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一家名为“彼岸花园”高档商业会所内,一名女招待正在为贵宾厅内的几桌客人表演着节目单上的最后一个节目。
她表演的节目是魔术,戴着白手套的左手托起一个透明的鱼缸,右手打了一个响指,鱼缸便自己悬浮在空中。四周传来小小的惊叹声,女招待用一块红布在鱼缸的四周环绕,证明没有钢丝之类难以被察觉的道具托着鱼缸,完成后,她左手指着鱼缸,右手又打了一下响指,只见鱼缸里突然从底部源源不断地冒出了清水,渐渐充满了鱼缸,四周的惊叹声大了一些,女招待面不改色。她又拿起红布,在鱼缸周围绕一圈,清水中突然出现了金鱼,再绕一圈,又变成了一只小水龟,再绕一圈,小水龟变成了章鱼。四下响起掌声,女招待从容了又绕了一圈,章鱼变回了金鱼,随后她打了第三下响指,响声过后,她张开的手掌上竟然像打火机一样,窜起了半丈火苗。她把手慢慢挪到鱼缸之下,台下有人捂住了嘴,似乎为小金鱼即将到来的不幸遭遇表示出同情。渐渐的,缸中的水化为可见的水蒸气,上升到鱼缸的上方,而金鱼似乎难以忍受水温的热度,在鱼缸中急速的转着圈。此时女招待左手指向金鱼,嘴里喊了一声“变”,金鱼突然跳起来窜到水蒸气的中央消失不见,紧接着水蒸气化为一个美人鱼的形态,在她的周围轻缓地游动着,又游到屋顶围着大厅绕了一个圈。
客人们被这一幕惊呆了,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欢呼声。女招待却面不改色地收回美人鱼回到鱼缸中,又化为一缸清水和悠然游动的金鱼,随后礼仪性地鞠了一躬,退出房间。
听着屋内仍津津乐道的惊叹声、讨论声,女招待微笑着摇了摇头,走向休息室,准备下班。
此时,屋内追赶出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他叫住女招待,笑眯眯地向她走过来。
“这位小姐呀,你的魔术表演的真好啊,能不能教教我呢?”中年男人阴阳怪气地说。
“对不起,先生,行业规矩,魔术师是不能将魔术外传的。”女招待冷冷地说。
“别这么说嘛,我可以付钱的,多少钱都可以。让我看看你点火的小手,哎呀,那一瞬间简直是太神奇了,你娇嫩的小手有没有受伤哩?”话说着,中年男人的手已经抓住了女招待的手,色眯眯地盯着她的全身巡视。
一旁的大堂经理看到了这一幕,却马上又扭回了头,对他来说,会馆的客人们动辄身家便是上千万,这帮财大气粗的家伙调戏这里的女招待已是常事,不出大事,他可不敢随便去管。
女招待没有抗拒,面前的中年男人个子矮小,站直后还不及她的眉目,轻抚她的肥掌潮湿而粗糙,让她感到一阵恶心。
“没问题,先生,您看您愿意付多少钱呢?”女招待却露出一个媚笑,对着中年男人说。
眼看对方有反应,中年男人乐开了花,一双肥手又摸上了女招待的腰,“多少钱都行,多少钱都行,只要你喜欢,你下了班跟我走吧,去我那取钱!”
“我现在就要嘛~”女招待发出一个撒娇的声音。
“干吗要那么急嘛。”
“因为,您已经学会了呀~”女招待打了一个响指,歪着脑袋看向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先是一愣,琢磨对方意味的行当,突然感到下半身位置传来了阵阵热流。回过头一看,这才如猴一般的抓了狂,原来他的屁股不知什么时候着起了火。于是,大堂里,所有人都看见了一个屁股着火的肥胖矮小猥琐男尖叫着上蹿下跳的滑稽身影。
大堂经理这时候冲过来,提起角落里的灭火器喷向火苗,两三下灭了火,留下惊魂未定的中年男人瘫倒在地上。
“小梅,你这么做也太不应该了。”
几分钟后,收拾完残局的大堂经理从内侧关上休息室的门,对着房间内的女招待说。
原来这位女招待名叫尹梅,在“彼岸花园”会馆从事高级招待工作,为会员们表演各类精品魔术。
“是她自己要学的,我只是如他所愿教他而已,只不过……换了个位置。”
“客人要是出了危险怎么办?你能不能为会所考虑考虑?”大堂经理面露不悦。
“有我看着,能出什么危险,我只是想给他们这些老色鬼一点颜色看看,教训了他们我自然会收拾残局,你刚才的举动只是多管闲事而已。”尹梅面色冷峻,分毫不让,“让我为会所考虑,会所有没有为我考虑?工作合同上可没有拉皮条这一选项。刚才我知道你在一旁看到了,你既然选择不管,那就别怪我用自己的方式管!”
说完,尹梅走向更衣室,狠狠地摔上了身后的房门。
大堂经理叹了口气,看着尹梅离去的方向摇了摇头。他知道对方说的没错,可在这种环境里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要是一般的招待还好,得罪了客人大不了就炒了对方的鱿鱼,可是眼前这位他可不愿这么做。在他的眼中,尹梅绝对是一位天才魔术师,她所表演的魔术,小则生动、自然、毫无破绽,大则精彩绝伦、新意十足、震撼人心,有幸观看她魔术表演的人,每一次几乎都是见证奇迹的时刻。比起尹梅,他认为刘谦的那一套简直是小儿科。他曾表示过深深地质疑,像尹梅这样的魔术师怎么不去电视台出名,而是安于蛰伏在这个会馆中。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失去才华横溢的尹梅,她的存在即是会馆的巨大财富。
尹梅换下了会所统一的制服,换上了自己的另一套修身制服----她的穿衣风格一向如此,平时自己所穿的休闲服也是各种样式的制服,区别只是比工作制服稍为舒适一些----显得紧致而凹凸。尹梅长得算不上漂亮,却是万千女人中很有气质的一位,不苟言笑的她有着一双长而锋利的眼睛,明亮却冰冷的眼神冷冷地凝视着世间百态。背过去的头发在脑后编织成一个老式的麻花辫,刚刚过了肩膀,几缕不听话的发丝随意的搭在额头上。
“你怒目圆睁时的双眼,细看却是有那么些许姿色的,冷美人。”曾经有人在她的耳边用这句话形容她,换来的是她的下一轮怒目相视。而如今她每每想起这句话时,总会望着天边回味无穷地嗤笑,那也许是尹梅心中最美丽的一句恭维吧。
走出会馆,天色已渐暗,尹梅匆匆向前。却没迈出几步,便借着西边的余晖,看见了路边的槐树旁,一个白衣男子半倚在树下,长发与衣襟随微风微摆,身姿优雅而挺拔,他的头半扭过来,眼神无差离的盯着尹梅。
尹梅笑了笑,径直向他走去。
“真是好久不见了。”尹梅率先打了招呼。
“久违了。”白衣男子说话很简练。
“阁下大驾光临到此处来找我,想必不只是为了探望一下老友吧?”
白衣男子低下头思索了一会,重新抬起头时,露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
“哟?有幸目睹您的笑容,这可真是我莫大的荣幸啊!”尹梅有点不可思议地说着,“哪个本领高强的人物交给你的?”
“是……有个人非让我学……不说这个,尹梅,我有事求你相助。”白衣男子吞吞吐吐。
“大名鼎鼎的瞿云恕竟然有事求到我,荣幸之极啊!”尹梅揶揄了一句,“说吧,被哪个女孩缠上了?”在她看来,这个人如果有事寻求她的帮助,那多半是业外的事。
“不,是业内的事。”叫瞿云恕的男子说道。
这让尹梅有些吃惊,这才意识到此番不应是小事。
“你一个人解决不了的,是什么事?说吧,我能帮忙的,一定鼎力相助。”
瞿云恕附耳一番,将事情交代清楚。尹梅眨了眨冰冷的双眼,神情恍惚,半响,她讷讷地说道:“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瞿云恕点了点头,眼皮低垂,低声说:“如我刚才所说,情况不一定好。”
尹梅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情,随之马上恢复了平静,“我知道了,这也是我的事,不算帮你,我会尽力为之。我有发现时,会尽快通知你。”
“还是老方式。”瞿云恕叮嘱道。
尹梅笑了笑:“我知道,你这个老古董,几时能用上手机?”
“我在练……不,没什么。他会和你一起吗?”
“你说李坤辰?那个家伙去偏远山村干活去了,不知几时回。放心吧,我一个人也没问题。”
瞿云恕又稍微低下了头,几秒钟后,他抬起头向尹梅道谢,转身准备离去。
“再给我笑一个吧?”
瞿云恕的身躯僵硬地定了定,然后头也不敢回地疾步离去。留下尹梅在身后微笑,微笑,然后叹息。
时隔十四年,终于又听到他的消息了,尹梅感慨万分,无论是好是坏,都该是了结的时候了。
尹梅没再耽误,三步并做两步的往回家的方向赶去,准备开始“工作”。
张晓俊早早到达了调查组昨天新圈定的传输光缆交换节点的现场,和他配合的还有两个全副武装的代维工程队的师傅。这个位于地下的传输光缆交换节点需要他们从街边的井盖处爬梯子下去,走很长的一段路才能到达一间密封的小屋。虽然是通信井,但井下的空气尚不流通,他们都不愿提前下去,只等午夜时分到来。
晓俊和两个师傅在附近聊天、闲逛了许久,一个老师傅说肚子不太舒服,另一个年经的说要走到附近的公园才有厕所,老师傅不认道,年轻的给说了半天也说不清。晓俊说示意让他陪师傅一起去一趟,有事他盯着。
但晓俊压根没觉得会有事,他先前盯的几个夜班,最后都是无疾而终,让他很怀疑这种策略能否真正起效。对于这次的事件,调查组没有真正行之有效的解决措施,所有的办法都只是在尝试,亦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两个师傅离开了,晓俊低头看了看表,马上是午夜十二点了。
裤兜里的电话突然响起。
晓俊接起电话,话筒中传来副组长急促的声音:“张晓俊,你所负责的区域出现两起‘鬼来电’,快去查询软控设备有无异常!”
晓俊应诺,挂掉电话后迅速带上安全帽,套上防护服,挎上工具包,从已经撬开的井盖处攀爬下去,跑向交换节点的控制间。进入房间后,晓俊打开了一面墙壁前的大型设备上所有的六块小型嵌入式控制屏幕,根据经验检查着六块屏幕上运行程序模块的状况。另一面墙壁满满的光纤接入架有规则的闪烁着红绿交加的光。
晓俊发现有一小片光纤接口闪烁的光有些快,这不符合正常运行模式下一秒闪烁一次的频率,但光纤的问题他不会处置,只能等那两个工程队的师傅来。而六块控制屏幕上,有一块似乎也有些异常,不停地蹦出的窗口,快要把整个屏幕堆满。晓俊将这一块屏幕所属的交换设备置为备用,并将其重启。再次启动后,屏幕上得窗口恢复了正常。晓俊寻思着可能这次让自己碰到问题所在了,便从工具包里取出公司配发的—印着公司LOGO的球形U盘,将这台设备的运行文件记录一一拷贝,准备明天带回公司分析。
拷贝完成后,晓俊观察了几分钟发现没有异常,准备回到地面,叫两个师傅下来看看光纤接口的实情。他提着工具包,向门口走去。
迈出两步,晓俊停下了。
门在哪里?
晓俊以为自己眼花了,使劲揉了揉眼睛,睁开眼睛再看,还是没有门。晓俊心生不安,他环顾四周,就这么一间十平米不到的小屋,房门的位置在东墙靠南的角落,错不了,怎么没了呢?
小屋的灯光昏暗颤抖,让晓俊顿时慌了神,他绕着东墙慌乱地绕圈,每次好像感觉到房门了,伸出手去却还是墙壁。再回头看南墙西墙北墙,似乎也错乱了位置。
晓俊渐渐地开始分不清方位,他大叫着,却觉得喊声好像凝在喉咙中出不来。仅存的一丝理智中,晓俊突然想到了一个很恐怖的说法,那是他很久之前从鬼故事中听到的一个词汇----鬼打墙,这个说法是如果你招惹了鬼怪,鬼怪想困住你时,会在你所处的空间设立一个阴术,让你分不清方位,找不到出口。
晓俊以往是不太相信这些的,可是这次眼前出现的状况让他的观念动摇了,他开始害怕,开始颤抖,可是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
突然,晓俊胸前的玉石挂坠闪出了一丝微光,把他的意识又凝聚回来。晓俊不知道原因,只觉得胸口异常温暖,这股热流促使他握住了发光的挂坠,忖度着到任何帮助,他的三观俱已错乱,不再以以往的思维考虑问题。
握住挂坠后,晓俊的世界清醒了一些,他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个门的轮廓。他冲过去,握住门把手拼命地扭动。
门开了,晓俊惊喜万分,飞快地朝着井口的方向跑去。可是似乎高兴得太早了,他跑了很久,理智告诉自己早就应该到达井口的下方看到那架铁梯,可是眼前还是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任何梯子的踪影。晓俊记得下井时,另一个方向是死路啊,难道是自己看错了?惊慌失措的晓俊又开始往回跑,结果又撞上了刚脱出的门,吓得他又拼命折回。来来回回几趟,加上错乱的精神状态,让晓俊精疲力竭,终于瘫倒在地上。
晓俊觉得周围在渐渐变黑,比井下那种黑暗更为漆黑,他的恐怖已难以抑制,在这片漆黑中渐渐失去了意识……
话说尹梅回到家中后,从床底拽出一个大个木箱子。打开箱子,里面放满了各种奇怪的工具,她翻了一阵,从底部拽出一个已经很破旧的香包。香包里的香料早已没了味道。尹梅却忘情地托在鼻前,闭上眼睛感受着香包的气息。那是一种回忆,通过香包残余的味道,感受香包曾经的主人所拥有的一切,他的气息,他的影像,他的声音,又如同亲历一般重现在尹梅的脑海中。
摸去眼角掉落的一滴泪,尹梅从床头拿起瞬身携带的一串佛珠握在右手,在床上盘起双腿,腰干挺直,双目紧闭,左手搭在左膝,只有右手不停转动着小小的佛珠。
周围的世界开始变得清净,又变的烦杂。
临近午夜的时刻,尹梅突然跃起,摘下墙上挂着的布袋,冲向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