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还要用这个办法?祝大哥,你是一代神医,你再想想办法救欧阳姑娘吧。”灵萱恳求着祝铭轩。
铭轩望望灵萱又望望程风,轻叹一声,“灵萱,你说祝大哥还有什么办法?”
灵萱怔怔的望着祝铭轩,心中其实也了然,世上如果说解毒,没有比他们唐门中人更高的了,她废然低头,突然冲过去拉着程风的手,“师兄,那就让灵萱来吧。我可以。”
“不行,那是让你去送死。”
“我愿意的。”灵萱美丽的眼中全是泪光,祝铭轩不忍的回过头离开了。
程风看着灵萱,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直白的表露她的内心,其实灵萱从小就喜欢自己,程风一直很清楚,但自己一直把她当妹妹看,从心里疼她,但不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疼,只是兄妹之情。
他本以为自己这些年一直在江湖上走动,很少回来,她慢慢也就会淡了,不想这个傻丫头这么固执。
“不要说了,不行的。”程风狠狠心。
“为什么?你可以不救她的,为什么一定要拼了自己的命去救呢?”
程风被灵萱问的一愣,“为什么?因为,师兄答应了别人,就是要拼上我的命也一定要做到。”
“就这么简单?”灵萱泪眼婆娑的望着程风。
“就这么简单。我答应了五皇子弘麟,这是他唯一要我为他做的事情。你也知道,我给了他掌门令,不可失信于人的。”
灵萱难过的望着自己的师兄,“可是,我不想你有危险。”
“傻瓜,师兄怎么会有事呢?不要忘了,当年师傅也说过我是一百年来唐门最优秀的弟子,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程风故作轻松的拍拍灵萱的手,“来,外面太冷,回屋吧。”
奈儿闷闷不乐的躺在床上,刚刚那两个人把自己送进来就出去商议什么去了,连灵萱不会儿也跟了出去。不知道背着自己说什么呢。就算我是病危了,也有知情权吧。
奈儿气呼呼的踢了一脚被子。“怎么了?”身边传来灵萱的声音。
“哦,呵呵,没什么,”奈儿不好意思的拉拉被子,“活动活动腿脚。”
“欧阳姑娘你要小心不要着凉了,如果想起床就跟我说。”灵萱给奈儿掖了掖被子。
“怎么了?灵萱。”奈儿明显感觉到灵萱对自己的冷淡。
“啊?没什么啊。”灵萱回避着奈儿的眼神。
“不对,一定是有什么事。我做了什么事让你不高兴了吗?”奈儿坐起来拉住灵萱的手,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这一向是奈儿与女人相处的原则,别看她对男人个个百般刁难,对女人却一向是迁让有礼能让则让的。
灵萱先是任由奈儿拉着自己的手,突然坐在床边,反手握住奈儿的手,“奈儿姑娘,我知道你人好,我想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好啊,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帮你。”奈儿不明白在这里自己这么个一无用处的人还可以帮别人,欣然答应。
“明天如果我师兄说带你去疗毒,你一定不要答应他,你就说你和我商量好了,一定要我来给你治。可以吗?”
奈儿一笑,“我当什么事呢?怎么?我这么吃香啊,都要给我治病啊。为什么呢?”
“因为,灵萱就是想亲自给奈儿姑娘你治病啊。”灵萱垂下眼帘不看奈儿。奈儿何许人也,当下笑道,“难得你这么对我好,回头你师兄来了我一定跟他说。”
“真的?”灵萱高兴的抬起头来,“我就知道奈儿姑娘你人好。”
“呵呵,过奖了,是你们人好,个个都为我一人在忙碌,我又无以为报,能为你们行个方便那是我的荣兴啊。”
奈儿望着灵萱离去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灵萱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呢?
奈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又睡不着,连个说话人也没有,越想越烦,索性爬起来穿了衣服溜了出去。
外面已经一片全黑了,奈儿天天躺在屋里晨昏不分,当下抬头望望一轮明月,估计大概也有晚上九十点了吧。奈儿也不分方向,由着脚自己乱走。
初冬的夜晚特别的安静,空气好象也应了热胀冷缩的原理变的特别紧密,脚踩下去的回声清脆而短促。
月华无遮无碍的洒在路上,奈儿脚步虚浮,心中渐渐升起一股凄凉之意。李后主曾经呤过,“生我之前我是谁,生我之后谁是我?”“我”于天地之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奈儿如今深感我之非我,我将不我,不由仰天长啸,“啊——”。
突见黑夜中一只大鸟在空中盘旋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翩然向奈儿落下,奈儿嘎然收声忘了合上嘴巴。“大鸟”悄无声息的落在奈儿身边,“程风?”
“发生什么事?”程风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奈儿,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奈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天之中让他听到自己两次怪叫了,真是一点淑女形象都没了,也好,那就干脆不装了。
“没什么,觉得这里太安静了想给它加点声音。”奈儿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理直气壮。
程风看了她一眼,隐约滑过了一丝笑意,“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
“我又不是猪,整天除了睡就是睡啊。”奈儿不满。
“有理。”程风一本正经的回答。
奈儿大翻白眼,他这么一回答,好象自己真的是猪了似的。“那你这么晚了还不睡,在这里灰过来灰过去的干什么?”
“什么灰?”程风没听明白。
奈儿大乐,玩心大起,手指着天空,脸上挂着“小白”的表情,“看,有灰机哦,灰过来了耶,又灰过去了耶,”最后一指程风,“哦,没的灰了耶。哈哈哈。”
真是笑一笑十年少啊,奈儿感觉刚压着心头的一团闷气随着笑声消失无踪了。
程风转身向前走去,他见她突然如一个小小孩童似的顽皮笑脸,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象两颗闪闪发光的星星,程风真想拥她入怀,吻一吻那两颗小星星。
奈儿追过去一把抓住程风的衣袖,“喂,哪去啊?”
“请你喝酒,可好?”程风忽然回头问身边的奈儿。
“真?”
“感觉你的酒量应该不错。”
“过奖过奖。”奈儿冲程风抱一抱拳,听到程风轻轻笑了一声。“跟我来。”
两人一路慢慢向白天的竹林方向走去,奈儿一派轻松,口中不由轻轻哼起了歌,脚上也跟着歌滑出了舞步。
“我爱上哥德式美丽钟塔看远方,佛朗明哥在城市中传唱,一对对的情侣忘我亲吻在街上,变成永恒的爱情石雕像。我变身魔法师把时间延长,有你陪我找到幸福游乐场,西班牙的狂想,直布罗陀的海洋,我穿上高跟鞋,跟你的爱去流浪。”
“你很喜欢流浪?”程风突然问她。
“嗯,算是吧。其实每个人都喜欢流浪。”
奈儿停下舞步问程风,“你就没有想要放下一切,只背一只背包去流浪的时候吗?当你累的时候,想逃避的时候,或者只是想要独处的时候,你不会想去流浪吗?去看看山河,看看红尘,看看别人的生活,也给自己一点时间去反思自己的生活。”
黑暗中奈儿看不到程风的表情,只感觉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怎么?不同意我的观点?”
“不,我同意。只是,你一个女孩子,流浪,不是很危险?”
“在我的家乡,女孩子是很强大的,呵呵,你可别不信哦。我们可以工作自己养活自己,可以有自己的兴趣爱好,交自己喜欢的朋友,当然也可以去流浪。”
“你的家乡很特别,有可能的话,我到想去看看。”
“唉,可惜我都不知道回家的路。”
“你是怎么来这里的?”程风很自然的扶了奈儿一把,跨上了一个土坡,“我想应该不是真的如你当初所说,去南阳城投亲无门,投水自尽的吧?”
两人上了土坡,来到一个草盖的顶如茅庐一般的圆亭子边。说是亭子可是四围全有窗户,此时窗户四闭,亭子则象是一个茅草房了。
程风打开草帘对奈儿做了一个请的手式,奈儿一笑侧身进去。亭子里居然有一个大大的炕,炕上有小几一张,角落里堆放着几只酒坛子,都用泥封了口。
奈儿脱了鞋爬上去,炕居然是热的,“哇,你真是会享受啊。”
程风学奈儿的语气道,“过奖过奖。”一边也脱鞋上了炕,随手拉过一只酒坛子,拍开酒封,给奈儿面前的碗里倒了约小半碗,奈儿低头闻了闻,“好酒。”揣起来浅尝了一口,“好酒。”
程风笑了笑,给自己倒了大半碗,对奈儿一举道,“为好酒。”
奈儿也一举碗,“为好酒。”
程风一口干了酒,一边给两人倒酒一边问道,“你还没说你是怎么来这里的呢。”
奈儿一手撑着头,伸手推开了一扇窗望向窗外,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吹起了奈儿散落的碎发。
奈儿眯了眯眼睛,笑道,“之前我也并非全是骗你的,我真的是投水自尽了,醒来就在祝大哥家了。只是我也不明白,我在我的家乡那么远的地方投水自尽怎么可以漂的这么远的,你们这里我也从来听都没听过,现在,我纵然翻然悔悟也回不了家乡了。”
“为什么?你,不象是会自寻短见的人啊。”
奈儿打趣程风,“真的?一下就被你看出我打不死的小金刚的本色来了?”
见程风宠溺的看着自己,奈儿心中一酸,“其实,我也曾经以为没有我过不去的坎,可是,那一夜我流了太的眼泪,自觉失去了爱甚至是恨的能力,我还失去了……”奈儿努力眨了眨眼睛,痛彻心扉的想到那个无辜的孩子,“不知道家乡的人现在好不好,今生可能都没办法见到他们了。”
想起每次回家妈妈做的麻婆豆腐,两个弟弟跟着她给她看这个看那个,想起和薇薇一起登上长城震臂一呼,似乎大地都在脚下,想起那些有趣的同事、充满挑战的工作……奈儿闭上眼睛,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那一夜?”
“是的,那一夜,我的丈夫,也就是你们这里所称的夫君,不过那时就应该叫前夫了,我们离婚了,”
程风心里格登一下,“他,休了你?你犯了什么大错吗?”
奈儿摇摇头,“我们,只是不爱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程风又道,“那定是他见异思迁?”奈儿听程风这么说,送过去一个媚笑,笑的程风立刻端起碗喝了半天。
奈儿还不罢休,伸过一只手指轻轻划过程风的手背,压低了声音道,“我就这么差劲,连一个男人的心都看不住?”
“不是。”程风急忙放下碗又去拿酒坛,“我只是帮你分析,以你的,我想,你的,你的前夫君没道理要休你。”
“是啊。我也不明白,”奈儿在再“调戏”程风,“当爱已不再的时候,曾经那样亲密的人一夜之间就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我甚至放下尊严去挽救,可是……我想,当男人决心要离开你的时候,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接受现实吧。”
程风又喝了一碗酒,抬手把窗子关上,“夜里风凉。”
奈儿感激的冲他笑笑,“我没事。”
两人似乎都没话可说,也不想刻意的找话题,只各自喝着酒,碗空了就倒,坛子空了再拿。
奈儿渐渐话也越来越多,她最爱的男明星是克拉克?盖博和布拉德?皮特,女明星则是曼玉和嘉玲,饮料只爱绿茶,爱古龙胜过爱金庸。
她说起了那两个弟弟,虽都不是胞弟但他们一直处的很好,从小他们就喜欢粘着她这个姐姐,“你不知道,我那个大弟弟,人小鬼大,才多大的人啊,跟我说喜欢上了他们英语老师,我为家庭长治久安之大局不得不深明大意的去他们学校,一睹了他们英语老师的风采,回来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那小子才算是死了心。”
“你一定是个好姐姐。”程风一直充当着一个好听众,总是用微笑和及时满上的酒来邀请奈儿继续说下去。
突然奈儿轻声笑了起来,程风奇怪的望着她,奈儿此时已有些醉眼迷矇了,她伸手过去握着程风的一只手道,“你可知道,以前我有一个闺中密友,她比我还能喝,有时候我们就会象现在这样,也不说话,只是喝酒,直到喝醉了倒头就睡,第二天就什么都算了,没事了。呵呵,你是不是也有这个习惯啊?”
程风摇摇头,“没有。”
“真的?那你心烦时怎么办?”
“喝酒。”
“切,那还不是一样。”
“可我从来没有喝醉过,所以也就没办法第二天醒来什么都算了。”程风端起碗看看酒,缓缓的喝了一大口。
奈儿若有所思的看着程风,突然“四脚”着地的从自己这边爬到程风那边,用胳膊将程风往旁边挤了挤,又将自己的碗从对面拉过来,冲程风展开了一个傻乎乎的笑脸,“这样是不是感觉好些?”
程风的右臂贴着奈儿的左臂,鼻端闻到她身上飘来的淡淡清香,看着她因为微醉而酡红的双颊,感觉自己好象有生以来第一次就要喝醉了。
“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很温暖?”
程风但笑不语,奈儿不依不饶的用手指去挠他痒痒,被程风一把抓住了,“好啊,你欺负女生啊。比手劲吗?”
奈儿尖叫着又是笑又是喘,整个人扑上去,伸出另一只手又要挠他。程风手上稍一用力将她拉入怀中,“奈儿,你答应我,明天无论我让你做什么你都要相信我,好吗?”
“为什么?”
“为了你。”
“明天?”奈儿感觉自己好象忘了一件挺重要的事,是什么事呢?
程风稍松开一点手臂,托起奈儿的脸,轻声道,“可以答应我吗?”
奈儿被他的声音完全催眠,“我答应你。”
程风再次将奈儿纳入怀中,长而有力的双臂将奈儿整个圈住,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奈儿。“
奈儿闭着眼睛,感觉她曾经似在前世又或是梦里听到过这一声唤?
“欧阳姑娘……”
奈儿张开眼睛,感觉头有点沉,昨天夜里跟程风喝了多少酒啊,后来自己好象是躺在他怀里就睡着了。怎么搞的,到了这边好象酒量不行了哦。
“欧阳姑娘,你昨天夜里出去了吗?”灵萱望着穿戴整齐的从被窝里坐起来的奈儿。
“啊?哦,”奈儿也低头看了看自己,“是啊,昨天晚上睡不着就出去走了走,回来的时候太累了,衣服都没力气脱就上床睡了。”
奈儿暗暗吐着舌头,看来昨晚程风送自己回来的时候没被任何人发现。
“这样啊。”灵萱听奈儿这么说也不追问了,“等下我陪你去见师兄,你记得要跟他说昨天我们说好的话啊。”
“昨天?什么话?”奈儿揉揉太阳穴。
“就是,我给你治病的事情啊。”
“哦,对对,你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好吧,我们现在就去。”
“好。”灵萱愉快的去给奈儿拿衣服去了。
远远的,奈儿就看到祝铭轩一身月白色的长衫,站在程风身边。程风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的镶了皮草的抖篷,比平日里多了一份贵气,真是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啊。奈儿色女本色又跳了出来,她心中大呼过瘾的把他和铭轩二人看过来看过去。
“师兄,欧阳姑娘有话要跟你说。”
“哦,是这样的,我跟灵萱商量了一下,她打算给我治病,我也这么想的,真是一拍即合啊。她说一定要跟你说一声,怎么样?”
程风走下台阶来到奈儿身边,“你忘了昨天答应我的事了?”
“没有啊。这是两码事嘛。”
“错,我今天就是要跟你说,今天你就与我一起上后山雪崖,我要给你治病。”
“啊?不是吧?”奈儿傻了眼,“可是,灵萱跟我说……”
“你答应过我了。”程风又用那种低低的语气说话了,奈儿立刻噤声,完全失去战斗力。
“师兄,”灵萱还要做最后的努力,程风对她摇了摇头,“灵萱,这几天你要代理掌门之职,不要让我失望。”
“我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救她。”灵萱说完怨恨的看了一眼正在和祝铭轩说话的奈儿,转头跑了。
“奈儿,这次风弟为你疗毒有一定的危险,但到时候你只要记住心无杂念就没事了。”祝铭轩嘱咐道。
“危险?那有没有不危险的办法?”奈儿希望有个万全之策。
“没有,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那,有几成把握?”奈儿想起在现代,医生在给病危病人手术之前都会跟家属讨论一下手术的成功率。
“八成。”祝铭轩望了望程风道。
“十成。”不知何时程风已经来到他们身边,“好了,我们即刻动身吧。”
“现在?”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啊。
“不要担心,你只要相信我就行了。”程风微笑着。
好吧,死就死吧,奈儿暗下决心,“OK,Let’sgo!”奈儿冲祝铭轩笑了笑,头也不回的跟着程风就去了。
“不是吧?你这后院还藏着一座大雪山啊?”奈儿难以置信的抬手接住一朵大大的雪花,“额滴神呀,实在是太美了。”两人一路走进上次的竹林,又往后过了一个峡谷似的通道就走上了一条上山的路,谁知走到半山就开始飘起了雪花。
“这里是本门的禁地——雪崖。”程风看着三步一滑还东张西望的奈儿道,“你这样走,只怕我们到了山顶天都黑了。来,”说着一手搭在奈儿腰间,奈儿只觉自己腋下生出了双翼顿时飞了起来。
“啊——好刺激啊,哈哈哈……”
程风看她玩的开心,微微一笑,竟飞上了树梢,从树梢上一跃一跃的前进着。
奈儿心中暗想,什么铁塔尼号哪有现在浪漫啊,突然发现程风带着她直往石壁上撞去,“啊……前面前面,”奈儿闭上眼睛听天由命了。
半响。
怎么没事?
奈儿这才张开眼睛,咦?别有洞天哦,两人竟在一个石洞中了,洞里的温度有如春天,奈儿抬手敲了程风一记,“你想吓死姐姐啊?”
程风轻笑,“你似乎只要受了惊吓就会自称姐姐,这,也是你们家乡的风俗?”
“切,去你的吧,”奈儿顾意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这样的小屁孩,在我的家乡我就得叫你弟弟。”
程风微微一笑,一付不跟你计较的表情,奈儿正想再敲他一记时,却见程风表情一转,郑重道,“跟我来。”
两人向里走了约二百米,一路石壁上都有火把将路照的通亮,尽头有个门洞,进去之后是个洞中洞,正中间除一张玉白色的石床别无其他。这大概就是“手术台”了吧?奈儿还是心悸了一下。
程风一言不发的牵着奈儿来到石床边,从怀中掏出一只黑色的小包,将包打开,里面有团银线,他将银线展开,约有八十公分长的四根,每根头上则是一根银针。
程风深吸了一口气,“奈儿,等下我会用布蒙上眼,然后你必须除去衣裳,坐在石床上。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杂旁骛,你能做到吗?”
来了来了,关键的时刻来了。
奈儿这下明白为什么昨天程风要她答应他,无论他让她做什么她都要相信他了,也明白了为什么灵萱一定要她来给自己治病了。
“你师妹似乎很喜欢你。你呢?”
程风知道此时必须和奈儿说清一切,好让她没有负担的配合自己,“她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我一直当她亲妹妹一般,我会象哥哥一样爱护她,不容任何人欺负她,正如你对你两个弟弟一般。”
奈儿点点头,“放心吧,在我的家乡,就是接生婆都有男的,所有外科医生几乎全是男性,我想可能外科医生不仅仅需要技术也需要很大的体力支持吧。你就是不蒙上眼睛我也能接受。病不忌医才是正确的心态嘛。”
奈儿嘴上说的轻巧,实际心里已经打起了鼓,对着你这么个大帅哥让人家把衣服脱光,可能到时不是“两股颤颤,几欲先走”就是要“兽性大发,生吞活剥”了吧。
“你能明白最好不过了。你只需做到我刚要求你的就可以了,其他的,你只要相信我。”
“好。”
程风不再言语,先抓起奈儿的手腕确定了一下位置,又在奈儿在小腿处确定了一下位置,然后对奈儿点点头,转身用黑布蒙上了眼睛,背对着奈儿负手而立。
奈儿感觉自己的手有点打颤,似乎不太听使唤,心中不由暗骂自己,有点出息好不好?又不是没见过男人,何况人家还蒙上了眼睛,你在这穷紧张个什么劲啊?放松,放松。
奈儿赶紧用瑜珈的腹式深呼吸来平静自己的心情,一边动手解开自己的衣服。
当所有的衣服全都脱下之后,裸露在外的皮肤不由一阵阵的泛起了鸡皮疙瘩,奈儿用力的上下搓了搓,咳嗽一声,“好了。”
程风转身走向奈儿,抓住她的手腕,将一根银针轻轻刺了进去,奈儿一抖,“不要害怕,放松。”
程风低沉而温柔的声音有点象麻醉药,奈儿点点头,转而又想起他看不到,“知道了,我不害怕,还要再扎三下是不是啊?”
程风轻轻一笑,“聪明的姑娘。”
奈儿几乎又要跳起来敲他一记了。
扎完了手,程风缓缓蹲下,先抓住了奈儿的脚踝,温暖而修长的手指灵巧的向上滑了几寸,奈儿只觉得全身都因他的这种接触而绷紧了,脑海中却不合时宜的浮现出了之前在祝铭轩家门口的小竹林中他吻自己的情景。
想什么呢?欧阳奈儿,你可小心着点,别让人说你是个女色狼啊。
“好了,奈儿,现在你试着平静心绪,盘腿坐在石床上,不过小心脚上的银针,坐好之后你要将银针上的银线理出来,放在身前。”
程风波澜不兴的声音让奈儿突然也平静了下来,“好的。”
奈儿爬上石床,床的温度居然跟洗澡水差不多,不错不错。奈儿小心坐好,将手脚上的银线都小心理成直线放在身前,“好了,都放好了。”
“好,现在,你也闭上眼睛,”程风顿了一下,又道,“在我叫你张开眼睛之前,不许张开。”
“为什么?”
“因为,你有偷看的坏习惯。”程风的嘴角向上弯了弯,虽看不到他的眼睛,但也知道他笑的坏死了。
“偷看?”未必他?奈儿觉得自己就要得心脏病了。
程风将四根线相互交错,两根一组系在了床头上两只可爱致趣的绿玉色的青蛙的舌上。然后走到奈儿后身,“你闭上眼睛了吗?”
“OK,OK,NOproblem,闭上鸟!”
身后传来一阵悉悉挲挲的声音,果然!
“现在,你要集中精神,感觉身体里的一股热力,你只要感觉到就好,不要试着去控制它。可以了吗?”程风坐在奈儿身后问道。
奈儿深深吸了一口气,知道现在不是玩的时候了,“好的,可以了。”
程风将两掌轻轻贴上奈儿后背,奈儿立刻感觉有一股暖流充满了全身,最后渐渐向四根银针的方向流去,汩汩不息。
听到程风一声轻轻的叹息,背上的双掌离开了,奈儿才张开眼睛,首先印入眼帘的就是那两只小青蛙,之前记得它们是一付可爱的绿玉色,现在却变成了腥红色,特别是那两双眼睛红的就象要吃人一般。
奈儿倒吸一口气,回头叫程风道,“你看这两只青蛙。”
天啊,忘了。看到了,看到了。
他的肩头、他的胸膛、他的腹肌……不能再看了。奈儿霍的转回头,愣在那里。
“我就说你有坏习惯。”程风疲倦的声音似有一些尴尬。
“我什么也没看到。”奈儿赶紧闭上眼说瞎话。
“现在你自己把银针拨下来,小心不要扎到手。”
“好了。然后呢?”
“帮我披件衣服。”程风咬牙道。
“哦,放心,我是闭着眼睛的。”奈儿一跳跳下床,只觉自己精力无限,手脚轻盈。
给程风披上衣服时才发现他全身都湿透了,流这么多汗?奈儿又将那件黑色抖篷也给程风披上才去穿自己的衣服。
程风低垂着头缓慢的穿上长衫,才抬手扯下眼睛上的黑布,寻声望了望,只见奈儿已穿戴整齐,却闭着眼睛,两手平举身前,双腿挺直着一下一下的在那跳着。
“这是什么功啊?”程风好笑。
“僵尸功。”奈儿还在跳。
“好了,现在可以张开眼睛了。”
“真的?”奈儿张开一只眼,眨了眨,又张开一只眼,“是你叫我张开的啊。”
程风艰难的从床上站起身,理好衣服,人却晃了晃,奈儿紧张的跑过去扶住他,“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些累。”
“哦,我有些饿。”奈儿不好意思的说。
“是啊,两天两夜了,你觉得饿才是对的。”
“什么?两天两夜?”奈儿目瞪口呆。
“嗯,我们下山吧。在山下等的人一定也急坏了。”程风拉过奈儿,一只手架在她肩上,“不好意思,下山要你扶着我了。”
“你这么累,要不要休息一下再下去啊?”
“不用了,这里没有准备食物,我也需要闭关,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程风微笑着低头看着奈儿道,“你会被饿死的。”
奈儿鼻子一酸,“你不用这么为我着想,我,欠你太多,我拿什么还?”
“你把我扶下山就当你还了。来。”程风轻推奈儿,两人向外走去。
外面一望无际的山峦一片皑皑,鹅毛大雪和着劲风抽在脸上象针扎着一样疼,奈儿几乎被闭住了呼吸。
这次两人是一步一步走下去,不同之前是程风带着她“飞”过去的了。奈儿感觉程风压在自己肩头的身体异常沉重,好比一个喝醉酒的人就会比一个正常人要重些一样,他为自己治病一定消耗了很多。
奈儿揪心的一手环住程风的腰,一手拉住程风按在自己肩头的手,“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妆素裹,分外妖娆。来,我们一鼓作气,也和这大风雪比试比试。”
“好,奈儿真是好气概,我佩服你!”
“我也佩服你。”奈儿迎着风雪大声吼道。
两人连滚带爬的从山上下来,好几次奈儿脚下一滑,两人就从坡上直滚下来,还是程风手及眼快一把拉住了她。
有一次两个人抱作一团滚的一头一脸都是雪,程风居然还有心情笑她。
他从雪堆里把奈儿拉出来,拨开她脸上的乱发和雪花,笑的异常愉快,“让我看看,有没有把鼻子摔掉了。”
奈儿心中一暖,小时候摔倒时父亲也会这样抱她起来,用这种宠爱的语气笑着说,“让我看看,有没有把大牙磕掉了?”
奈儿也伸手去程风脸上一顿乱抹,“你也比我好不到哪去,让我看看有没有把大牙磕掉了?”
程风握住奈儿还停留在脸上的手,突然对她露齿邪邪一笑,“不知道有多好。”奈儿笑倒在他怀里,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快。
到山下时,天已经有些隐隐的黑了。远远就见五个人站在路中央,一见他两人走近,早就有一个冲过来,一把扶住程风,“掌门!”
“大师兄。”程风托住他的手,微微一笑道,“我没事。”
大师兄这才退后一步,“我们护送掌门去闭关。”
程风点点,“让三师兄送奈儿姑娘回灵萱师妹那。”
“是。”
奈儿依依不舍的放开揽在程风腰上的手,一路上的相互依偎和搀扶让奈儿对程风产生了一种亲近感,他的沉着、隐忍和幽默她都一一放在了心上。
“奈儿,过些天我再去看你。”程风似乎知道她的心情似的,“到时候我请你喝酒啊。”
“讨厌,人家又不是酒鬼。”
“哈哈哈。”程风长笑而去,留下奈儿在那失魂落魄。
那个面无表情的三师兄送奈儿到了合香苑后,微一躬身就消失不见了。奈儿进屋发现里面一片漆黑,以为没有人,正嘀咕着,“灵萱跑哪去了?这灯在哪呀?”
一边伸手在桌上乱摸着,突然就摸到了一只冰凉的手,“啊!”奈儿跳出老远,慌手慌脚的膝盖还碰倒了桌边的一只凳子,痛的奈儿“啊”到一半就憋住了。
“欧阳姑娘,你回来了?”
“啪啪”几声,灵萱点着了桌上的灯,奈儿一边揉着膝盖一边大拍胸口,“你怎么黑乎乎的坐在这啊?人吓人会吓死人的,知道不?”
灵萱一低头,“对不起。”
“呃,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的手好凉啊,冷不冷?”奈儿走过去拉着灵萱的手。
“我师兄他,他还好吧。”灵萱不着痕迹的将手抽了回来。
“一下山他就去闭关了,不知道,应该没事吧?”
“你的毒解了?”
“我不太清楚,不过你师兄没说什么,我想应该是解了吧。”奈儿为自己的一问三不知而不好意思。
“那就好,解了就好。”灵萱淡淡一笑,“那欧阳姑娘打算何时动身去帝都啊?”
“哪?”
“天子脚下啊。”灵萱给奈儿倒了一杯茶,“昨天收到五皇子给师兄的飞鸽传书。我怕有什么急事,再说,我现在也是代理掌门,就打开看了。”
灵萱顿一顿,睇了一眼奈儿。
奈儿连眼皮也没动一下,等着她的下文。
“五皇子说,只要师兄将你治好,完好无缺的送到他的王爷府上,就会还他掌门玉牌。奈儿姑娘你可能不知道,无论谁有这块玉牌都可以要求唐门掌门做任何事,哪怕要他去死。”
奈儿点点头,没出声。
“所以,我才问,奈儿姑娘何时会动身去帝都?”
奈儿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恍惚间似看到程风一头一脸的雪花正望着她露齿而笑,“要下雪了!”她说。
让奈儿没想到的是,过了几天,程风依然没有出关,而弘月居然来了。
他看到奈儿好端端的坐在亭子里,虽然看上去有些苍白,但至少还活着,他是真的高兴。
“奈儿!”
奈儿闻声抬起头,“弘月?”
“你,没事了吗?”
“是的,程风治好了我。”奈儿轻轻放下手中的书,这些天除了等程风出关,她心无别念,只是随便找些不相干的书,放在眼前做个样子。
而灵萱自从问她何时会去帝都,而奈儿没有给她明确的答复之后,就一直对她冷淡之极,除了礼貌上的招呼,不跟她多说一句话。而祝铭轩听说是诗蕊的娘亲病了,也带着诗蕊匆匆走了。
她一点也没想到弘月会来。
“你怎么来了?”
“我答应过你,办好事就来的。”弘月尴尬的垂手站在奈儿身边。
“是吗?我不记是了。”奈儿无所谓的笑笑。
自从“真言露”的毒解开之后,从穿越来这里直到现在的点点滴滴她也一点点复恢了记忆。
她知道弘月一定是已经解决好了他的内部动乱,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奈儿,你的毒即已解了,我想带你回帝都。”弘月坐到奈儿对面望着她。
“为什么?”
“这里不是你的家啊。”
“难道你那里是我的家不成?”奈儿好笑。
“奈儿,你别这样好吗?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我现在是真心的,我会给你一个家的。”弘月握起奈儿放在桌上的一只手。
曾几何时,另一个长的一模一样的某人好象也跟她说过这类似的誓言,他说他会爱她一辈子,让她成为最幸福的女人。
奈儿一笑。
“你笑了?那就是答应了?”弘月开心极了,也望着奈儿笑。
“傻瓜,我笑并非就是好的意思。”奈儿疲惫极了。为什么程风还没有出关?她需要他。
“那好,我等你,你想想再决定好吗?”弘月不想逼的太急,让她一口就拒绝了自己。
“我不需要……”
“就这么办吧,奈儿,好好想想,好吗?”弘月已经起身。
“好吧。”
奈儿目送弘月走远,也站起身回屋去了。她没注意到灵萱一直站在亭子边的一棵大树后面。灵萱待奈儿进屋之后,跟在弘月身后追了过去。
第二天,奈儿睡到快中午才起来。可能昨天起风的时候还坐在亭子里发呆,今天起来感觉头晕沉沉的,千万别是要感冒哦,这个身体可真够差的。
“欧阳姑娘,你才起来吗?”
奈儿破天荒的听到灵萱的声音。
“灵萱姑娘,今天这么空闲?”奈儿一边梳着头发,一边笑着说。
“额,是啊,”灵萱也听出奈儿话中的隐意,“到年底了,这些天事情是挺多,一直没过来看你。今天也是因为有事才特别过来的。”
“哦?”奈儿奇怪她有什么事需要特别来找自己的。
“这是我师兄写给你的一封便条。我没打开看,他指明是给你的。”灵萱递给奈儿一张黄黄的纸。
程风写给自己的便条?
奈儿有点激动的接过来打开看。
灵萱一直在一边望着奈儿,但见她半天没有反应,不由好奇道,“师兄给你写什么了?”
奈儿不出声,灵萱尴尬道,“我不是有意想打听,只是随口一问。”
奈儿摇摇头,将手中的便条递给灵萱,“没关系,你自己看吧。”
灵萱犹疑的接过看了一眼,“什么?师兄还要闭关一个月?要三师兄护送你去五皇子那?”
他不是说让我等他的吗?他还说等他出来他要请我喝酒的呢。怎么现在变了吗?
那草亭中的相拥、山洞里的相对、雪崖上的相携都还历历在目,奈儿笑自己太认真。
“奈儿,你起身了?”
奈儿犹自笑着,弘月正好进来,他见奈儿笑的异然,一旁灵萱也怔怔的,“我早上来时,见你还未起身,就又转回去了。怎么了?”他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
灵萱欲言又止的低头盯着手上的纸条。弘月一伸手,“给我看看。”
灵萱望着奈儿,见奈儿一点反应也没有,就将手上的纸条递给了弘月。
“什么?去弘麟那?弘麟到现在还以为奈儿是宛若,去有何用?奈儿自然是跟我走。”
不错,去哪都一样。
“我可以跟你走,不过到了帝都,你要陪我去一趟弘麟的王爷府。”
“可以。”弘月一口答应。
奈儿点点头,“好吧,你叫个人来帮我收拾几件衣服,我们就动身吧。灵萱姑娘,我就不等你师兄出关了,也不用你三师兄送我那么麻烦了,有二皇子陪着,我不会有事的。等我到了帝都,我会去跟弘麟府上交待一声,就说程掌门已经完成了他的誓言,请他还你们掌门玉牌的。”
奈儿一口气说完,只觉心痛的不行,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还是痛的不行,“这些日子,麻烦你和你师兄了。”
灵萱有些难过的望着奈儿,心里忐忑不安,“我没做什么,这些日子又忙的没照顾好你,实在,对不住的很。”
奈儿摇摇头,“灵萱姑娘你太客气了。今日一别,不知可还有机会再见。总之,我要谢谢你的。”
奈儿伸出右手,灵萱不知奈儿要干什么,奈儿拉住她垂在身边的右手摇了几下,“这是我家乡的告别方式。再见了。”
“再见。”灵萱喃喃答道。
不一会儿,弘月就叫了个小姑娘来帮着奈儿收拾了一下,其实她也真的没什么身外之物好收拾的。
弘月可能离开帝都太长时间了,这次特别为奈儿转来唐门,现在奈儿终于答应他跟他走了,他几乎立即就下令动身回帝都了。
听说皇帝这些日子身体一直不太好,弘麟早就回帝都守着去了,自己如果不是被这一档子事绊着,多少也要去皇帝床边请几次安的。不论他见不见自己,样子也还是要作作的,不能让弘麟和他那个皇后娘抓了把柄去。
奈儿听弘月这就要走,也想着长痛不如短痛,走的越快也越干净。
反倒是灵萱,留又不是不留又不是,她心里真的是觉着对不起奈儿,但是,为了师兄,她可以做任何事,对不起谁的事她都能做。
奈儿打开马车上的窗帘,最后望了一眼唐门,灵萱正站在门边跟她挥手告别。
她没想到来时与去时的心境会如此不同。
来时,她坚信自己是来自未来的欧阳奈儿,她的生活全都在一千年以后,她空虚、孤独,不在乎一切。
而去时,她发现她怎么好似已心有千千结?
大师兄高兴的看着程风从木屋里出来,“掌门,你的功力恢复的怎么样?”
“恢复了五成。”程风拍拍大师兄的手臂,“不用为我担心,想想祖师爷和师傅为了掌门令的承诺都牺牲了生命,我不过失去了五成功力,已经是最好的了。”
大师兄点点头,陪着程风向合香苑走去。
“这些日子灵萱代理唐门做的怎么样?”程风笑问大师兄,他一直就想将掌门之位传给灵萱,她是个心思缜密的女子,将唐门交给她自己才好放心的去云游天下,一个唐门是牵绊不了他的。
“小师妹一向有心,她做的很好。”大师兄也笑道,“前些日子她还问我,你何时才能出关,我还笑她是不是想偷懒呢。她好象说,是那个欧阳姑娘找你有事。”
“是吗?”程风心中一动,加快了脚步,不知道奈儿找自己有什么事。
“你说什么?奈儿跟弘月去了帝都?”程风不相信灵萱说的话。
“是的,二皇子特意来接她。奈儿姑娘本来想等你出关跟你说一声再走的,可是一来我们也不知道你何时地能出来,二来二皇子好象很急着走,就……”
“不会的。”程风总觉得事有蹊跷,奈儿不可能突然决定要跟弘月走的,程风相信自己的感觉。
“萱儿,跟师兄说,到底怎么回事?”
灵萱回避着程风逼视她的眼神,“能有什么事啊?”
程风背转身望着窗外,“萱儿,你可还记得师父交待你的话,他让你要听师兄的话。”
“可我也记得师父答应过我,等我满了十八岁就将我许配给你的。”灵萱终于忍不住流着泪大声道,“这你也应该早就知道的,我不要别的女人抢走你,是,是我骗她说你要让人送她去帝都,她才跟着二皇子走了的。现在我这样做了,你却要来怪我,我早就该这么做啦!”
程风不能相信的回头望着灵萱,这个师妹从小就善良、温顺,他从来不会想到她会去做欺瞒别人、伤害别人的事情。
“萱儿,你不该这么做。”程风冷冷道,“无论你做什么,你都只是我的小师妹。”程风拂袖而去。
灵萱跌坐在椅子上,哭到肝肠寸断,她没想到师兄竟会真的爱上了欧阳奈儿。自己机关算尽,甘做小人也还是无法力挽狂澜了。“爹,你说萱儿该怎么办?你告诉萱儿啊。”
灵萱就这样坐了不知道多久,突然站起身开始收拾行李,收拾停当,她环视了一下整个屋子,呆呆站了一会回身锁上门走了。
程风从灵萱那出来一路走到草亭中,回想着之前跟奈儿在这里喝酒的情景,脸上不时浮现出一丝笑意。
灵萱骗她说自己要送她到弘麟那去,她一定非常生自己的气了吧,这才会跟着弘月走了。
不知道她走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到伤心呢?
程风非常想知道奈儿的心情,如果她发现了自己的伤心,就应该明白一些事情了吧?
奈儿,等着我。如果你感觉到伤心,你就是爱我的。我一定不会象你的前夫君那样辜负你的爱的!
程风坐在那天奈儿坐的位置上,一手推开窗。天上的星星就象奈儿的眼睛,晚风中也有奈儿的味道,被风轻轻摇响的风铃声就象奈儿的笑声……
生平第一次,程风没有喝酒,但是他觉得他醉了。
从唐门到帝都的路程可能有从南阳城到唐门两倍那么远,好似永无尽头一般,至少奈儿的感觉是这样的。
沉闷的路途不知道走了多少天,终于,帝都在望了。
“奈儿,前面就是帝都了。我们就要到家了。”弘月打开马车的帘幕,指给奈儿看不远处的城门楼。
好一座帝都,庄严、古朴,巍然屹立。车马进了城,立时市声、人声不绝于耳,奈儿不由精神为之一振。
多么热闹啊,人生好比一场盛大的宴会,所有来来往往的过客都会丰富这场宴会,就算现在这些只是擦肩而过的人也是必不可少的存在。
“弘月。”
“怎么了?”这么多天,奈儿第一次主动叫他。
“我们先去弘麟的王爷府。”
“行。”
车子在闹市中七拐八拐走了半个小时,停在了一个虽处闹市却又相对安静的深宅大院门口。奈儿下车看了看,不愧是王爷府,朱红色的大门闭掩着,门前站着两个全副武装的守门的侍卫。
守门侍卫一见弘月,一惊。二皇子从不到五皇子府上来的,他们是政敌,这是地球人都知道的秘密。
“速去通报。”弘月沉着脸命令道。
“是,是是。”一个侍卫急慌慌的进去了。
一会功夫就见弘麟一身便装从里面出来,他看到弘月亲自来到自己家门口很是奇怪,抬头看了看天,“咦?今天也没刮风啊,二哥怎么到五弟这破地方来了?”
“哼。”弘月冷哼一声也不回答。
奈儿拉下一直戴着的抖蓬上的帽子,“弘麟,我来了。你看到了?”
弘麟开始根本没注意到弘月身边的这个身材瘦小的人,还披个大抖篷把脸遮住了,现在突然看到奈儿的脸出现在眼前,几乎象天上掉下了个大元宝一般。
“宛若,宛若真的是你吗?你来啦,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来来来,快进去。我就知道,程风不会食言于我。”
奈儿躲开弘麟开拉她的手,“五皇子,我今天来就是想跟您交待一声,程掌门已经完成了对你的承诺,我现在‘完好无缺’的站在你的面前了。希望你也能够信守诺言。”
“什么?”弘麟不解的望着奈儿。
“将他们的掌门玉牌还给他。”
“哦,这件事啊。我一定办到,我早就打算还给他了,只是,他今天没来吗?如果来了,我现在就还他。”
“他没有来。不是他不来,”奈儿怕弘麟因此改变主意,“是我不需要他护送,才没让他来的。不然,你将玉牌给我。”
“可以啊。不过,你总要进来,我才好拿给你啊。”弘麟一口答应。
奈儿摇摇头,“我在这里等你,你去拿给我吧。好吗?”
弘麟见奈儿坚持不进去,他冲弘月一笑道,“二哥,多年不曾来为弟的家中了,今日总不会过门而不入吧。”
弘月听弘麟这么说,也一笑,“进不进去,都由奈儿作主。”
“奈儿?”
“是的,今天来还要跟你说件事,现在我跟他们都解释清楚了,我是欧阳奈儿,不是甄宛若,请你以后也能不再错认。”
弘麟听奈儿这么说,大为惊讶。
上次在祝铭轩府上,奈儿为弘月挡了那一掌,弘麟深信她就是甄宛若,她为了二哥投河自尽,自然也可为了他舍身相救。
可是她越是这样,他越是敬她爱她。这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他弘麟一定要得到她。
现在怎么说她不是甄宛若呢?
“我不明白。不过,如果你不是甄宛若的话,我就不能将玉牌还给程风,因为我让他帮我找的是甄宛若。”弘麟试探着奈儿。
“如果你一定要这样,我也没有办法。甄宛若已经死了,你永远不可能找到她的了。”奈儿盯住弘麟道。
“你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已经死了?”
“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奈儿将抖蓬的帽子又戴了上去,“今天我来跟五皇子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您要怎么办我也不能左右,就此告辞。”
“你,这就要走了?”弘麟其实说什么,都不过是想让奈儿能够留下来罢了。
“是的,我暂时会住在二皇子的府上。”
“既然你说你不是宛若,又何必一定要住在二哥府上呢,住在我这不行吗?我会给你一切你想要的东西。”弘麟急道。
奈儿将遮住视线的帽子拉开,弘麟脸上的表情认真而急切,她笑了,“弘麟,我想要的你给不了。不过还是谢谢你,如果甄宛若还有来生,希望她第一个遇见的人是你。”
说完奈儿不再多留,返身上了马车。
马车大约行了一个小时,才到了弘月的二皇子府。与弘麟的皇子府所处的地理位置相比弘月的皇子府就偏的多了,奈儿不知道是弘月天生爱静还是因为别的,不过安静点奈儿还是比较喜欢的。
“奈儿,安排你住在‘烟柳阁’如何?”弘月一边陪着奈儿往里走,一边问她。
“住哪都行。”
“那就‘烟柳阁’吧。我的书房也在那,除此之外没有别人住了,你放心,我也不住在那。”弘月的心情很好,刚刚奈儿跟弘麟说,她要的他给不了。弘月相信自己可以给她。
跟着弘月穿过九曲回廊,最后来到一个院落,半月形的拱门上刻着“烟柳阁”三个黑色的大字。
进到园子里,满眼都是柳树,繁密的枝条就是现在没有什么叶子,也是烟波浩淼的样子,难怪叫“烟柳阁”呢,果然枝叶如烟,无所不在啊。
弘月见奈儿似乎非常喜欢这里的环境,不禁问道,“奈儿不觉得这里树影婆娑,易引人忧思吗?”
这里是他母亲淑德妃亲自设计的,她在世的时候,有时会出宫来此小住数日,但从不住在其他的园子里,只住这个“烟柳阁”。这也是为什么母亲过世后,他将书房搬到这里来的原因。
母亲在世的时候似乎是个极不快乐的女人,弘月从记事起就没见她怎么笑过。只有一次她坐在这“烟柳阁”中,那是个春天,她望着柳絮如飞花般的,在她四周围翩翩飞舞的时候,她笑了。
那年他刚十四岁,这个王爷府是皇帝赐给他的,选址却是母亲选的。他知道母亲爱静,本想这里以后可以让母亲常来散散心了。
没想到,春天她在这里看过柳絮回宫后就病了,夏天柳树的嫩条转为翠绿时,她却如花一般的凋谢了。
弘月记得在将母亲葬入皇陵后,父皇来过一次这个“烟柳阁”,只稍稍站了一会儿就龙颜大怒,直说这里只会“引人忧思,使人形气相失”,他母亲就是因此才撒手去了的。
可是弘月记得那天他问母亲为什么笑,她说,这里让她“如入世外,乐而忘忧”,与父皇说的正相反。
“怎么会引人忧思呢?”奈儿答道,“这里只会让我如入世外,待到春花烂漫的时节,柳絮飞扬,一派生机勃勃,只怕会让我乐而忘忧还差不多吧!”
“什么?”弘月不敢相信的望着奈儿。
他太惊骇了,奈儿怎么会说出与母亲一模一样的话呢?
“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奈儿不明白弘月为什么瞪自己。
“没有。只是,你刚说的话,也曾有人说过,一模一样。”
真的?那这个人可是自己的知己,奈儿好奇,“谁啊?这么有品味,我到想认识他。”
“是我的母亲,淑德妃。”
“哦,是贵妃娘娘啊,那我可不敢和她相提并论。不过,她这么说,说明她也喜欢这里啊。你应该常常邀请她来这里玩玩。”
“她在世的时候,的确很喜欢这里。”
“对不起。”奈儿停下脚步,“我不知道,”
“母亲生前也说过,这里让她如入世外,乐而忘忧。父皇却说这里会引人忧思,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就未曾再踏入这里一步。奈儿,我没想到你却是她的知己。”
望着弘月的背影,奈儿第一次发现他很脆弱,也许他之所以这样去营谋权势,不过是发泄他的不安与缺失吧。
“对不起。”奈儿走过去,轻抚了一下弘月的胳膊。
弘月却握住了奈儿的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中,他冰凉的手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轻轻抚过。奈儿知道他正在舔食自己内心的伤痕,不忍心硬将手抽出来,只得任他去。
生在帝王家,如此看来也不见得是好事。从小就缺少父爱、母爱,一家人见面还要拜来拜去的,等再大一点就要开始为继承权搞的你死我活,一点温暖也没有。
奈儿虽然很小就父母离异,但她成长的很健康,从不觉得自己缺少爱。家里还多了两个弟弟,虽然一个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一个是同母异父,但从小一起长大,弟弟们一直把她当亲姐姐一样,什么事都跟她汇报。再大一点,就会象个小绅士一样的照顾她了。
奈儿只觉掌心一暖,弘月已将她的手心深深的印在了自己的唇上,奈儿心中一痛,弘月那酷似欧阳的脸上有着深深的悲伤。
“王爷。”一个声音远远的叫道。
奈儿一惊,回头发现一个女孩子正跪在地上。
弘月将奈儿的手从唇上放下,却握在手中,“奈儿,这是来服侍你的丫头叫翠屏,她是我府上最乖巧的丫头了,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就跟她说。”
奈儿点点头,对翠屏道,“翠屏快起来吧。”
翠屏却跪在地上没有动,在王府中所有一切都由王爷说了算,若有一个不是,让他发起脾气来那可是会要命的。
“让你起来就快起来吧,以后奈儿姑娘跟你说的话就和我说的一样。”弘月少有的语气平和,而不是阴森森的让人害怕。
翠屏这才站起身来,她偷偷看了一眼奈儿。不知道这位女主子是何方神圣,可以让王爷变化这么大啊。看来以后要小心服侍着点,不能让她不高兴了。
弘月拉着奈儿的手一直将她送到房间里才松开,“奈儿,你看看可还需要什么?”
奈儿环视四周,这间房间布置的雅致而简洁,又处处都有别具心思的小细节,让人非常的舒服。而且光线充足,朝南的窗子是对开的,足够大,窗边放着一只贵妃榻,榻边一个小几可以放些小东西,比如茶、酒、书籍之类的。
“这里布置的真舒服,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哪里还有什么需要。谢谢你”。
“我想你应该会喜欢这里,这间房间以前是我母亲住的。自从……就没有人再住过了。只是每天都让人来打扫,偶尔我会在书房呆的太晚才会在这住一宿,等下让翠屏给你换过床单。”
奈儿心想,原来这里是已故的贵妃娘娘的房间啊,难怪这么顺眼,看来她真是自己的知已呢。
一会功夫翠屏就把床单换好,又让男仆搬来几只箱子,她怯生生的问奈儿道,“主子您想把这几箱衣服都挂起来,还是来挑些出来?”
“衣服?我要不了这么些衣服吧。”奈儿瞪大了眼睛。
“这些都是我母亲过去的一些衣服,如果奈儿不嫌弃,”
奈儿不等弘月说完,“不嫌弃不嫌弃,只是这些都是你娘的遗物,对你来说一定很宝贵,给我穿,有些有些……”
弘月过去打开衣箱,抽出一件淡白的长裙,“这些的确都是对我来说很宝贵的东西,可是如果你能穿在身上,我会更高兴。如果你嫌弃,那就算了。”弘月算准了奈儿不会说她是因为嫌弃才不要的。
奈儿果然不再说什么,她即不能说“我嫌弃是你娘的旧东西”,又不能说“我不嫌弃”(那弘月就可以更高兴了),她晕死了。
弘月见奈儿不再拒绝,这才笑着让翠屏服侍奈儿休息,自己离开了。
翠屏待弘月离开后,才稍稍活泼了一点,见奈儿没有想休息的意思,就开始问奈儿要不要挑些衣服出来。奈儿反正无事,就跟她一起挑起衣服来。
其实奈儿真的要感谢弘月,这种贵妃娘娘的品味和奈儿还真是有些相近。可能在古代,太深的颜色是不用来做女装的,但这位娘娘挑的几乎都是珍珠白、浅湖蓝、淡粉色,几乎没有那些奈儿最怕的大红大绿,结果挑来挑去的,几乎件件都喜欢。
“太漂亮了。”
“是呀,贵妃娘娘喜欢的东西,都不用她自己说,圣上隔些日子就会给她添制一些新的。这些衣裳,都是以前偶尔来这‘烟柳阁’住一天半天的,圣上让人送过来的,娘娘几乎都没有穿过呢。贵妃娘娘在世的时候是圣上最喜爱的妃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立为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