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总是不安分,兴许是几点顽皮的星辰在夜空中扑闪着自己光彩,又或许是什么有心人,心事重重、望月无眠。
那吹过的风声舒缓,空气中漂浮着一种燥热的气氛,没由来得让人感觉心里烦闷,身上也跟着燥热的难耐。
攸宁府正殿,已经是月上梢头的时候,偏偏那正殿门口还是一片灯火明亮,来往的侍从们都恭敬垂首,对着那靠在门口兀自沉思的女子行上一礼。
月光很沉,青白色的光映照在树影之上,印下一片斑驳。
云曦染默然不语的靠在门前的门柱子上,因为晚上人不多,她那半长的高高的撸起来,露出底下一片白皙的肌肤。
太热了,根本睡不着。
“公主,东西已经都收拾好了,攸宁少爷也已经洗完澡歇息了。”萧皎从室内推门出来,走到云曦染身边,小声汇报着。
“恩,你先去睡吧。”一下午的忙碌,让她的头脑有些不堪负重,云曦染疲惫的用手捏了捏眉心,道:“我想过一会儿再去休息。”
“公主,夜风凉,您不能吹风的……”萧皎看着她那站在月光之下,显得有几分寂寥的身影,本来想要劝谏的话,又给憋了回去。
她轻轻抿了抿唇,冲着那背影行了礼,悄无声的退了下去。
下人们都按照吩咐回去了,正殿门口,就剩下云曦染一个。
周边安静的很,连细微吹过去的小风都能够听见,云曦染昂头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确定没有人之后,她找了块能够靠坐在柱子前面的空地,一撩裙子,潇洒的往下一坐。
她单手撑着脑袋,懒洋洋的半眯着眼,身子往后一靠,舒舒服服的坐在冰冰凉凉的大理石地面上。
“真凉快……就这么在这里打地铺,估计爽到不行。”
但是要是她真的这么做了,估计轩辕澈能脸色阴沉的能结上一层冰吧……
今日又是月圆,阴历十五。
“真是感伤的月色……”云曦染红唇轻轻一扬,她如此说着,声音里听起来,带了点无奈。
朝廷的事情是一波接着过一波,先是前太子轩辕宇,后是这个八皇子轩辕杰,都不是好对付的主。
轩辕澈想往上爬,自身的能力与决策是一回子事情,皇上的态度又是一回子事情。而眼下的情况,是轩辕澈已经得了百姓的信任,声望升高,皇上却想着法子要把他给隔开。
按照她心里面所想的——
估计皇上他心里面的最终人选,十有八九是八皇子轩辕杰,而不是煜王爷轩辕澈。
“这可有些难办了……”
皇宫,养心殿。
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男子正襟危坐在桌前,面色凝重的看着书写边疆疫情的奏折。
天气炎热,边疆的疫情发的更加严重,原本已经消减下去的疫病又像是潮水一般重新袭来,边疆不少的百姓都受了疫病的侵扰,再加上边疆的物!资没京都的要齐全,吃、喝、住与治病,都成了问题。
“哎!”轩辕瀚地低叹着,心里面的焦急非但没有因为喝了一杯凉茶的缘故而消减,反而更加汹涌起来。
边疆的事情不能拖,京都的太医要多多召派过去才行。
但是这种去了可能就回不来的差事……谁愿意去做?
为了一群生死都已经挂在了悬崖边上的人,前去葬送一个原本可以不死的人才,轩辕瀚一时间,有些为难。
安静候在门口的侍女,见那窗户没关,外面又开始起风了,风透过窗户缝儿吹进来,将轩辕瀚面前桌案上的烛灯吹得忽明忽灭。
她刚想上前去关窗户,忽然,门口传来一声年轻男子的厉喝声:“没有眼力劲儿的东西,看不见皇上正在看奏折吗?还不去把窗户给关上!”
“是、是……奴婢这就去。”侍女被他吼得一愣,忙不迭的应了过去了。
走到窗户边关窗户的时候,侍女还有些茫然,刚才那个小太监……自己是不是以前没见过?
轩辕瀚听见门口的动静,眉头不觉一蹙。“什么东西,这么吵?”
李阳义快速的上前去,恭恭敬敬的一行礼,轻声道:“皇上息怒,都是奴才们没长眼睛,给您关窗户的时候声音大了一些,皇上千万息怒呀,您的龙体要紧。”
李阳义的这番话,说的可谓是油头到了极点。
他没提起自己刚才大声大叫的事情,更没有说是宫女过去关掉的窗户,他只捡了重点的一部分,说出来的让人一听,就觉得全是他的体贴懂事。
轩辕瀚最喜欢的,就是懂得察言观色的人。
果不其然的,只见李阳义说完了这一席话之后,眉头皱起的弧度果然平缓了不少。
轩辕瀚淡淡的“恩”了一声,又重新看起来了自己面前的走着。
“皇上——”
“怎么?”轩辕瀚头也不抬,“你个小太监眼生的很,眼下还有旁的话要说?”
李阳义微微一笑,有些憨厚的摸了摸自己的太监帽子,笑道:“皇上,您的灯要不要挑的暗一些?这样晚上看起奏折来,眼睛也不会疼,第二天更不会有血丝的。”
“你懂得倒是挺多。”轩辕瀚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李阳义道:“奴才是新来的,以前一直都在外面的空地打扫卫生,徐公公看着奴才身子单薄,大太阳底下一晒就成了人干,这才把奴才换进来了。”
“徐福海心善。”轩辕瀚随口道。
“是。”
一时无话。
被这个小太监这么一打岔,轩辕瀚有些没有心思去看那奏折上的东西了,左右都是数不完的物资与疫情,轩辕瀚有些疲累,连身上都感觉有些酸软无力起来。
他用手捏了捏眉心,叹道:“罢了,朕也有些乏了,徐福海人不在,你就来伺候朕入寝吧。”
李阳义先是一愣,继而有些受宠若惊的站了起来,结巴着应道:“是、是!”
轩辕瀚沐浴完之后,穿着金丝线织就而成的中衣,边揉捏着眉心,边走出净房。
果然,刚才一直坐在龙椅上看着奏折的时候,整根神经都紧绷着,还没什么感觉。眼下一洗完澡出来了,是感觉浑身上下碰哪儿、哪儿都疼。
轩辕瀚无力的叹着气。
“这人啊,果真是年纪大了,没有年轻时候那么有精力。”
李阳义垂着头跟在他后面,闻言,笑着接话道:“哪儿啊,皇上您正是龙精猛虎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羡慕着您的好状态呢!”
轩辕瀚没理会他,但是那唇角却是上扬了起来,眉眼上的神情舒缓着。
刚洗完澡出来,这身上清清爽爽的,到底是舒服了许多。
养心殿里面的冰块刚才在轩辕澈看奏折的时候,就已经让养心殿里面候着的侍女给拿了下去,本来想着的是晚间这么用兵,对身子不好。
但是这么一出来了……没有冰块,又觉得热。
李阳义像是知道轩辕瀚心中所想似的,他笑着指了指桌子上面不知何时起被摆上去的瓷碗,道:“皇上,那是方才御膳房送来的冰镇雪梨汤,奴才念着太冷,放在那里给您把冰块化完的差不多了,才给您端上来,您快喝了歇息吧。”
“冰镇雪梨汤?”轩辕瀚眉头一皱,他没有准备喝下去,反而问道:“御膳房何时起开始送这样的东西了?”
不过,虽然轩辕瀚的话是如此,但是他发现,那雪梨汤的颜色清澈的好似水一般,看着就是被熬了许久的时辰,里面的白梨子肉都被熬成了黏腻的形状,混上上面放着的几粒冰糖,看着甚是可口。
“是皇后娘娘吩咐做的。”李阳义边说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轩辕瀚的脸色。
“皇后娘娘说,晚间凉快,皇上一定会让下人把冰给撤下去,但是洗完澡出来之后,难免会觉得热,再上冰的话,容易伤了身子,所以就让御膳房的人做了这碗冰镇雪梨汤来,您快些喝了吧……”
李阳义的话,听的轩辕瀚眉头是瞬间皱起,那眉头皱起的弧度颇深,但是眼眸之中的深光,却是变得有些复杂难测起来。
她……竟然还在关注着这些事情。
明明就已经被他给“冷置”在了凤祥宫里面,她的身份虽然没变,她还是轩辕瀚名义上的皇后,但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皇后赵绯玉已经失了圣心,更何况,她的儿子轩辕宇,还是已经谋逆造反的罪人。
这一条、一条的摆出来,赵绯玉已经不能翻身,她已经失去了自己最引以为豪的筹码。
轩辕瀚虽然厌恶她,但是俗语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对于赵绯玉,轩辕瀚可以做到冷眼旁观、冷语相待,但是却做不到赶尽杀绝、丧尽天良。
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已经是惩罚了。
轩辕瀚不想赶尽杀绝。
“皇上,您快喝了吧。”就在轩辕瀚还思索着往事的时候,李阳义又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句。
轩辕瀚回过神来,默了半晌,终是将那瓷碗端了起来,用了几口之后就扔回了那桌子上,转身去了寝殿。
“退下吧。”
“是——”李阳义应着,他低垂着头,看不清楚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只是那伸出去收拾瓷碗的手,却是激动的在轻微的发着抖。
他……
他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