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帆的双腿开始打水，他觉得自己的两条腿好像灌了铅一样，他的身体非常不协调，就像是被束缚住了鱼鳍的鱼，他的每一下大腿都像是在水中拼命地挣扎，而他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没有办法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了，他之前的泳姿就有一些问题，身体总是向一侧倾斜，经常有失衡的感觉，可如今，他已经水感全无了。
高一帆越来越沮丧，难道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再游泳了么。
他浮出了水面，停在了泳池中间，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有那么一瞬间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这是身处何方，该去往何处了。他扯掉了游泳眼镜，发泄一般地甩了出去，眼镜甩出了好远，落在水里，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要在泳池里乱丢垃圾么？”一个声音响起。
高一帆抬起头，是李漠然，他就站在岸边，抱着肩膀，饶有兴致地看着高一帆。
高一帆没搭理李漠然，可没想到李漠然却不依不饶：“捡回来！”
高一帆依然没说话，他开始向岸边游，而李漠然就站在岸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去捡回来。”
“干你屁事！”高一帆愤怒地大吼：“怎么样啊！你现在满意了吧！我已经是个废人了，我没法游泳了！都是因为你！你！”
李漠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因为我？是我让你这么多年泳姿一直不正确的么？是我让你训练的时候打乱节奏一不小心受伤的么？还有，是我让你莫名其妙往泳池里扔游泳眼镜的么？”
高一帆一时之间有些语塞。
“你看看，我想你已经明白了吧，现在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咎由自取。”李漠然冷漠地说，他的眼睛凝视着高一帆，仿佛一瞬间已经将他彻底看透了。
咎由自取四个字刺痛了高一帆的心，一股怒火一下子燃烧了他全部的身体，他想都没想，一把握住了李漠然的脚踝，将他拖到了游泳池里。
李漠然没有防备，一下子整个人就坠入了水中，高一帆远离了李漠然，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只见他的身体就像是一个乒乓球，在水中沉沉浮浮，高一帆一下子愣住了，忽然他意识到，李漠然根本就不会游泳。之前在游泳馆更衣室外遇到的那个女人就说过，李漠然是不会游泳的，高一帆原本以为那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现在看来，李漠然居然真的不会游泳，而且是一点都不会！
高一帆一下子慌了神，他只想教训一下李漠然，让他变成个落汤鸡，可一点都没想让他淹死，尤其是淹死在游泳馆里。
李漠然根本没想到自己真的会掉进水里，他呛了一大口水，顿时，他感觉自己嗓子火辣辣得疼，他拼命地扑腾着，却发现冷冰冰地水快速将自己包裹住了，他的耳边响起了一阵哭喊声。
“然然，妈妈来救你了！你别怕！妈妈在这儿！”
李漠然再次钻出水面，还没等他喘过一口气来，就又呛进去一大口水。和那个时候一样，自己无论怎么扑腾都是徒劳罢了。他抬起头，瞥见高一帆正在向自己游过来：“别过来！”李漠然想大喊，可是他发现自己喊不出来：“别过来！会死的！”
是啊，会死的。
那年，李漠然五岁，那是个夏天，全家人一起做游艇出海，那时的李漠然还不会游泳，但他并不怕水，也不排斥水，他喜欢抱着游泳圈，泡在泳池里，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那种感觉很惬意。他们到了一座岛上，岛上有一座度假酒店，那是李漠然第一次跟着家人出来玩，一双大眼睛好奇地四下张望。他靠在母亲的身上，感觉很安逸，很幸福。而且他知道，过几天就是母亲的生日了，他还没想好该送个什么生日礼物给她。
第二天，两个平日里并不经常见面的哥哥找到了他，三个孩子年龄差了几岁，却还能玩到一起，他们带着李漠然去酒店里的游乐场打电动，李漠然对那些游戏机不太甘心，他的双眼看向酒店后院的花园，或许摘几朵花送给母亲吧。两个哥哥看出了李漠然的心不在焉，颇有些关切地问他怎么了，李漠然就实话实话了，大哥突然笑了起来：“送生日礼物啊？我知道有个地方，你跟我来。”
两个哥哥带他去了海边，那里荒无人烟，遍地是嶙峋的礁岩，但在那些黑色的礁岩上遍布着五光十色的贝壳，那些贝壳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闪耀的光芒的。李漠然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过这种景象，他三步并作两步跳上了礁岩，耐心地在大大小小的贝壳里挑选着。等他一回头，他发现自己已经走了很远了，而两个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这个时候海水开始涨潮了，原本的陆地渐渐被海水吞没，那些大块的礁岩都渐渐只剩下了一个黑色顶端。李漠然开始觉得害怕了，他大声地呼喊，可是声音很快就被海浪给吞没了，没有人能听见他的声音。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他脚下的礁岩也越来越小，傍晚，海上开始起风了，他脚下的浪花越来越大，拍打在礁岩上发出巨大的声音。这个时候的李漠然体力已经快要耗尽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身体已经渐渐坚持不住了，两条腿开始发软。
海水很快就涌了上来，他却连哭得力气都没有了。
忽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母亲，她一边挥手，一边向他跑过来，她向他游过来，但是逆着海浪游，十分艰难，终于她爬上了距离李漠然不远的一块礁岩，这个时候她其实已经筋疲力竭了，再也游不动了，但海水还在涨，眼看就要将李漠然吞没了。
“然然，妈妈来救你了！你别怕！妈妈在这儿！”她再次跳进海水之中，这个时候一个浪拍过来，将李漠然掀翻在大海里，海水呛进他嘴里，又苦又涩，冷冰冰的海水一瞬间就将他整个人都吞没了，他拼命扑腾着，可是就是无法浮出水面。
忽然他好像拉住了什么，拉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