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不是怪雪盏胆子小,那女、奴隶的眼神确实是可怕,一般的小丫头是招架不住罢了,总之她自己倒是没有什么感觉。
洛铭轩派了人来给她大体的介绍了使者具体要做的一些东西,她也仔细的听了,脑子里面也大概的有些应对或者谈判的方法,只是那最主要的一击必中,却是要旁人来帮着才能完成。
云曦染甚少让屋子里面点上熏香,她第一不喜欢那种多余的味道,第二更是觉得自然最好。
哪怕是来了连城,这个习惯依旧是没有改。
雪盏倒是常常说着,没有哪一宫的妃子不点上的香的,好似是“点香”这一行为,在西越的后宫是一件类似于“求爱”这一信息。
云曦染就更不乐意去点了,看见雪盏喋喋不休起来,就用点心把她的嘴巴给堵上。
洛铭轩很忙,忙着处理边疆这边的事情,基本上一天也见不上一面,而且最主要的,是云曦染也很忙,她忙着看罗亚收集起来的蛮夷的相关资料,不想上了“战场”,当一个什么都不清楚的新兵。
离出行的日子越来越近,左不过还剩下两三日的功夫。
屋子里点了烛灯,灼亮的光照射着屋子,将那靠在窗沿上安静看书的女子,身影拉的老长。
那满头的青丝没有发簪的束缚,尽数任由其舒展开,顺着纤柔的背脊往下搭着,几缕顽皮的发梢挡住白皙的脸颊,垂在脸颊上,给人以一种莫名的舒心之感。
“姑娘。”雪盏轻手轻脚的从门外走进,对着窗栏上的女子轻轻一俯身,道:“那个女子来了。”
“她想清楚了?”云曦染用手指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放下那本她已经看了一遍的书放在一边,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
“是。”
云曦染半眯着眼靠在窗檐上,静了半晌,稍稍一抬眸,正对上那正上方清明的一轮圆月。
又到十五了。
云曦染用手撩开脸颊边的发丝,红唇轻扬。“传她进来。”
这些日子罗亚找来的书里面,大多数写的都是蛮夷那边与西越多年以来的一些纷争,真正对她来说有用的东西很少,要仔仔细细的一个个去读。
她用手撩拨着发丝,纠缠在手指上面把玩,眸光带着几分散怠的漫不经心。
当时把那个蛮夷的女、奴隶带回来的时候,云曦染就和她说清楚了自己要做什么事情,只是那女、奴隶一口咬定“绝不可能”,并且拒绝提供任何的帮助。
云曦染也是不恼怒,只是晾着她好几天,时不时告诉她一声攸宁的“近况”,这才不过一天,那女、奴隶就坐不住了,主动求着雪盏把她带过来。
那女、奴隶被雪盏带去清洗了一番,身上的血迹已经褪去,只是那脚腕上嵌进去骨子里的脚链却是拿不出来,只不过走了一小段的路,那脚腕上白净裤腿上,又已经沾染红了一片。
她默不作声的走进来,站在门口的边上没说话。
云曦染抬眸,安静的瞥她一眼,淡声道:“来,都好好说说,我之前要你汇报的东西,但是在那之前——”
女、奴隶抬起头来,正对上她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先说名字,不然不好叫唤。”
她沉默半晌,才道:“瑶依。”
“好,瑶依。”云曦染点点头,“我要你说的事情也不难,不是要你出卖蛮夷,更不是要你去当探子,只是想要你跟我说上一声,蛮夷的地貌风情,顺带着也可以聊一聊,你们对于西越的看法。”
要想真正的完成这一次的出使,光是靠着罗亚找来的那一堆“西越对于蛮夷”的资料是不够的,更主要的还是要从蛮夷这边入手,而瑶依,便是这跟能够牵起两个国家的一根重要的连线。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瑶依沉思着,似是在进行一番心理斗争,她时不时的悄悄抬一下头,便能看见云曦染那一副笑眯眯的温和表情。
终于,她道:“蛮夷不喜欢西越,正如西越不喜欢蛮夷,蛮夷的人经常饲养马匹与牛羊,成亲的时候也会用这些作为交换,各个部落之间都有联系,但是很少有联姻的情况。”
各个部落?
难道说,蛮夷不是一个统一的地方,而是几个大小部落分别而立形成的一种统称?
“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云曦染用手敲着,一下一下,甚有节奏。
“你们部落的情况,是不是周围有很多旗鼓相当的要争夺领土、争夺牛羊、争夺女人?”
瑶依被吓了一大跳,脸色霎时间雪白一片。
看着她那一副被吓的不轻的模样,云曦染摆摆手,道:“只是乱猜,但是看你的表情,估计是真的。”
余光一瞥,瞥上她脚底下那一滩血,“没找大夫看看?”
真正深入骨髓的话,不会这样一动就哗啦哗啦的流着血,但是一看瑶依脸上的表情,就能感觉到她是个能隐忍的家伙。
瑶依闻言,不由得苦笑。“哪里来的钱请大夫?就算是有钱,但是这西越,哪里有大夫愿意给蛮夷的人看病?”
也确实是如此,西越的人看不惯蛮夷,蛮夷也看不惯西越,但是这两个地方又他娘的互补,要是少了一个,哪一个都不对劲儿。
更何况,西越边境是蛮夷,蛮夷的边境却是比之更加遥远的北狄。北狄未能和西越引发冲突,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有着蛮夷在其中阻挡着路的缘故。
所以这要是能够好好的沟通交流,化弊处为益处,不仅仅是为了造福百姓,更是为了国土安康,社稷安稳,有着大大的好处。
“洗了澡、沾了水,好的快才有鬼,雪盏那里有药,你去找她吧。”云曦染说完,也不等瑶依拒绝,兀自挥了挥手。“退下去吧。”
瑶依一脸复杂的盯着那在月光的沐浴之下安静坐着的女子,眸光越来越有些茫然与无措。
仔细看去,还有一小分的纠结在里头。
“怎么,还有话要说?”
瑶依像是下了很久的决定一般,她用手揪着自个儿的衣襟一角,缓声道:“他、他还好……吗?”
攸宁?
云曦染不由得微微一笑,唇角勾起的弧度却是冷冽。“他现在很好,以前在收养所却是不好。”
云曦染没有明说,但是瑶依却还是从中听出来了责怪的意味。
既然把他生下来了,那就应该好好的养着他,哪里能把他送去那种地方?要么就要,要么就不要,生下来了又不负责,这种人真是最烦了。
哪怕她是个女子,云曦染也想对着她的脑袋好好的敲上一通。
攸宁那么可爱的孩子,兴许就是因为被她丢在了收养所受到虐待,这才逐渐的开始不说话,变得自闭。
瑶依默然的垂着头,手指纠缠着手指却是越来越慌乱,间接地反映了她此刻内心的不平稳波涛。
“他……他不能跟我一起……不能。”瑶依匆匆说完这句话,对着云曦染行礼,垂着头快速的推开门退了出去。
那铁链子的声响“哗啦哗啦”着,一直窜到了门外的地方才逐渐平息下来,再也听不见。
是夜。
明亮的月光俯瞰大地,照的府邸一角的琉璃瓦上光闪光闪,空气里面是一丝一毫的气流波动都没有,燥热的空气带动着池子里面的青蛙都不爽的“咕咕”乱叫。
云曦染将床榻上被整理好的衣裳都放在了一边的布包里面,又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自己随身准备的东西。
为了路上出事,她买了袖箭,买了迷药,还买了许多实用的小东西。
这一次前去蛮夷,恐怕这一去,便最低是一个星期的光景。
光是刚开始的使臣接待,就令人够呛。
明明两拨人马都是互相看不惯的那一种,但是还必须得一个个的笑着把酒言欢,表现出一副“哥俩好”的景象。
她坐在床上,安静的盯着那燃烧着的烛光看了半晌。
她一向不喜欢身边跟着人,便早早的让雪盏去睡了,只是这样一来,这间大大的正殿,也就除了外面守夜的侍女以外,就只剩下她自己。
想了想,还是从床底下摸出来一个四方四角的坛子出来,小心翼翼的将其拆盖,只听“啵——”的一声,那盖子被一下子打开,顿时一股浓郁的竹叶香气扑鼻而来。
这东西,听说是西越的特产,叫做什么“竹叶青”,是一种用竹子来发酵的一种清酒,最是能在这种酷暑天气里面清热解渴。
而且味道不重,喝起来甜滋滋的,云曦染便买了。
只是她身子弱,雪盏看见了又要一口一个“小祖宗”、“姑奶奶”的喊着她,吵着她都没有心情去喝了。
眼下雪盏人不在,就只有她自己!
“哎嘿嘿!”云曦染笑嘻嘻的执着那桌案上的茶杯,给自己满当当的到了一杯子,刚想喝,忽然动作一顿,她眸光中光亮的色彩变得黯淡下来。
上一次喝这个酒的时候,还是轩辕澈外出给她带回来的,之后喝,也是和轩辕澈一起喝酒聊天,哪里像是现在?
她一个人,一盏孤灯,还有一壶刚刚拆封的酒。
想了想,她还是重新拿了一个杯子出来,摆在自己对面的位置上。
倒满,端酒杯,云曦染用着敬酒的方式将杯中酒尽数饮尽。
“轩辕澈,干杯!”她说。