬷嬷好走。”
“回吧!”苏茉儿头也不回的说道,有些老态的身子已经迈出几步,梦白这才回到院里,吃过饭,随意的收拾了下,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本来被送到这的时候就十分仓促,什么都没准备,宫外太监服也不用穿了,想必皇上的意思也是让她恢复女装,所以她也没准备带上,于是就在那坐下,慢慢等着时间到来。说到底心里还是难免有些雀跃着,毕竟,要离开皇宫了,至于何时回来,不去想,便不会烦了。
晚上终于到了,一行人进了小偏殿,为首的竟然是肖公公,未及梦白说话,肖公公便抢先说道“姑娘什么也别说,先跟着老奴走,时间有限。”梦白也就噤了声,乖乖的跟在他身后进了一座马车,马车内尚有一人,但天色已黑,马车四围又被帘幔捂的严严实实,梦白瞧不清那人长相,仅从他身上隐约传来一阵淡而好闻的木樨草香味,这味道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闻过。
待到宫门口,宫门侍卫叱喝的声音传来“车上什么人?”
梦白心里忐忑,只听那人欺近,在她耳边淡淡低语“别出声!”
梦白听到他如清泉般琅琅入耳的声音,莫名的就感到一阵心安,心情也不再紧张,回头冲他莞然一笑,可惜车内太暗,瞧不清表情,梦白的举动倒是有些徒然,待得明白过来时,不禁有些哑然想笑。
“是我!”那人应道,随即便掀开轿帘,走了出去。
梦白坐在车内,就着外面昏暗的宫灯之光,看清了他的容貌,不禁有些傻眼,只见那人一袭月锦长衫,乌丝玉面,星眉朗目,此刻正倚车而立,却不是纳兰容若,那又是谁?
宫门守领忙抱拳作揖,道“原来是容若大人,不知大人此刻怎么还未离宫?”宫门首领句句迂回,却是禀着严苟不懈的态度来盘查,这份敬业的气魄着实可赞。
车外与马夫同座的肖公公这时掏出怀中腰牌,对着宫门首领冷声道“容若大人奉皇上密旨办差,此刻尔等在此拖延,要是延误了时间,你们担待的起吗?”
宫门首领何等眼尖?自是认出了平常在皇上身边侍候的肖公公,当下不再怀疑,一边命人打开宫门,一边陪笑道“原来是容若大人和肖公公奉皇上密旨办事,托木泰多有得罪,望容若大人和肖公公海涵,请!”说罢便侧身让路。
容若笑笑,也是答的圆滑“哪里?守卫皇城本是你们的职责所在,仔细些终归是好的。”
说完便转身进了车轿,重新在一侧坐下,不再说话。有惊无险的出了宫,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目的地,咏园这会儿尚灯光通明,想是早有准备,容若掀起轿帘,率先跨了出去,肖公公转身进去扶梦白,两人均出得轿来,容若这才瞧了一直同车却未开口说话的女子一眼,不禁讶异“是你?”
梦白温柔施礼,朱唇轻启“梦白谢过容若大人。”
容若略微点头“姑娘不必客气,这是皇上的旨意,竟然苏姑娘安全到咏园了,容若的差也算办完了,告辞!”
梦白又笑道“容若大人一路好走!”
“嗯!”容若颔笑,转身一个潇洒拂袖,复上了马车“姑娘请回。”说完轿帘轻轻放下。
“哈!”马夫赶着马,渐渐驶离众人视线,梦白这才转过身,在肖公公的陪伴下,向着那两扇朱红大门慢慢走去。
朱漆大门缓缓开启,由内步出的是三年未见的魏澜,相较于三年前,魏澜更成熟而具韵味。为了不引起咏园人的注意,梦白在宫内便已脱下太监服,换上了一套朴素的白底粉衣旗装,满头青丝也已梳成一条马尾垂于脑后,略插几朵珠花点缀,清新甜美。这时见魏澜出来,忙迎了上去,嘴上说着久别重逢的话“澜姐,三年未见,您更漂亮了。”
魏澜笑容满脸,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梦白,这才道“哪有?魏澜老多了,倒是小姐,这几年都没见变化。”
梦白浅笑盈盈,心中却是一动,按古代的日子来算,她现在已经二十一岁了,虽说还是花样年华,但不可能与三年间一点变化都没有吧?疑问压心已久,却无人倾诉,只得按捺在心里。
两人均笑着,相互询问这几年的生活状况,自离开后发生的事情,一边向门内走去“小姐还是住以前的落英阁吧?”魏澜在旁问道。
“嗯!”梦白淡笑,沉吟了下,终究还是没忍住,问道“不知墨儿还在吗?还是,已经出得园子去了?”
魏澜大笑,笑完才说道“小姐和墨儿真是心灵相通,墨儿早满了奴期,但是一直惦记着小姐不肯离去,她总说,小姐你一定会回来!可不是?还真被这丫头给说中了,您真的回来了。”
墨儿!傻墨儿!怎么就这么傻呢?她是逼不得已才回来的,万一她要是没回来呢?她要等到什么时候?心里感动,嘴上便有些急切的问道“那墨儿她现在在哪?”
“小姐别急!墨儿在落英阁等你。这几年爷一直吩咐着下人定时打扫落英阁,想也是知道小姐一定会回来。”
“是吗?”梦白淡淡的应,有些心神不宁起来。
这时,落英阁也渐渐跃入三人的视线之中,梦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倚在门边,距离太远,看不清在做什么,待走得近了,才看清是一个年轻女子,只见那女子水灵曼妙,纤巧娇柔,五官熟悉,梦白不禁惊喜的叫了声“墨儿?”
女子蓦然回头,倾刻,水漾的杏眸中一片润湿,却也是惊喜莫名“小姐?小姐!是小姐回来了!真的是小姐!”说完三步并作二步便奔到梦白面前,待看清梦白身边站着的人后,神色立刻恭谨起来,分别朝魏澜和肖公公抬手施礼,道“奴婢见过魏副总管,见过大老爷。”
墨儿的礼数,让常年呆在宫里的肖公公也不禁点头称好。魏澜也颇为满意,笑了笑,便赞道“好丫头,礼节倒是学的不错,起来吧!”
墨儿这才缓缓起身,望着面前的梦白,不禁哽咽出声“小姐去哪里了?墨儿都要以为等不到小姐了。”
梦白一把拥住她,声音也有些颤抖“好妹妹,姐姐对不起你!”
魏澜看着身边两个激动无比的人,再度笑笑,这才开口道“小姐,我就不打扰你和墨儿叙旧了。这天不早了,您早点歇着,有事便差墨儿来唤我。”
梦白点点头“如此麻烦澜姐了。”
魏澜摇摇头,笑道“小姐客气了,肖总管带了爷的说,从今往后您便是这咏园的主子,您说什么便是什么。”梦白抿了抿嘴,面上有笑,魏澜又转头对墨儿道“墨儿,你陪着小姐好好聊聊。”
“是!”墨儿点点头,浅笑道。
魏澜点点头,说着告了退,给肖总管安排住宿去了。
待二人走后,梦白才拉起墨儿的手“来!”便笑带着她进了房,就着有些灰暗的灯光,细细看着墨儿,三年前可爱早熟的小丫头,如今已经长得莺艳可人,不禁觉得高兴“墨儿长大了啊!越发漂亮了。”
墨儿娇笑“小姐才漂亮呢!几年了,还是这和漂亮!”
“小丫头嘴巴越来越会说了,今年16了吧?”梦白轻问,眸中满满的笑意“有没有中意的男子?”
“小姐!”墨儿娇嗔“墨儿天天呆在咏园,哪有机会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哦?”梦白挑眉,捉狭她“敢情墨儿是在抱怨?”
“小姐!”墨儿脸上早已一片羞红“才见面你就欺负我!”
梦白看着她,握住她的手,真心诚意的说道“以后要是有喜欢的人,一定一定要告诉我!要是个良人,我便为你做主,风风光光的把你嫁过去。”
“那小姐呢?”墨儿反问“小姐有喜欢的男人吗?”
“我?”梦白神色一黯,随而轻笑“我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小姐这次回来,不是因为爷吗?这几年,爷让墨儿一直呆在落英阁等小姐,有时候爷一个人会过来坐坐,看起来好寂寞的样子,墨儿知道,爷喜欢小姐。”
梦白转头望着墨儿,语气不明“墨儿真是长大了,什么都懂了?”突觉得惆怅满怀,不禁叹了口气,复接着说道“我和爷,我只想维持朋友的关系,但爷偏偏要打破这种规律啊!让我很无奈!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明不明白我想要什么?其实我想的他根本给不起,而他给的起的,我却不想要。”
“看起来小姐的事情还挺恼人的。”墨儿听完也不禁叹息,随即宽慰道“小姐别想了!越就越烦人!我们说点别的吧!就说说最近几年小姐都在做什么?”
“这几年墨儿的性子放开了很多啊!”梦白看她活泼的样子,不禁有些高兴,也就拣了些不要紧的跟她讲,至于坐牢和皇上身份一事只字未提,并非不信她,而是怕吓着她。两人促膝长谈,直到三更才睡去,这次,墨儿没有再拒绝,和梦白睡在了一张床上。
第二天,在魏澜的授意下,咏园的下人纷纷来拜见梦白,梦白坐在落英阁的正座上,望着面前为数不多的下人恭恭敬敬叫自己“小姐!”心中有些纠结,以前也是叫自己小姐的,只不过以前是亲切而有礼,而现在,多多少少有了些恭唯和惧怕的因素在里面。
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梦白巧笑滟滟“大家都起来吧!以后大家该怎么做事还怎么做事,听好魏总管的安排便成了!”
众人纷纷起身,纷纷垂头站立,咏园时间做得长的老人都见过梦白的容貌,所以并不好奇;新人却未见过,刚听梦白说话,声音清脆,嗓音甜腻,颇引人遐思,便有个别胆大些的耐不住好奇偷偷瞄了眼首座的女子,顿时惊为天人,暗暗咽了口口水。
梦白并未察觉,见差不多了,便随意的说了句“都下去吧!”
众人这才往外走去,墨儿待人都散去后才笑着对梦白道“小姐,我带你去看看花林吧!这几年栽了些新品种呢!”
“是吗?”梦白轻笑,说着已经站了起来。
两人相偕着往花林走去,途中碰到几个下人,看见梦白纷纷行礼,谨而慎之,梦白轻点头,一脸淡笑着走过。
咏园很美,仍旧保持着几年前所见,花林旁边竟然加了一大圃的牡丹、兰花和芍药,深秋已至,满林满圃正逢花期的品种迎季绽放,花色绯然,梦白置身其中,颇有些人比花娇的意味。
不知不觉,便在咏园呆了月余,眨眼便冬至了,期间皇上未来过,宫中也未传来什么消息,梦白好似被人遗忘在这里了一般,不过她一直淡定自然,这种情况倒也是她乐见的。只是几年未上集市,便想着到外面去瞧瞧,心里一直惦念着,墨儿聪明,看出梦白心中所想,便提议道“小姐,您在园里也呆了这么久了,不闷吗?要不要出去逛逛?”
梦白备感窝心,不禁道“好墨儿,我想什么你都能猜到,这份心意实在难得。”
墨儿甜甜一笑“那墨儿去叫魏副总管备马车。”说罢便蹦蹦跳跳着往魏澜处奔去。不消片刻,马车便备好了,魏澜亲自过来询问“小姐真的不要带几个随从吗?”
梦白摇摇头“我和墨儿就在街上走走逛逛,不会出什么事的。”
魏澜只得作罢“那小姐早去早回。”
梦白微点头,在墨儿的搀扶下,上得马车。咏园地处京城郊外,离城内尚有一段距离,好在马车赶起来也快,约莫一刻钟便到了北大街。马车慢慢停了下来,马夫的声音自车外传了进来“小姐,到了。”
“嗯!”梦白轻应了声,缓缓站了起来,和墨儿一块下了马车,回头对马夫笑道“你在这等着我们!”说着递过去一块碎银“天有些凉,去买些东西吃吧!”
马夫受宠若惊,连忙双手接过,嘴里说道“奴才谢谢小姐!”
梦白笑容依旧,牵着墨儿的手往前走去,望着繁华依旧的北京城,本就活泼的性子不禁有些雀跃,不由的便快走了几步,享受着这种不受束缚,自由自在的感觉。管它的烦心事!恼人事!通通都见鬼去吧!
墨儿可算是老北京了,带着梦白去吃了一家又一家便宜美味的路边摊,直到两人都再也撑不下去了才作罢。
“胭脂楼?”梦白抬头看着路边金碧辉煌的阁楼,看着那牌匾,不由跟着读道。
“是啊!小姐,这可是京城卖胭脂水粉最有名的地方呢?里面的东西,死贵死贵的。”墨儿在身边嘟哝道。
“是吗?”梦白心里高兴,站在路边,指着身后的胭脂楼扬唇对她笑道“墨儿,我要是做生意了,我开的楼,定会将这个胭脂楼取而代之,不仅如此,我还要在整个大清朝的版图上到处都盖上比这胭脂楼更漂亮的阁楼。”
“啪……啪……啪!”蓦然,身边传来一阵鼓掌声,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姑娘好大的口气!不知姑娘有什么计划能超越胭脂楼?”
梦白回头,视线对上一双和声音一样清冷的眸子,那人梦白并不认识,却见那人在看见梦白后大惊失色,倒退几步,然后试探着开口 “苏梦白?”声音质疑,并不十分肯定。
这下轮到梦白吃惊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人又是一抖,似自言自语“不会是重名吧?MK……集团?”
梦白闻言面容一肃,表情也有些急切起来“你到底是谁?”
那人神色却稳定下来,笑道“慧茗,佟慧茗!亦然,是这胭脂楼的老板。”
两相凝望,一时静静无语,这时,一阵敲锣打鼓声,由远至近,向她们所处的位置走来,梦白被墨儿拉到一边,看着这阵仗,不禁问道“是哪户人家娶亲?用这么大的排场?”
慧茗在旁边抿了抿嘴,轻飘飘道“你应该问是哪户人家嫁人?”
“哦?还请佟小姐赐教。”
“皇上赐婚,御前侍女嫁给了明珠大人的次子凯功为侧福晋。”
“御前侍女?不知是哪一位?”梦白问的随意缥缈,心里却在紧张。
慧茗瞟了她一眼,才慢吞吞答道“听说叫静穆,长的十分端庄贤慧,皇上十分喜爱,左挑右选,才给了明珠大人家。”说完,又过来打量梦白,神情似笑非笑,却意味深长“你比杂志上的更漂亮!只是不知你在这里又会扮演什么角色?”说罢捏捏她的身子“这具身体,是本尊吧?”
梦白这时已经大概知晓她的来历,并未回答,只淡淡道“你的想像力可真丰富!我什么角色都没扮演,我只是来度假的,度完假便回去。”说完便回头看墨儿“墨儿,我们走吧!”坦白说,这个叫佟慧茗的女子她并不喜欢,带着透视一切的刺探,以及好事者的兴奋。
“度假?”慧茗有些不可思议的低喃 “喂,苏梦白,我们可以做朋友嘛!好歹我们是一个地方来的。”身后传来慧茗的声音,梦白并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去,她不喜欢太聒噪的女人,那会让她觉得缺乏家教,或者耳边嗡嗡直响,这是她无法容忍的事情。身后的女人并不放弃“喂,你不需要朋友吗?我可以帮你哦!”
梦白继续充耳不闻的往前走去,突然,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老公(苏姑娘)”,梦白抬起头,淡笑,好巧!今日,真是故人踏尘来啊!未及说话,便被台风过境般扫至一旁,身后那女子,早已不顾世俗眼光,猛的扑进哈敏的怀里,嘴里甜死人的说“哈敏老公!去了那么久,我都想死你了!”
没错,是哈敏!
哈敏一手搂住怀里的佟慧茗,一边对着梦白有些尴尬的笑道“好久不见了苏小姐!”
“是啊!好久不见,哈敏贝子!”梦白笑的温婉,唇边泛起一个浅浅的笑容。
“你们认识?”怀中女子在两人间来回看着,眼中满是算计。
“以前的故交!”哈敏对着怀中娇妻温柔道,说完回头来看梦白“让你见笑了苏小姐,有时间叙叙旧吗?”
“有何不可?醉香楼?”
怀中女子笑的张狂“就在胭脂楼!”
进了胭脂楼,入目是一片古色古香中颇具现代感的设计,精致漂亮的梳妆台,零散有序的分别置于各个角落,所有的物品都不是直接放在货台上供客人挑选,而是装于梳妆台内设的抽屉中,轻轻拉开,琳琅满目的女儿用品,令人眼花缭乱。不同木料所做的梳妆台,代表的是不同档次的物品,巨无细作,梦白一路参观,末了不禁赞道“不错!”
哈敏笑笑“苏小姐谬赞了,都是福晋的点子。”
梦白瞟了眼被哈敏抱在怀中撒泼耍赖不停的慧茗,后者一副颇为得意自豪的表情,抿了抿嘴,才说道“说到底是一个经营模式,但如果是我,会做得更精细!”
慧茗挑了挑眼,眼底有些不服气“怎么个精细法?如果换作是你会怎么做?”
梦白笑着摇摇头,一脸的怡然自得“为什么要告诉你?让你去剽窃么?可惜我没法子做生意,要不然,会让你知道的!”
看两人一来二往的,哈敏有些明了过来“莫非,苏小姐和福晋早前认识?”
慧茗表情一僵,脸上带着一种难解的情绪,就这么调头看着梦白,目光中有丝期翼和未名,梦白转瞬明白过来,笑道“算不上认识,但十分有缘,梦白与福晋说话言语多有冒昧,哈敏贝子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哈敏连忙说道。就算会,他又怎敢说?别人也许不知道她的来历,他哈敏还不知道么?有可能会做皇上妃嫔的女子,皇上宠的明目张胆的女人,又岂是他一个区区贝子能得罪的起的?末了又补充一句“福晋的性子本就随意,倒是和苏姑娘谈的来了。”
反观慧茗,一副松了口大气的样子,回头便对哈敏撒娇道“老公,你去楼上看看沫儿醒了没有?要是醒了,看看是饿了还是尿了,回头告诉我。”
哈敏本是皇上放在民间的情报组织头目,何等精明之人?听到这里自然也知道是爱妻有话要说但又不想要自己知道而故意支开,一向爱妻情深,同样也坚信爱妻对自己的感情,所以也并未多问,点了点头,向梦白虚礼了番,便上得楼去抱稚儿。
梦白也非常识时务的回头对墨儿说道“墨儿,我突然想吃妙记的糖炒粟子,你去帮我买点回来,好吗?”
“是!小姐!”墨儿点点头,拂了个身,便出去买粟子去了。
一时间,身边的人都被支开,梦白玩味的看着慧茗,目光直接仿若透视,慧茗被瞧得有些不自在,扭扭捏捏道“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你不是有话要说吗?说吧!”梦白闲闲的说道。
“那个……苏梦白,我有件事情其实没有告诉哈敏……”精灵古怪的慧茗说这话时却像舌头打结般,吞吞吐吐,好半天才说完,梦白不禁觉得有些好笑,翘首以待,一副等她继续说下去的样子“比如……其实我是从300多年以后的地方穿来的……”
梦白扬起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了解了!我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的!”
“真的啊?”说完,一个龙腾虎跃,八爪鱼般的缠在了梦白身上“苏梦白,你实在是太好太好了!而且你怎么可以这么聪明?我都没说耶!你就知道我要你做什么了?”但看梦白一脸忍耐的模样,忙松开了手,轻咳两下以掩饰心虚。
梦白也不计较,又径自问道“你呢?你是怎么来这的?”
“呃……一觉醒来,我就成了京城首富的女儿,不过,和你不一样,我是魂穿!”后面四个字咬的格外用力“苏梦白,那你呢?你又是怎么穿的?”
“我是坐时空飞船来度假的,顺便看看孝庄以及三百年前人的生活。”梦白轻轻答道,后者一脸咋舌的样子“过不了多久我便会回去,你要和我一起吗?”
“我……”慧茗的声音有些支吾“这具身体不是我的,只有这个灵魂是,也可以回去吗?而且……”
后半句话不再说下去,却是一脸便秘的样子,梦白索性接了口“舍不得哈敏和孩子对吗?你到这里有多久了?还有灵魂来到古代的事情吗?”后半句话,梦白同样表现了她的不可思议,她一直以为只要科技发达到一定程度,时空穿梭不是不可能的事,却不知道灵魂也是可以穿越的,那似乎又为其蒙上了一层古老神秘的色彩,也许,这世间真的存在某些特殊的物体也未可知!
“我也不知道啊,反正我就这么来了,而且一来就是二年!”慧茗望望梦白,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怎么认识哈敏的?你见过孝庄了吗?”
掩饰不了的八卦因子,令梦白颇有些头痛,无奈和自己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女子竟然禀持了娱乐记者的八卦特性,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她“哈敏是三年前皇上带我到醉香楼吃饭的时候认识的,至于孝庄……不久前也见到了!”
“哇!”慧茗两眼发光,兴奋莫名“还说什么角色都没扮演?依我看,你要成为皇上的妃子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只要是穿过来的人都不会平凡的!”
“这其中也包括你吗?”
“当然!”慧茗骄傲傲的一挺胸“你不觉得?我这性格,在这墨守陈规的古代,在这满是谦谦君子和笑不露齿的人潮里还是很突出及耀眼的吗?哈敏就是这样被我迷住的哦!”
梦白差点笑喷,轻嗤一声“是惊世骇俗才对吧?”
慧茗也不理梦白的讽刺及打笑,有些迫不及待的继续问道“那,你见过皇上的?皇上长的怎么样?”
梦白一挑眉“怎么?你没见过皇上吗?”
慧茗有些委屈,一泡眼泪聚在眼眶里,就差掉出来了“没有!从来没见过!”
“那你知道哈敏贝子是做什么的吗?我是指,他的另一个身份……”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绝密中的秘密话,如果换作另一个人,好比墨儿,不到有必要说的那一步,她是坚决不会说的。可面对眼前这个初为人母的小女人,却是全盘托出,究其原因,是因为同是一个地方来的,所以备感亲切吧!而且,历史中的很多事情,即使自己不说,她也十分清楚不是吗?
慧茗点点头“我知道!我老公是皇上安排在民间的眼线。”
“皇上经常会在醉香楼召见哈敏,而且哈敏本身也贵为贝子,宫里经常举行宫宴,朝廷命妇都要参加的,你怎么会从来没见过呢?”
“哈敏他每次被召见的时候,我都被指派的远远的,而且他也不让我进宫,他的身份特殊,他说不让我进,我便进不了了。”说到这里时,慧茗一脸的悲愤和不甘,就差撞墙了。
“这倒有些奇怪!”梦白轻笑。
“大概是因为我太特别了,特别到哈敏怕皇上对我一见钟情,所以才把我藏起来!”慧茗骄傲傲的再度挺起胸前波霸。
“我可以很确定的告诉你,皇上喜静,你的聒噪,会把皇上吓跑的。哈敏贝子真是有先见之明。”梦白优哉游哉却是毫不犹豫的斩断了小小少妇心中无限ing的遐想。
“哼!苏梦白,不要这么直接嘛!”慧茗撇撇嘴,又是一脸好奇的凑上来“那皇上喜欢什么样的?你这样的吗?你现在已经做了皇上的妃子吗?如果是,你又是哪个妃子?是不是历史上有的?宜妃?德妃?荣妃?慧妃?哪一个?如果不是,那你在宫里又是做什么的?你和皇上现在发展到哪个阶段了?”
一连串的问题连珠炮般发了出来,慧茗一脸不得答案不罢休的模样,让梦白徒生想逃的冲动。好在这时墨儿回来了“小姐,粟子买回来了!”
梦白点点头,暗松口气,笑着将墨儿手中的粟子接过转手递给身边一脸恼恨的慧茗,一脸的轻松,死里逃生般的惬意“送给你吃的!带我去看看你家沫儿好吗?”
慧茗知道话题不可能再继续了,于是点点头,率前往楼上走去“来!”
一路上了楼,梦白毫无意外的发现了楼上的别有洞天,一间间装饰清新浪漫的雅阁被贴上诗情画意的名字,走的是亲民路线,招待的是最顶级的娇客,梦白毫不否认慧茗的巧思,除了话多些,经商的天份倒是不可抹灭,如果在现代,她一定会挖进MK,再叫妈咪加以培养的!一路跟着慧茗走到最里间,轻轻推开门,哈敏坐在摇篮前,左手执书静看,右手轻轻摇着摇篮,时间仿佛静止,好温馨的一副画面啊!慧茗笑的一脸满足,梦白却身子一震,眼前这一幕生生刺痛了她的眼,突然间脸色苍白,有些东西忍不住就要挣脱出来,急忙开口道“慧茗,我还有些事,先走了。”说罢,不等慧茗开口,不待墨儿反应,拔足便往外跑去。
“小姐!”墨儿一声惊叫,忙心急火燎的追去。印象中,从来没见过小姐这样失措过啊!
“好好的,这是怎么了?老公,你看着沫儿啊!我去看看!”说完,也不等哈敏回答,便急急的跟去。
梦白没命的向前奔,脸上早已控制不住的一片濡湿,她不管不顾,不擦不拭,只奋力往前跑去,对身后焦急的呼唤充耳不闻,脑中只一遍又一遍回忆着刚刚那个静止的画面。她的父亲,她的生身父亲,从来都没有那样对过她啊!她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享受过一天父亲的慈爱,父亲如大山般伟岸的形像在她的记忆中是一片空白。
她怎么了?她到底是怎么了?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在MK的宴会上亲眼看见他们一家三口站在一起和乐融融的样子,令外人难以介入进去。妈咪将近二十年的痛苦和寂寞,高傲的令她窒息,妈咪曾经在她假装的熟睡中自言自语的问她“什么才是真爱?对背叛的容忍吗?对出轨的假装不知吗?真也好,假也罢,做了便是做了,意外已经酿造苦酒般的结果,还有什么是值得信奉的?”轻轻的抚着假睡中她的发,一遍又一遍,孤独无比的声音在她身边似轻语般的低喃“宝贝,你的人生,千万不要像妈咪这样!”转身箫索的离开,紧闭的双眸中滑落枕畔隐忍的泪。
是谁?让妈咪这样的伤心?从那一刻开始,她便发誓:她要活得开心,延续妈咪的开心,她要继承MK,她要将自己打造成一颗举世瞩目的明珠,为了妈咪,她的爱情里,不能有丝毫的污点和瑕疵。所以,她看着那个人时可以那么毫不在乎的微笑,然后毫不留恋的调转头去。可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呢?她在发什么疯?她在流什么泪?或许,她一直都是介意的,她一直都是在乎的,刻入骨子里的愤恨着,只是,缺少一个爆发口!
她要回去!她现在就要回去!她要回到妈咪身边去,她要笑着看那个男人哭。那个男人的女儿叫李念白是吗?很好!非常好!心中涌现的仇恨从未像现在这般强烈,梦白疯狂的想着,越跑越快,像是要发泄什么?蓦然,疾奔的速度被一股蛮横的冲力撞的老远,梦白的思绪被浑身骨头拆散般的疼痛拉回现实,这才看清,眼前矗立着一匹嘶叫怒吼的黑马,而此时正扬起前蹄,欲踩下去“啊!”一时间,梦白惊叫,身后人惊叫,路人惊叫……
千钧一发之际,缰绳被硬生生的拉住,马蹄被定格在了半空中,一抹缥缈的白色迅速的冲了出来,一秒都未耽搁的抱着她脱离了危险之地“苏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声音如清泉般动听,叩在人心,有一种令人释放悲伤的魔力。
梦白再也抑制不住,坐在地上大声的又哭又叫“带我走!带我走!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回去!带我走!”声音呜呜咽咽,完全不顾形像,排山倒海的发泄着,墨儿站在人群中,惊呆了,她从未见过哭的这么凄惨的小姐。
“好!”毫不犹豫的承诺,白衣男子抱起梦白,跨上马背,扬长而去,一眨眼便消失在了众人面前。待墨儿反应过来时,大叫一声“小姐!”欲再追,哪里还有他们的影子?
“这下可怎么办啊?小姐被人掳了去,会不会有危险?”墨儿心急如焚,不停的在原地转圈圈,欲追,又不知从何追起。这时候,她最先想到的不是自己把小姐弄丢了回去会不会受罚,而是担心小姐的安危。
“别担心!”慧茗挤到她身边,轻声安慰道“那人是明珠大人家的长公子,文滔武略,坦荡正气,梦白和他在一起不会有事的。要不,墨儿,你先回府去等吧!待梦白情绪平定下来,纳兰公子会将她送回去的。”
“可是福晋……”墨儿唤道,依旧掩饰不了的焦急“墨儿不知道什么明珠大人,也不知道什么纳兰公子。墨儿只知道,小姐天姿绝色,男人见了都想占在手里,这样小姐的处境就会很危险。”
“呵……”慧茗不禁抚掌大笑“好丫头,倒是护主的很!梦白有你跟在身边,如得一福宝!”
墨儿被夸的面色一羞“福晋过谦了!”
“只是,墨儿你好歹就信我一回!纳兰公子文采风流,温雅有礼,绝对不会做唐突佳人之事。更何况,你家小姐是什么性子?她若不愿意,谁又能讨得到她便宜去?放一百个心吧!我保证她绝对不会有事!”慧茗又是安抚,又是保证了一番,墨儿的心才放下一半。
“福晋和纳兰公子很熟吗?”还是有些不放心,墨儿不禁问得仔细些。
慧茗眸色一暗,眼中有些难以掩饰的痛楚“是吧!他的亡妻,是我的好朋友!”
“福晋,对不起!奴婢惹您伤心了。”说完轻轻一拂,以示赔罪。
慧茗一把将墨儿托起“没什么!一些前尘往事罢了,看到你对梦白的事这么谨慎细致,我很欣慰,梦白有你,是她的福气。”
“福晋和小姐早前就认识吧?看福晋和小姐说话的样子,感觉两人老早就认识了!”
“确实是初次见面,只不过,我对她的事比较熟悉。”慧茗笑笑,接着有些意味深长的问道“墨儿,你跟在梦白身边,以后也许会荣华不尽,但也异常凶险,你会怕吗?”
墨儿摇摇头“小姐待奴婢之好,如亲生妹妹般,只要能跟在小姐身边,就是再苦再累再凶险,奴婢也是不会怕的。”
“很好!”慧茗赞赏的点点头“但是,光有这些是远远不够的,你还要擅长处理像今天这种或者比今天更为复杂的突发事件,你有信心?你能处理好吗?”
墨儿的脸色初时有些犹豫,最后一脸坚定的说道“奴婢不敢保证一定会处理的很好!但是,奴婢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学着做好,争取不给小姐惹麻烦。”承诺,就这样下了。或许,聪明如墨儿,她其实是知道自己究竟允诺了些什么?
这丫头,人长的漂亮不说,还聪明早熟,慧茗是越看越喜欢“有你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且回去吧!你家小姐,我保证她会安全到家的。”
“那便有劳福晋了,墨儿这便回去!”墨儿再度拂了拂身,对着慧茗行了个礼,才转身往马车方向走去。
梦白横坐在马上,被容若从后搂在怀里,随着奔跑中的马,一颤一颠的哭着,嘴里喃喃自语“我的妈咪,那么的骄傲,那么的美好,可是她不知道,她所以为的幸福,竟然,那么的不堪称一击……”
“嗯!”
“等她知道的时候,已经没有办法……”
“嗯!”轻轻的应声,即便话只说了一半,无关紧要的,他知道,她需要有人回应她。
“为什么男人要那么花心?为什么吃着碗里的还要看着锅里的?为什么在伤害了自己深爱的女人以后转身还能和另一个女人过着幸福的日子?”
“因为有苦衷,也许是责任,或者……是无奈!”他的话,虽然不多,更多的时候是倾听,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梦白渐渐平静下来,至少哭声不再声嘶力竭,也不再抽抽泣泣的语无伦次,渐渐,梦白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倚在人家怀里“我……”
“我知道!”容若轻轻打断她的话,温柔说道。他知道,她有很多话憋在心里,她只是需要找个人倾诉,而他,愿意当那个倾听者。
又奔行数百米,容若略拉缰绳,马停了下来,率先跳了下去,向梦白伸出了手“来!”
梦白在他的扶持下,也轻轻跳下了马,两人又往前慢慢走去。察觉到自己方才的失态,颇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实在是太失礼了!”这也许是她有生以来,最狼狈的一次。
容若摇摇头,一脸的包容和理解“苏小姐何必介怀?每个人的背后,都有自己的故事,其中的酸甜苦辣,也只有自己才能品味得到。”
梦白轻笑,那笑容衬着一双突兀红肿的核桃眼,多了些平常未有的娇弱,显的楚楚可怜“竟然容若大人这么说,梦白若太拘泥,反倒不是了。”回头见容若已停下脚步,四处张望着,不禁也随着他的视线往四下看去,这才注意到竟走到了一处悬崖边,旁边有座与之比肩的瀑布,一泻千里的流水声,奔腾四射的水花,巍然壮阔,激流澎湃,遥遥还能望到京城南门,梦白被眼前的景色所吸引,不禁赞道“好美的地方!”
容若轻笑,随即问道“苏小姐会喝酒吗?”
“酒量尚浅!”梦白笑,用手比了比,示意酒量很小,末了又加一句“今天得遇容若大人,定要不醉不归!”
“那便少喝些!”容若说着,声音暖暖,边从马上解下两个酒袋,递予梦白一个,自己咬开酒塞就着先喝了一口。
梦白接过酒袋,拔了酒塞,也喝了一大口,入唇辛辣,不禁被呛到,直咳的满脸通红“好……烈性……的……酒……”
容若看着梦白痛苦的样子“抱歉,不知你酒量如何,便擅自为你拿了这步步醉,帮你换果儿香吧!”边说边起身自马上又解了另一个酒袋“这个酒性没那么强。”
梦白含笑接过,这次先浅浅尝了小半口,入唇一片果香,果然不似刚才那般猛烈,这才问道“容若大人出门随身都带这么多酒?”
“心中苦涩,唯有借酒消愁。”容若说着,仰头又是一大口,看在梦白眼里,竟是一种书生才子的谦和与江湖儿女的大气所并存的矛盾综合体。
“容若大人心里,其实并未真正放下吧?虽然,你现在的样子,比几月前的枯槁影瘦,要好太多。”
容若眺望远处,听闻此唇边扬起一个苦涩的笑容“放下?又岂是如此简单的事情?夜不寐,醒独醉。”略为沉吟了下,竟是朗朗道“心灰尽,有发未全僧。风雨消磨生死别,似曾相识只孤檠,情在不能醒。摇落后,清吹那堪听。淅沥暗飘金井叶,乍闻风定又钟声,薄福荐倾城。挑灯坐,从久忆年时。薄雾笼花娇欲泣,夜深微月下杨枝。催道太眠迟。憔悴去,此恨有谁知?天上人间俱怅望,经声佛火两凄迷。未梦已先疑。”
梦白不晓古文,不懂诗词歌赋,意思不尽明白,但容若言语间的伤心落寞却是看了个明明白白,这种愿得一妻偕白头的情感深深触动了她,不禁轻轻劝慰“诚如容若大人所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梦白也深刻明白容若大人心中的伤痛无法抹灭,但逝者已去,相信她在天之灵也不愿意活着的人继续为她受苦难过,容若大人又何必如此执念?索性洒脱些,夫人去的也安心。”话是这么说,也只能这么劝。但如若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又有哪个人能真的这么轻易就放开呢?一切的一切,也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把戏而已,待到夜深人静时,独孤枕难眠。
容若不语,只一昧灌酒,沉浸在自己深深的思念之中。梦白不愿见他这么颓废的样子,为分散他的注意力,便又问道“容若大人不是去江南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心中有事,所以也没了玩致。倒不如回来为皇上做些实事。”
梦白一声轻笑“差点忘记容若大人是文武全才了。”说完,也仰脖喝了一大口酒。
“记得初见苏小姐时,苏小姐还是皇上身边的随侍公公;再见,便成了皇上吩咐秘密送出宫去的女子,姑娘的经历堪称神奇!”
“容若大人见笑了!”仅此一句,却也不多做解释,她和皇上的关系复杂如此,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解释的清楚的?
容若也不逼问,本就随便说说,只是默默的往口中灌酒,一来一往,袋中酒竟去了泰半。
两人均是席地而座,又就着聊了好久,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直到所带之酒均被一扫而光后,容若看暮色霭沉,遂起身说道“苏小姐,天儿不早了,容若送你回去!”
梦白将袋中最后一滴酒喝了个精光,犹觉不过瘾,又挤了挤,倒了倒,袋中却是一滴酒也洒不出来了,这才不甘的扔掉酒袋,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人早已是满脸通红,醺态毕现,连马也爬不上去了,不禁气的跺脚懊恼“讨厌!”
容若看着梦白这可爱娇俏的模样,似乎--和清醒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遂缓缓向她伸出手,语调温柔好听“把手给我!”
仿佛带着魔魅的呼唤,梦白将手递了过去,一扯一抱间,已牢牢的坐在了马上,头重脚轻的,十分不爽,遂挪了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将身子偎在了他的怀里,犹觉不满意,嚷嚷着开口“我不要侧坐!”说完一双脚便开始动来动去,右脚直要跨过马背去。
“好!那就不侧坐。”容若耐心的哄着,帮梦白调整好姿势,梦白这才乖了下来。
策马疾奔,梦白已醉的声音,和着“得得”的马蹄声断断续续响起“我…和皇上是好朋友……三年前便认识了……可是……那时候我不知道他……是皇上……也……不知道……他有老婆了……而且是那么多……大小……一堆……我觉得我打扰……他了……我让他为难了……所以我离开了……后来……我……在江宁被……抓去做牢……说我是反清人士……被……派……去巩华城……然后……又被……皇上撞见……捉到宫里……做太监!最后……我打……碎了……皇后娘娘册封……的玉如意……被……太皇太后娘娘关起来……又……被她识破了身份……就被送出宫来了……”
“……”容若沉默着,静静的听着她的酒后失真言。
“皇上……说……过段时间……再……把我……弄进宫去……可我真……的不想去……讨厌那里……不……喜欢那里……”
“梦白,你要明白:很多事情,由不得自己,即便你无奈和不甘!”容若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
梦白深醉,哪里知道他在说什么?只顾自己一径说道“皇上……为什么要……给我那么多压力……为什么……要让我……觉得沉重……很多东西……其实……我……承担不起……也……给不起……皇上其实……很……了解我……的他……都知道的……”说着,脸上竟有泪珠掉了下来。
“皇上很爱你,才会一心想要保护你,所以千方百计让你进宫,只是希望你时时刻刻都能陪在他身边。容若为臣这么多年,却也是第一次见皇上这么认真。”梦白的话,尽管有些颠置,但容若却是全部听懂了。眼中,也依稀浮现那日皇上嘱他送怀中这女子出宫时的再三叮咛和深深不安。
意外的是,容若这句话,梦白却听进去了,继而愤愤的说道“可是他霸道!他……强迫我……他……跟以前不……不一样了!”
“皇上就是皇上,若少了霸气,又如何做好皇上?”
“呜呜呜……我……不管……我不……乐意……呜呜呜……”梦白竟然哭闹起来,极尽撒泼耍赖之能事,容若还未遇到过酒醉后这般顽劣的女子,所以哄不好,也不会哄。梦白哭闹了半天,却又自个儿笑了起来,回头望着容若,小手一点一点“纳兰……去江南吧……那……有个人……在……等着你……”
“谁在江南等着我?”容若诧异于梦白出口的话,不解的问道。
“一……个……你这辈子……爱……爱到死……的女人……很……很有才华……的……女子!”
“你如何得知?”
“我……我就是知道……”话未说完却是没了声音。
容若欲再细问,扭头却看见梦白睡着了,不禁失笑出声,便不再说话,一路往咏园而去。又步行数十里,终于到了咏园门口,吁了口气,轻声说道“梦白,到了!”其实,他也微醉了。
梦白沉睡不醒,容若无法,只得抱着她到了门口,轻轻叩响了大门,很快便有人过来开门,看见梦白安然无恙的回来,松了口气,又不敢直接伸手过来接人,怕冒犯了梦白,连忙叫过来两个丫环,一左一右的将她扶住,一番折腾,梦白有些醒了,迷迷糊糊笑道“纳兰……如果我要找……你玩……应该……怎么找?”
容若轻笑“有时间我来找你吧!”
“嗯!”梦白郑重的点头“那……这样说定了哦!”说完,便由着丫环们扶了进去,一夜好眠,殊不知,咏园里为了找她都快闹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