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皇的身子，也不知道几时才能好。”伭妃皱着眉，神色间露出一抹哀伤，情绪低沉。“朝廷中的事情，也幸好有你四哥在照料着，不然啊，这朝廷还真的会变成一团子糟。”
“是啊……四哥在呢。”轩辕杰轻声回着，眸中的冷凝深沉，快速划过一抹复杂的深光。
等到喂完了轩辕瀚喝药，伭妃收拾着东西，准备拿出去放在外面桌案上的时候，轩辕杰忽然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襟一角。
“杰儿？”伭妃一惊，回头看过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迎着阳光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伭妃站着，而轩辕杰是坐着，一片阴影垂下来映在他脸上，使得伭妃看不清楚轩辕杰此刻脸上的表情。
只听，轩辕杰轻声询问道：“母妃……馨雅是谁？”
伭妃身子猛地一颤，像是受惊过度了一般，她手中端着的瓷碗一个没注意，“啪——”一下子摔碎了一地。
轩辕杰也没想到伭妃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自己也吓了一大跳，忙起身去看着伭妃的手。“母妃没有伤着吧？给儿臣看看——”
伭妃却是恍然不觉，连低山一大摊子的瓷器碎片仿佛都没有看见似的，她固执的拉着轩辕杰的手，水眸猛地大睁，其中柔婉已经悄然消失不见。
“你从哪听见的？”
轩辕杰心中一沉，恍惚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东西的一角，他顿了顿，道：“……是父皇，父
皇刚才睡梦之中喊的名字。”
“你父皇……”伭妃忽然扬唇笑了起来，可她脸上表情古怪，这原本应当是温婉可人的笑意，却显得有几分狰狞起来。“我就知道是他。”
他心里面……还是惦记着长宁公主。
“母妃？”轩辕杰还是头一次看见伭妃露出这样奇怪的表情来，心里面有些发慌，也有些蠢蠢欲动的想要知道真相，他仍是不放弃的追问着：“那是谁的名字？”
伭妃低低笑着，忽然伸手，轻轻柔柔的用着手里面干净的绣帕，一下一下的擦着轩辕杰的脸庞。
“真是一张漂亮的脸呀……”
这张脸，这双眼睛，还有他望着人时候的举止神态。
像。
简直是太像了……
伭妃从一开始就知道，轩辕瀚心里面那些被狠狠掩藏起来的小心思。
随着轩辕杰的出生，她受到的重视程度也在不断的升高，她由着一个身份卑微的嫔妾，变成了能够执掌一宫的妃子。
都是因为那个女人的缘故……
她是知道的。
“馨，香之远闻者，雅乃高尚雅量，这是多好的名字，多好的寓意啊。”伭妃低低的笑着，眸中溢出一抹悲戚。
“这是长宁公主的小字呀。”
轩辕杰一瞬间默然。
果然……
果然还是和长宁公主有关系！
“母妃……”
“不！”伭妃一把伸出手来，捂住了轩辕杰已经开口的唇，堵住了他下面要说的话。
她眸中的悲戚已经尽数散去，剩下的，已经都是执掌一宫妃子才能有的凌厉与睿智神韵。
“杰儿，聪明如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母妃最不愿意害的人就是你，但是你要知道……没有长宁公主，绝对没有今天的伭妃，更没有今天的轩辕杰！”
伭妃那样的眼神，看的轩辕杰心口一阵狂颤。
母妃……都知道的！
但是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啊！
“母妃去收拾这些东西，杰儿就好好陪着父皇，乖。”伭妃用着哄孩子的语气，轻轻柔柔的跟他说着家常话。
好像就是之前发生的，左不过就是一场幻影，没人在意。
轩辕杰安静的沉默下来，看着宫人进了养心殿，收拾完了一地上的瓷片。再看着伭妃温柔的嘱咐着旁的人，然后出了养心殿的门。
一室安静。
这一切……都是因为长宁公主？
轩辕杰忽然感觉自己有些想要笑出声来。
看着嘴唇仍旧不断蠕动着的轩辕瀚，轩辕杰又想起来刚才伭妃说的东西。
这一切都是因为长宁公主，宠爱是的，重视也是的，连带着对于他这个八皇子的父子情分，也是的。
全部……都是的。
“父皇啊，您可真是个长情的人。”轩辕杰用手描摹着他身上盖着的被子，低语呢喃。
那被子上，用着纯金的丝线描绘出了一副金龙腾云的辉煌场面，那金龙的眼睛却是黑色的，周围的云朵之中，漂浮着不少珍贵稀有的宝石与云锦，不胜奢靡。
那是龙的图案，那是在普天之下只有皇上才能够有资格享有的东西。
那样明黄又刺目的鲜亮颜色……
父子之间的情分是假的，只是因为一个已经死了十几年的女人。那么……兄弟之间情分呢？
轩辕杰用手指描摹着金龙的手猛地一僵，动作骤然停止。
他又想到了之前轩辕澈没有来的事情。
“父皇，既然这些都是假的，那儿臣想要什么来作为补偿，也不过分吧。”轩辕杰下了床榻，趴在龙床上的床沿边，昂着脑袋，一脸纯真无暇的天真憨态。
好像，他就只是一个在向父亲讨要奖励的孩童。
“儿臣啊……”轩辕杰凑上他的耳边，声音冷冽。
“想当皇帝。”
赵绯玉脚步匆匆，神色异常的从养心殿出来，刚从那拐角地方过去没多久，过了一小会儿，那拐角的楼梯口，冒出两个头来。
一个是小格子，一个是萧皎。
“你不是说，皇后娘娘不出凤祥宫的么？”萧皎不解的看着赵绯玉方才匆匆忙忙走开的背影，道：“怎么从养心殿出来了，而且还看着有几分古怪。”
小格子也觉得诧异的很，“我去给各宫娘娘们通报的时候，皇后娘娘的凤祥宫听完消息也是没什么反应的，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就出来了……”
“估计是放心不下皇上吧。”
“嘿——”两个人正说着话，忽然，一双手猛地拍上了他们两个人的后背，还伴随着一声女子的娇喝声响起。
小格子倒是吓了一大跳，萧皎倒是没什么反应，看起来已经习惯了这一幕的发生。
看着小格子委屈的拍着胸口的表情，萧皎一顿，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了几分。
“徐公公呢？”云曦染皱着眉，看着前面被御林军层层把守起来的养心殿。
“徐公公去了太医院，伭妃娘娘说，那边的汤药要有人跟着把守，徐公公便去了。”小格子回道。
“皇上中间可醒过来一次了？”
小格子摇摇头，“一次都没有。”
这可严重了……
云曦染心里面想着的，按照轩辕瀚这样的一睡不起的情况是最危险的，他的脑子里面没有概念，如果身上有地方不适应，太医们也感受不到。
“刚才皇后过去了，表情还很奇怪。”不过也幸好，云曦染刚才过来的时候，正巧看见赵绯玉从养心殿出去了。
就按照现在这种云曦染知道最终BOSS是谁的情况，还是不想和这样的家伙打照面比较好。
虽然云曦染本人是不怕，反正她就站在宫里面，有什么明枪暗箭尽管来好了，正好她也早就没有练手的对象，舒缓舒缓神经也是好的。
但是最烦的，就是这种跟你表面上好的不得了，结果在背地里面就暗着来的捅你一刀。
进了养心殿，一路顺畅的很，绕过门口的屏风拐进去正殿，却发现里面一丁点儿声音都没有。
这……好像跟她来之前明白的情况，有些不太一样啊？
轩辕澈不是说，这边皇上要是出事了的话，就一定要皇子公主们或者妃子之类的来侍疾吗？
“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身后跟着的一个御林军闻言，忙回道：“回公主的话，是皇后娘娘方才来了，说是人吵闹，让各宫的娘娘们先回去了。”
云曦染眉头一皱。
又是赵绯玉？
“那眼下，是谁在里面陪着？”
“是八皇子殿下。”
轩辕杰？
“你去忙吧，本公主自己进去。”云曦染摆摆手，率先走进了正殿。
“是。”
云曦染上一次来养心殿的时候，好像还是一年之前。
那个时候的轩辕澈，正在和轩辕宇争着去征讨北伐立功的机会。云曦染就用着自己在现代学的一丁点儿小皮毛，着人送来了养心殿给轩辕瀚品尝。
她小心翼翼的进了正厅，发现屋子里面的熏香还在燃烧着。她仔细的闻了闻，闻出来那是自己派人送到养心殿给轩辕瀚入寝时候点燃的香。
说不上来此刻心头是种什么心情，总是……很是沉重。
看着那明黄色帐帷下面，躺在床上呼吸声沉重的人，她心头有些不忍。
轩辕瀚对自己是真的好，好到了几乎可以让她无法无天的地步。
云曦染当年还只是个在京都臭名远扬的痴傻，人人都说她言行无状、目无尊长，可谓是京都之中人人提起来都要笑骂一番的笑柄。
可是轩辕瀚却没有放弃她啊……
就算她不是真的云曦染，但是当她第一次出现在百花宴上，轩辕瀚温柔的对着坐在角落里的自己招手，把她以一种无上的殊荣叫到了面前来。
那一刻，说不感动，都是假的。
世人都笑她痴呆，也没人想见着她好，唯有那一抹踏进大殿的明黄色龙袍，坚定不怀疑的向她伸出了手，用着赞扬又欣喜地语气，轻快的说着。
“确实是好了。”
是好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