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事情李漠然已经有些记不清了，那都是一些零星的片段了，他被救上来的时候意识已经不太清楚了，但这些零星的画面时常出现在李漠然的噩梦之中。渐渐地，李漠然也有些区分不清，到底哪些是真实发生的，哪些不过是自己梦境中的幻想。
但他清楚地记着一件事，他当时死死抱住母亲，不肯撒手，一直到救援队生生将他从母亲的身边拉开，他的手已经麻木了，整个身体都在颤抖，而胳膊和手臂还依然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好久才缓过来。
“你个白痴，你妈妈是因为你而死的你不知道啊！”
“就是，如果不是你死死抱住她，她怎么会最后体力不支，把你从水里退出来就溺水身亡了。”这些话是后来李漠然的两个哥哥说给他的：“扫把星！扫把星！”他们追在他身后骂他，李漠然呢，他并没有哭，他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他那冷漠而又空洞的微笑就是他最后的武器，而他那双像极了他母亲的双眼却再也没有了笑意。
虽然那一年，他只有五岁，可他也隐隐知道，自己是被两个哥哥引入到了那片隐藏死亡的区域的，那一年自己的大哥已经十二岁了，很多人都说大哥聪明极了，尤其是小时候，早熟得很，那些阴私的事情，很多时候都是没有办法拿出来与人说清楚的。
这件陈年往事在父亲的影响下再也没有被家里人提起过，甚至是李漠然自己。很多人都以为那时候他年纪小，忘记了那段痛苦的回忆，却没有人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李漠然再也没碰过水，这一点和马雪枫倒是有几分相似的，因为只要他一进入水中就会看见母亲的脸，那张苍白、浮肿的脸，就在萦绕在自己的眼前。
而如今，那张脸再次出现，鬼魅的微笑着，是死亡。
有一瞬间，李漠然忽然觉得自己坦然了下来。就在这个时候，高一帆已经游到了李漠然身后，他从李漠然身后一下子架起了他的身体，李漠然被这个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他剧烈地挣扎着，可头却被狠狠挨了一下，他本来就有些体力不支，这一下下手极重，李漠然竟然昏迷了过去。
高一帆赶紧趁着这个机会将李漠然拉上了岸。
李漠然呛了不少水，上了岸他就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他感觉自己胸口憋闷的很，嗓子眼热辣辣得不舒服，胃里一阵翻腾，哇地一声，呕出了不少水。他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腿已经软了，根本站不起来了。
他抬起头，正对上高一帆那饶有兴致的眼神：“看什么？”李漠然知道自己被高一帆看穿了，索性大大咧咧地问道。
高一帆笑了：“李领队，我看你就别装了，你连游泳都不会，还有什么资格留在展育？”
“这不一样。”李漠然摆摆手：“而且有没有资格，我想也不是你说得算的吧，会吃猪肉的美食家，不一定会养猪，也不一定会烹饪，只要有一个舌头就够了，我也一样，而我靠的是这里！”李漠然指了指自己的大脑。
高一帆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这是游泳，不是养猪，不是你看几本书，找几个视频就能够学会的！要是这么简单，你为什么不会游泳？”
“这是我自己的问题，我目前还没有和你解释的必要，如果有一天我确实需要说明这个问题，我会如实回答的。”李漠然狡黠一笑，然后终于稳住了自己还在颤抖的双腿，从地上站了起来：“时间也不早了，你去换衣服吧，一会儿还要去市游泳馆呢。”
高一帆不禁瞪大了眼睛，他真的不想让李漠然就这么蒙混过关。
李漠然见高一帆没有动，啪地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我知道你不怎么信任我，而你不信任我的原因是建立在你这一套逻辑体系当中，因为你出自体育世家，就想当然地认为不会游泳的人一定无法指导别人训练游泳，可事情真的是这样么？也许是，也许不是，正如你所看的，我没有像你们一样，在游泳赛场书写过属于我自己的青春，更没有挥洒过汗水，流下过眼泪，甚至……”我有点怕水，这句话是李漠然自己在心底里说的，并没有流露给高一帆：“我的长处并不是在赛场之上，泳池之内，而在于我分析能力，我站在泳池外，更能看到你们所看不到的东西，而你，之所以这么抵触，归根结底还是你从来没有遇到过像我这样的人，你觉得我是个骗子，一个在学校游泳队里混吃等死的大骗子，如果你这么想我也很无奈，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真正打破你的逻辑体系，不过我并不着急。”李漠然淡淡一笑：“这样，你给我三个月的时间，完全按照我和黎教练给你制定的训练计划进行训练，如果三个月之后你没有任何变化，你的泳姿依然没有被纠正，我会立刻离开展育，你看怎么样？”
高一帆狐疑地看了李漠然一眼，他实在不愿意相信眼前这个笑得像狐狸一样的男人，但泳姿的问题是他眼前面临最大的困难，这不单单是成绩提高的问题，更是自己游泳生涯将会面临的最大的瓶颈，正如李漠然所说，之前很多教练都看出了高一帆泳姿不协调的这个毛病，但是他们都没有能够提出指导和纠正的方法，原因很简单，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够对高一帆的泳姿进行纠正，毕竟这个瑕疵已经陪伴了他十年，想要纠正，哪有那么容易。
高一帆越是知道这样，就越是不甘心，可越是不甘心，就越发无奈。他再次凝视李漠然的双眼，这个男人可以相信么？
“喂，你们俩干嘛呢？”一个声音打断了高一帆的思绪，是黎教练。
“李领队，你这是在干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别告诉我你就要这么湿着去市游泳馆？高一帆，你的脚伤还没有痊愈，我都说过了，不允许私自调整训练计划，这次就下不为例了，赶紧去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