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昏沉了多久,我是被窗外奇异的鸟鸣声给唤醒的。
分娩时的疼痛感让我顿觉人生难以言喻的苦楚。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好像在三途河边落寞的徘徊,漫野殷红的曼陀罗,开在黎明与晨曦的薄雾中,似血妖艳,悲凄婉凉,亦虚亦实,亦梦亦幻。
当我赤脚踏上那触目惊心,如火如荼的花朵时,脑海里顿生许多零碎模糊的画面……
汩汩琮琤的湖畔,一位白衣男子朝身侧的女子爽朗一笑,随之稳步转侧离开,从容,淡定,没有丝毫的犹豫。
而他旁侧米白色古衫裙的女子,笃定地立在原地,看着男子渐远的身影,终发出了伤恸刻骨地惨笑。
随即背道而行,隐在湖畔忽现的朦雾中,转瞬间,来到了天干的轮盘井前,用力扯下脖间的吊坠,绝决地跳了下去。
在那一刻,原先的那名男子同另一名女子疾步而来,两人的呼叫声终是不及轮盘井闭合的刺耳声,她,就此湮没在了不见空间的混沌中。
他,捡拾那个被扔弃的吊坠,蹲地不语。
她,怔住在原地,泣不成声……
碧粼湖畔,一位穿着深灰玫色简素布服的年轻女子,款着背篓,弯腰认真地在水底捞些什么,终于,举着双手,发出银铃般的朗笑。
岸边的白衣男子,静静地看着她所在的方向,良久,都未曾换过姿势。
不知何时,她转侧回眸,恰逢他的方位。她,愣在原地,他,淌水而近……
琉璃瓦的重檐屋顶,金碧色的玄门,映着夕光,交相晕染。
大殿中央,一位白衣男子与一位青衫女子短距相视。
男子紧握拳头,居高临下;女子抚着肚子,迎眸而望。
倏忽间,一位墨衣男子凭空而现,将那女子护于身后。
俄顷,刀光剑影附着夕光,同殿内的碧光争妍而发出闪灼的异源。
良久,墨衣男子侧躺于地,白衣男子剑指其心,步步逼近,寒气瘆人。
“你既不信,何苦问我?”
余音缭绕间,那女子挡在墨衣男子前,朝剑缓缓而行。
短瞬,其剑在她胸口肆意地开出殷红妖艳的血花。
“此刻我以血为咒,来世若与你携手相伴,定当天煞孤星,毁你命世!”
说话间,那女子缓缓坠地,伴着周遭声嘶力竭地长啸,那花开地更大,更艳……
漫野殷红的曼陀罗花,周侧清透池水环绕,风动花飘,千朵万朵,卷铺落池。
慢慢地,清水染着花色,变得血红。漫野殷红,变成点点碎光,向上而烬,消匿踪迹……
俊逸的容颜,历经岁月无情地雕琢,终在眉间刻下了它深深浅浅的锁纹。
看着旁侧那双紧握的手,不安稳的睡颜,心口一阵无言的绞痛,袭接不暇。
“转瞬之间,忽见恍若隔世你的脸,忽见岁月如烟染落樱万千,窗外谁人吟忆少年,心中热浪腾青空,面若冰霜笑无踪,不闻悲或喜,不问去与从,挥手作别如从前……”
这首歌不知在我耳畔萦吟了多久,只觉慨叹万千,内心早已一片海洋。
“琪儿!”
闫桀沙哑的磁声将我游离的神思再次拉回,大掌摩挲在颊侧,替我轻拭泪痕。
我反侧紧握闫桀温暖的大掌,望着他黯然忧虑的深眸,竟不忍开口。
我心里的那个声音告诉我,三途河边的梦境,绝非虚无缥缈的空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奈何某道无形的枷锁,无情地将我的记忆尘封困于其中,任我怎地努力,却始终冲不出去。
“这段时间安心休息,不要多想,事后我会替你解惑,好吗?”
“嗯!”
看着他诚挚澄澈的忧眸,思忆过往的岁月,不经嗟叹他苦寻尘世千年的落寞,心隐隐作痛,鬼使神差下,便允了他的请求,默默地将满腹的疑问给回咽下去。
“孩子呢?”
“紫儿和曦而正在给她们喂食!”
紫儿,曦儿?充当奶娘?我被这个想法给怔住了,惊愕地看着闫桀,薄唇微启,万语静待,似是要一下子迎涌而出,可我却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琪儿多虑了!我们的孩子异于常人,自是不需要奶*娘喂乳的。凝脂露即可!”
“可是那日在祁橓处澡池所放之物?”
“正是!”
凝脂露乃妖界贡露,可提升修为,充沛灵力,唤未觉醒的仙魂和妖魄,一年只能收集几滴。
如此难得之物,闫桀不过轻描淡语,言辞悠悠,着实令我惊叹他的襟怀,恩德他的深情。
思忖间,闫桀已接过紫儿她们的襁褓,将孩子拥于我的面前。
“右边的是姐姐,左边的是弟弟!”
顺势而瞧,婧瞳安静地卧在湖蓝色的碎花冰蚕丝被内,绞着肉嘟嘟的小手,吐着粉润的软舌,纯真烂漫地笑着。
清秀典雅的椭圆脸,玉肌莹润,细溜溜而弯弯,密丛丛而翩翩的绒绒眉。稚气的大眼睛闪烁着黑宝石一般曜黑的光泽,像浸在智慧海中的稀世珍宝,灵动不已。
忽而间,她与我对视,樱唇两侧的笑窝变得更深,带动微挺的秀鼻,凹凸深浅有致,更显玲珑小巧。
灏霖静卧在冰青色的云锦被内,眉眼微扬,香腮带赤,薄唇紧抿成一条线,英气逼人的鼻骨与闫桀有九分相似,透着一股狡黠聪慧的空灵与独秀,高贵冷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